方黎則很高興,他的日子又清靜了。
雖拘泥於劇情-人設不能坦誠相見,但方黎還是很喜歡和謝懷一起,畢竟這偌大的浮丘山,就隻有這麼一個合心意的人啊。
日子過得清闲且無聊,這天又得了進貢的美食,方黎起了個晚,懶洋洋的吩咐送到偏殿去,他要和玉儀君共進午餐。
謝懷坐在屋子裡,忽然看到魔僕們流水般走進來,將美食擺滿了桌子,就知道方黎待會兒要過來。
這人來的通常沒個固定時間,何時醒了,就何時來,身居魔尊之位,卻很少做魔尊該做的事情,仿佛個闲混度日的紈绔子……謝懷已經對他這般作態習以為常。
方黎過來的時候,就見謝懷已經坐在了桌子邊上,隻是還未動筷,應該是在等自己。
雖然謝懷依舊沉默寡言、神態冷淡,似不屑於同他多話,但方黎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早已沒有一開始那般劍拔弩張,相處起來更像是朋友……想必謝懷現在應該是信了,自己暫時不會拿他如何。
謝懷不愛說話,方黎也沒有要尬聊的意思,他愜意的坐下來用餐,其實一個人吃也可以,但總覺得冷清了點兒,美食需得分享才更美味。
吃到一半的時候,一個魔僕匆匆走進來,在方黎耳邊輕聲道:“斷刃宗宗主求見。”
方黎詫異的挑了挑眉,竟然還有人敢不識趣的上門,難道之前吃的憋還不夠嗎……雖然這樣想著,但方黎還是吩咐:“讓他來偏殿吧。”
謝懷眼睫微抬。
沒一會兒斷刃宗宗主就來了,他彎腰點頭的走了進來,伏在地上對方黎行禮:“屬下拜見尊上。”
“嗯。”方黎漫不經心的道,抬抬手,示意對方起來說話。
斷刃宗宗主小心的瞅了謝懷一眼,然後躬身對著方黎討好的道:“玉儀君也來了魔宮不少時日了,屬下擔心玉儀君思念家鄉,不習慣這浮丘山的冷寂荒涼,不若在這山上搭建一處有臨仙州風格的宮殿,這樣玉儀君住起來也能心情愉悅。”
哦?
方黎挑眉笑了笑,這些魔修真是長進了,都知道迂回戰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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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如今對謝懷萬般寵愛,為他建一座宮殿討他歡心,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隻是斷刃宗宗主卻顯然不是真好心,這魔宮底下本就白骨累累,況且新建造一座宮殿啊,能撈油水的地方可太多了……
斷刃宗宗主見方黎沒拒絕,似乎有些意動的樣子,心中大喜,覺得自己可能猜中了尊上想法,哼……那些人遲早也會反應過來,討好尊上不如討好謝懷,隻不過有些人現今還拉不下臉面,自己卻不在乎這些,隻要好處到手,就是討好謝懷又有什麼關系?
斷刃宗宗主媚笑:“若是尊上覺得可以,屬下願意主持宮殿建造事宜,定讓玉儀君在這裡賓至如歸。”
“本尊覺得這主意不錯……”方黎似笑非笑的看著斷刃宗宗主,眼看他露出喜色,忽的話鋒一轉問謝懷道:“對了,你覺得這個建議如何?”
斷刃宗宗主心裡一個咯噔。
謝懷眼底深處浮現了然之色,慢悠悠的開口:“勞民傷財,多此一舉。”
方黎這才支著下颌看向斷刃宗宗主,露出譏诮之色,真是自作聰明,就算本尊願意寵著謝懷,也得謝懷願意啊,這麼明顯的‘單箭頭’看不出來啊?真當謝懷是個媚寵的貨色了?
謝懷都恨不得殺了自己了,還要修建宮殿讓他賓至如歸……能喜歡才怪了。
他揮揮手,冷聲道:“滾,此話休要再提。”
斷刃宗宗主臉色一白,冷汗涔涔,連忙灰溜溜的離開。
又清靜了。
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不影響方黎繼續進餐,幸好耽誤的時間不長,菜還沒有涼呢。
想到剛才謝懷又幫他解了圍,方黎體貼了給他夾了一塊魚,笑的眼睛彎了起來,道:“別和那些人計較,你不喜歡的,本尊也就不喜歡。”
呵,又開始裝了,謝懷冷著臉。
如果第一次他還有所懷疑,不敢確信的話,這段時間他百分百確認,方黎隻不過是在利用自己,拒絕去做那些他不想做的事。
分明打算也要利用這個人,卻反而又被利用了。
他在一步步試探方黎的底線,可方黎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他從未拒絕過自己一次。
為什麼?
既然當初選擇了這條路,要做個冷血無情的魔頭,又何必還要心存憐憫?
謝懷抿緊了唇,雖一再告訴自己不能動搖,不要被迷惑……眼前卻又不禁浮現禁地中那一幕,方黎露出那般痛苦的表情,那樣的無助又絕望,如溺水的人在垂死掙扎……那到底是怎樣的回憶……
也許,這一切也並非你所願。
如果那時候,有人能夠拉你一把,一切是否都會不同?
即便最終成為這個樣子,但內心深處,是否仍舊殘留著一絲善良,隻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
謝懷壓下心底紛亂思緒,視線落在碗中魚塊上,這魔頭越來越沒分寸了,得意忘形之下竟開始給自己夾菜了,他們之間何曾這樣親近過?
謝懷冷冷瞥了一眼,正要把那塊魚給挑出去。
卻對上方黎含笑的雙眸,溫柔璀璨,似有流光,自然流露的喜悅柔和了生冷的稜角,他開心的看著自己……
這人剛剛又打發了一個魔修,雖不是為了自己,卻也是為黎民蒼生做了件好事……
謝懷握緊了筷子,遲疑片刻,將魚塊送進了口中,香滑綿膩,味道極好。
方黎身為一個專注的幹飯人,夾完菜就沒再看謝懷,而是開心的享受眼前美食,穿書的福-利倒是極好的。
快要吃完的時候,烏衣寐忽然過來了。
身為方黎身邊最得力的親信,烏衣寐進來無需通報,他暗紅的豎瞳瞥了謝懷一眼,神色陰冷,眉心蹙起,尊上這些天日日在謝懷這裡,就算是為了做戲給都蒙看,又何至於做到這個地步,想到尊上很有可能動了真心,烏衣寐憂心忡忡,對謝懷就充滿了敵意。
謝懷同樣抬眸看向烏衣寐,淡淡雙眸似有覆寒冰,方黎見所有人都不避諱自己——唯有烏衣寐是例外。
唔……
方黎不想烏衣寐會突然過來,一看兩人之間氣氛不太對,當即站了起來,對烏衣寐輕笑:“找本尊有事?走吧,回去說。”
原著裡面烏衣寐就和謝懷不對付,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才緩和了他倆的矛盾,可不想烏衣寐再走之前的老路。
說著就起身往外走。
烏衣寐恭敬的應了聲“是”,不再看謝懷,轉身快步跟上了方黎。
謝懷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眨眼間院中就無人了……不論何時何地,隻要烏衣寐出現,方黎就會毫不猶豫的離開,而他們之間說了什麼,更從不讓自己知曉絲毫。
也不知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謝懷垂眸看了看眼前的菜,忽然就沒了食欲,神色冷淡的將筷子擱在了桌上。
方黎帶著烏衣寐回到自己的寢殿,關上門,然後才道:“找本尊到底何事?”
外人說再多謝懷如何禍水,方黎如何鬼迷心竅,烏衣寐都是不會聽信的,但是他卻信自己親眼所見,即便方黎一再表明對謝懷無意,但他的所做作為是騙不了人的……烏衣寐難免憂心,不想尊上被謝懷所傷,但自己說別的尊上都聽,卻唯獨在謝懷這件事上,獨斷專行,不允許他有絲毫置喙。
有時候,烏衣寐都不禁有些懷疑,謝懷是否真的給尊上喂了迷魂湯,才令尊上對他這般與眾不同。
烏衣寐沉吟片刻,沉聲道:“屬下近日查探到,摧心門陽奉陰違,暗中克扣了大批靈石礦產出,送入浮丘山的不足二分之一,私下豢養大批魔修,有養寇自重之嫌,摧心門又是極天教麾下……茲事體大,屬下不敢擅自做主,請尊上明示。”
這事兒啊……書中倒是一筆帶過,隻說摧心門暗中克扣靈石,厭睢親自下山鎮壓,離開了浮丘山幾日時間。
厭睢處理這件事的過程並未詳細描寫,這段劇情的主要作用就是讓厭睢暫時離開,給都蒙一個接近謝懷的機會,若是厭睢時時刻刻都守在謝懷身邊,還怎麼讓都蒙和謝懷見上面呢?
劇情原來已經到這裡了啊,方黎恍然,時間過得挺快的。
再看烏衣寐的神色,顯然也是很不放心自己和謝懷相處,怕自己淪陷,說不定就是故意找機會支開自己……自己一是為了走劇情,二是為了讓烏衣寐安心,這一趟是怎麼都要去的。
方黎揚唇一笑:“哦?竟有此事,本尊倒要看看,摧心門這回打算如何解釋。”
………………
三日後,方黎和烏衣寐行走在曲慶鎮的街上,街道上稀稀疏疏的行人,略有冷清壓抑,不時有魔修縱馬而過。
方黎一身素雅暗紋錦衣,腰墜玉飾,手拿折扇,宛如一個翩翩富家公子。
曲慶鎮原本隻是望月州下轄一個不起眼的小鎮,資源一般,也無什麼洞天福地,鎮上隻有一個叫做華嶽宗的小門派,日子過得普普通通,不好不壞,直到華嶽宗意外發現這裡蘊含著一個上品靈石礦。
靈石礦可是修道之人必爭的資源,尤其是上品靈石礦更是極其稀少,消息一出必定惹人眼紅,華嶽宗知曉懷璧其罪,不敢獨佔這條靈石礦,遂邀請五大仙門之一的玄星樓共同管理,玄星樓得知此事,當即派了三名長老、數十名弟子前來接管……奈何運氣不濟,晚了一步,被都蒙率領的極天教魔眾全部斬殺在曲慶鎮外,華嶽宗也被殺的雞犬不留。
此時都蒙已歸順厭睢,這個靈石礦便也理所當然的歸屬於浮丘山了。
摧心門是隸屬於極天教的眾魔門之一,跟隨都蒙的時間很長,一直極得都蒙的信任,所以都蒙才將這個重要的差事給了摧心門,讓摧心門負責管理這條靈石礦的開採。
克扣靈石礦這種事,若沒有都蒙授意,給摧心門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做的。
都蒙陽奉陰違、暗中中飽私囊……這事不但方黎不意外,厭睢也是一直知道的。
隻是厭睢之前都懶得管罷了,他素來不管手下的人平時做什麼,一般誰打下的地盤就交給誰管理。像之前殿上眾魔修稟報的那些事,通常也就是走個過場,若非謝懷的幹預,隻要他們按時上繳足夠的好處,奉他為尊,其餘的厭睢從不過多幹涉……
水至清則無魚,就連正道仙門都做不到絕對的公平公正公開,難不成還指望這些自私自利的魔修老實聽話?
既然如此,原書中厭睢為何要下山走這一趟呢?
厭睢的理由當然和自己不一樣,他之前一直都睜隻眼閉隻眼,卻偏生在這件事上出手了,難道,隻是突然不想繼續容忍都蒙了?方黎若有所思。
烏衣寐身為厭睢手下頭號特務頭子,業務能力十分過硬,這次的事情是調查的一清二楚,證據確鑿才來匯報的,他恭敬的跟在方黎的身後,低聲道:“尊上,可要直接去摧心門。”
急什麼,這還是他穿書後第一次下山呢,好不容易放假一趟,看著久違的人間煙火氣,方黎打算好好放松一下。
至於收拾摧心門,隻是順手為之罷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幾個小孩從他腳邊跑過,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嚇的連連道歉,方黎將一個跌倒的小孩扶起來,對烏衣寐慢悠悠的笑:“我餓了,先吃飯吧。”
烏衣寐:“?”
方黎卻不理會烏衣寐,徑自上了路邊一家飯館。
烏衣寐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尊上這樣的修為還會餓……嗎?他茫然的跟著方黎進了飯館,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被方黎拉著直接在一旁坐了下來。
緊接著烏衣寐聽到一聲輕笑:“在外面,就別過於拘束了。”
烏衣寐的手腕被方黎握著,對方的呼吸幾乎落在他耳邊,笑語如春風拂面,他跟了這人十多年,卻從不曾這般親近過……下意識的就繃緊了身體,直到手腕處微涼的觸感離開,才緩緩的一點點放松。
外面剛剛過去了幾個摧心門弟子。
也許,尊上隻是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才故意偽裝吃飯,自己需得好好配合,不能壞了尊上的計劃……
烏衣寐腦中思緒紛雜,直到他聽方黎輕嘆道:“我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
烏衣寐怔怔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
這種事,有必要知道嗎?
方黎搜刮了一遍腦中厭睢的記憶,他知道烏衣寐修為如何,知道烏衣寐的長處,也知道烏衣寐的弱點,知道烏衣寐受過幾次致命傷,這麼多年了……他看似了解這個人的每一點,可竟連烏衣寐喜歡吃什麼,他都不知道。
大約這在厭睢的眼中,是件無需知道的小事。
可方黎不這麼覺得。
人活在這個世上,大多時候沒有那麼多轟轟烈烈,無非是一件又一件的小事,酸甜苦辣愛恨喜憂構成了人生,烏衣寐在書中,就是個工具人般的惡毒炮灰,可是在方黎眼前的,卻是個活生生的人。
厭睢當初救了他,卻隻算救了一半,因為他沒有教會烏衣寐怎麼活的像個人,他教不了別人自己也不會的事……
方黎隻看一眼烏衣寐這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多了,不愧是盡職盡責的工具人……做人啊,腦子裡不要總是想著工作,偶爾也要看看路邊風景,烏衣寐這工作強度何止996,簡直就是007,隻怪靈仙界魔修沒有一個人性化的工作制度。
他可不是那種無良老板,偶爾也要給員工放個假。
這幾日你的工作,就是陪吃陪玩了。
方黎招招手,讓掌櫃把有的菜都上了一遍,完全比不上魔宮的珍馐佳餚,但卻別有一番清淡風味,方黎視線一掃,將一碗晶瑩透徹的甜湯推到了烏衣寐面前,笑:“你試試。”
烏衣寐看著眼前甜湯,神色恍惚了片刻,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
小時候,殘羹剩飯甚至餿水都是吃的,什麼能填飽肚子吃什麼,後來跟著厭睢入了魔道,再沒因為吃食餓過肚子,可那時常常命懸一線,隻想著怎麼變強,吃什麼從不是重要的事,再後來……高階修士隻需靈氣即可生存,凡俗食物完全是不必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