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冷銳的目光看著方黎,他並不擔心方黎要殺他,方黎如果要殺他,有無數次更合適的機會,完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昭告天下他們‘發生了什麼’。
魔頭這般‘多此一舉’,定然有他的目的。
方黎姿態從容且肆意,摟住了謝懷的腰,微微側首靠近他,眉眼含笑,餍-足般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不愧是名揚天下的玉儀君,滋味當真與眾不同。”
看似是情-人間的低語,卻又剛好能被人聽到。
分明是故意的。
這些話一旦傳揚出去,隻會讓他名聲掃地,這魔頭顯然是有意羞-辱他,惡劣極了,但謝懷看著方黎的眼睛……
極盡的距離,以至於謝懷能清晰的看清楚,這人漆黑澄澈雙眸之中,沒有絲毫輕佻惡意,隻有不經意的清淺笑意,至於本來蒼白陰戾的面容,被那抹笑意所暈染,顯得溫柔和煦又慵懶,令人生不出厭惡的心思。
謝懷喉嚨裡輕輕呵了一聲,好一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要不是他昨晚沒有被迷香暈倒,醒來看到自己這般模樣,再聽方黎的這番話,怕是也要懷疑真的發生什麼了。
而且方黎如此肆無忌憚,就是料定自己就算反駁,也不會有人相信。
謝懷自以為最善於洞察人心,饒是魑魅魍魎,也從無人能逃過他的雙眼……但他此刻看著方黎的雙眼,竟一時有些看不透。
此人分明滿手殺孽,冷血殘忍,所作所為罄竹難書,圍攻雲間闕時,他看得到對方眼中的戾氣,帶著焚盡一切的瘋狂,是個毫無顧忌的瘋子,勢必為靈仙界帶來腥風血雨……
所以他答應他的要求,不僅僅是為了雲間闕,更是要為靈仙界,除掉這個禍害。
可此刻,這雙眼中卻沒有半分惡意,即便做著這樣的事情,說著這樣的話語,卻好像是個身處其外的局外人,也許他,依然有著毫無顧忌的縱意,視一切於無物的放肆……但是卻少了攻擊性,他的肆意不再是來源於對世間的仇恨,而是來自於他超脫於世的淡漠。
不是想要毀滅一切,隻是什麼都不在乎。
既然如此,又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謝懷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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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方黎故意讓人誤會,好借此羞-辱正道仙門,但他本身對自己毫無興趣,所以才假裝發生了什麼。
沒有其他的理由,便隻剩這一個解釋。
但偏偏,自己竟下意識的覺得,方黎沒有惡意。
謝懷眼神一凜,驀地側眸移開視線,抿緊了唇,他倒是小看了這個魔頭,竟連自己都差點被迷惑。
方黎就這樣的靠近謝懷,這人的身軀不似外表冷淡,倒是溫暖舒適的緊,不過他不想謝懷不自在,說完那句話就松開了手。
謝懷眼神暗了暗,對方微涼的指尖很快就離開了,如雪花輕輕拂過,然後轉身繼續吃飯,雖然還是坐在一起,卻體貼的保持了合適的距離,仿佛在顧忌他的感受一般。
謝懷不經意的側眸看過去,清晨的柔光灑落在院落,男子蒼白的面容仿佛多了絲人氣,在吃到好吃的東西時,也會露出一絲恬足的神色……不像個要毀天滅世的魔頭,倒像個與世無爭的普通人。
因為唇色太過蒼白,以至於沾上一點顏色,都顯得過於濃烈,而眼睫下的雙眸,笑意柔和又溫暖……
謝懷狠狠閉上了眼睛,但衣袖下握緊的手,卻不自覺的緩緩松開。
現在不是動手的合適時機,身邊魔修太多了,他這樣做隻是為了演戲,讓正道仙門顏面無光,等演夠了就會放自己走,而自己就有時間衝破封印,尋找機會殺了這魔頭。
謝懷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不會被區區表象所迷惑,即便有瞬間動搖……也隻是因為這魔頭善於蠱惑人心。
方黎可不在乎謝懷想了些什麼,他覺得這魔宮美食不錯,在眾多魔僕的伺候下,享受了一番皇帝的待遇,然後擦擦嘴,回頭看向身邊差點被他遺忘的人。
謝懷依舊那副冷淡模樣,靜靜看著他。
方黎打量了謝懷一番,說實話,他真的很想送謝懷走,這樣一個危險留在身邊,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但這段劇情倒是不好隨意改變,恐怕隻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謝懷看出了方黎的不情願,對方顯然也並不樂意和自己相處,更坐實了自己之前的猜測,不出所料,方黎演夠了就會讓他走。
謝懷唇角一扯,眼底隱現譏诮之意……
然後他就聽方黎道:“來人啊,給玉儀君在偏殿收拾間屋子出來。”
說著側身靠近他,凝視他雙眼,彎起眼睛笑:“如此美人,本尊怎舍得放你離開呢,自然是要朝夕相處、日夜相伴了。”
===獨寵(魔尊夜夜留宿玉儀君房中...)===
原書中,這段劇情可是頓頓有肉的大餐,基本上自從謝懷住進這裡來後,厭睢就沒有做過什麼正經事,除了不可描述就是不可描述,花樣百出香-豔無比……著重於描述謝懷如何不屈,而厭睢如何因強烈的徵服欲,反而一點點被對方所折服。
作為一篇強取豪奪狗血虐文,先走腎後走心,因不能令高潔的主角受屈服,從而漸漸喜歡上對方,屬實不是什麼多新鮮的劇情。
可往往有時候越是俗套的東西,卻有著他存在的道理。
這就像是一場對決,雙方都堆上了籌碼,輸的那個人,總要輸點什麼出去。
隻可惜謝懷哪怕再好看再完美,方黎也是不會勉強自己去睡一個男人的,好在他也無需時時刻刻和謝懷一起。
這段劇情跨度約有一個多月,書中對那事的描寫看似很多,但滿打滿算下來,有詳細描寫的也不過幾個晚上,其實並不會佔用自己太多時間,這就是小說和現實的區別了——愛情從來不是生活的全部。
唯一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書中有寫過這樣一句話:魔尊夜夜留宿玉儀君房中,流連忘返。
夜夜。
看來自己這段時間需要與謝懷同住了,不過問題也不大,當有個室友就是了,謝懷看起來就不是話多的樣子,而且隻要自己不招惹他,他肯定也不會招惹自己。
一個安靜、不惹事、還賞心悅目的室友,方黎覺得十分難得。
方黎讓人將偏殿給謝懷打掃出來,考慮到這段時間自己需要留宿,偏殿中一應陳設都是最好的,怎麼舒服怎麼來,畢竟方黎沒有委屈自己的打算。
一切準備妥當,眼看天色將晚,方黎起身出門。
系統感動的淚流滿面,他差點以為宿主不打算去了,沒想到宿主竟還記得走劇情!
【方黎笑道:你覺得我不會去。】
【系統訕笑:我沒有。】還不是因為你之前不按照劇情來的次數太多了!而且回回都滿口道理,我都有心理陰影了好麼?
但誰會在乎一個系統的心理陰影?
方黎笑著搖搖頭。
他是不打算和謝懷深入交流,但隻是同住而已,倒沒有什麼要緊,而且還需演給其他人看,這段劇情倒是不好省略。
自己若是將謝懷弄來就不管了,怎麼昭示自己對他的‘恩寵’呢?
畢竟自己不久後,可就要深深‘愛上’謝懷,為他色令智昏了,太突兀實難取信於人。
平日裡魔宮極為空曠,除了他一個主人,便隻有伺候他的魔僕,因此偏殿都是空著的,如今打掃幹淨,又添置了很多物品,倒有了些活人氣息。
方黎一走進院落,就看到一個物件被扔了出來,剛好落在他的腳邊,哗啦一聲摔的四分五裂。
他垂眸一看,破碎的玉塊色澤溫潤無暇,用料名貴,一看就是好玉,隻可惜原本是什麼模樣,已經看不出來了,不過旁邊散落的還有鞭子、紅繩、鈴鐺、鎖鏈……
咳。
方黎好像猜到那玉器是什麼了,他以拳抵唇,略有不自在,稍微調整了下表情,一臉冷漠的走了進去。
兩個一身黑衣的魔僕見他進來,立刻跪伏在地,戰戰兢兢的道:“尊,尊上,玉儀君不肯讓我們近身。”
謝懷端坐在床沿邊,他身軀修長挺拔,姿態從容,氣定神闲的坐在那裡,倒好似他才是主人般,而自己則是不被歡迎的來客。
他微微一撩眼,看向方黎的黑眸,幽深冷邃,沒有絲毫溫度。
魔僕跪伏在地上不敢抬頭,戰戰兢兢,按理說身為尊上的娈-寵,都需好好調-教一番,準備妥當了再給尊上享用,可這謝懷真是個硬骨頭,就算沒了修為也絲毫不怵他們,壓根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他們也不敢用強,唯恐傷了尊上的人,這才僵持在這裡。
讓尊上看到這樣的場面,算是辦事不利了……
想到尊上往日的手段,兩魔僕嚇的抖如篩糠。
方黎唇角微微揚起,弧度冷冽而殘忍,陰戾視線隨意一掃,淡淡道:“沒用的廢物,這點事都做不好,還不快滾。”
兩魔僕卻猛地松了口氣,竟然保住了一條命,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至於謝懷,惹怒了尊上,等到尊上親手動手,定會叫他生不如死!
方黎在魔僕離開後,一揮手,將大門合上了,屋中隻剩他和謝懷。
他往前一步,看著謝懷。
謝懷也抬眸看著他,既無憤怒也無恐懼,隻平靜的坐在那裡,仿佛已等他許久了。
可方黎沒有再繼續上前。
自己改變劇情沒有徹底廢了謝懷,難保不會產生蝴蝶效應,原書中謝懷身處那般境地都能重修成功,可見有著他的底牌和與眾不同之處,主角自然和旁人不同,且謝懷一向謀定而後動,城府極深……方黎絕不會小看謝懷,以為區區鎖魂釘就能萬無一失了。
鎖魂釘不過是權宜之計,謝懷不得不防,現在就和謝懷兩敗俱傷,是方黎不希望看到的。
不過自己本就無意和謝懷深入交流,其實是具備暫時相安無事的條件的……
因為比起現在就冒著性命危險暗殺自己,當然是等他將封印衝開,再來殺自己的勝算要大的多,二者的區別隻是時間而已……隻要自己不將謝懷逼的太緊,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做對他更有利。
而自己,隻需要給謝懷一個感覺:殺自己可以慢慢來,無需那麼急就可以了。
既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又何必要兩敗俱傷呢?
方黎不屑眼神掃過滿地‘玩具’,漫不經心的勾唇一笑,用戲謔的語氣悠悠道:“世人都說玉儀君乃千年難遇的天才,隻要假以時日,定可以成就合道真仙……不但雲間闕以你為傲,正道仙門也視你為年輕一輩之翹楚,若知道你成了本尊的娈-寵,那些家伙的臉面此刻一定很好看。”
謝懷神色不動,這就是方黎將自己留在身邊的理由吧,之前便是這樣猜測的,此刻聽他親口說出,倒並無什麼意外的感覺。
“如今你落在本尊的手中,來日方長,本尊有的是法子讓你從了本尊……”方黎睨著謝懷,語調意味深長:“你最好仔細想清楚,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應該算是威脅吧……
謝懷看著面前男子的眉眼,口中雖說著這樣的話,但眼神卻淡然隨和,沒有絲毫戾氣殺意,與其說是威脅……倒不如說是在安自己的心,‘來日方長’——那便是要給自己考慮的時間了。
這個念頭令謝懷感到極其荒謬……難不成他還要等自己心甘情願?那怕是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也許這也並不是他的真心話,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根本對自己無意,自然也不會真要將自己如何……
方黎說完這番話,不再管謝懷如何想,也無需謝懷答復……反正他說的再多,謝懷也不會信,隻會覺得他有陰謀詭計,但隻要自己不真出手,謝懷就不會現在和自己魚死網破,自己的目的便就達到了。
方黎端坐在桌前,打開香爐,開始燃香。
都是第二次了,謝懷肯定知道這是迷-香了,但方黎就這樣當著他的面,從容不迫的點迷-香,沒有半點要避諱的意思。
謝懷低垂雙眸,斂去眼底譏诮之色,緩緩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方黎轉過頭,見男人已經睡著了,他慢吞吞的起身走過去,伸手抓住謝懷的手腕一拉——將謝懷拉到了床內側。
這床寬闊又柔軟,睡四個人也沒問題,方黎不至於在自己娈-寵屋裡放兩張床,這一個多月的時間總要有地方睡吧?所以隻能和謝懷湊合了。
這不,大床的好處這就體現出來了。
方黎拍拍床褥,合衣躺下,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系統:……宿主倒是睡得下,心態真好。
謝懷靜靜的躺在一側,保持著被方黎拉扯的姿勢,一動不動,就在剛才方黎碰觸他的一剎那,他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這樣近的距離……
可是對方微涼的指尖,隻很快的碰觸了一下,就離開了,快的像是錯覺,唯有若有似無的觸感殘留……冷的像是冰,不像是個活人。
隨即,對方就躺在他的身側,沒了動靜。
如果不是還有著微弱的呼吸,謝懷都要以為,身邊躺著的,是一具屍體。
這個人所到之處,帶給人的都是死亡和恐懼,以至於都沒人會注意到,他病恹恹的蒼白面容,冰冷和消瘦的身軀……就好像正在步入死亡的,是他本身。
………………
方黎原本隻是淺寐,畢竟身側睡著這樣一個人,倒不好太過放松大意,但也許是這床太柔軟,屋內燻香太舒適,他分明早已服了闢毒丹,卻像是中了迷-香般睡的沉。
醒來側頭一看,謝懷睡的比自己還沉,可見藥效還沒過,方黎這才放下心來。
他起身吩咐外面的魔僕送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