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獨秀踏進屋裡,她左右環顧一圈,才發現參會人員都認識。果不其然,北河以前說得不錯,公司管理極度扁平,逃不過這些老朋友。
謝慎辭坐在正中間,發現楚獨秀進門,抬頭望了她一眼。他左邊坐著商良、尚曉梅,右邊是路帆,路帆旁邊還留有座位,應該是給北河、楚獨秀準備的。
商良眼看北河帶著搖錢樹姍姍來遲,忍不住剜了對方一眼,最後還是把話咽回去。
“哈哈,好像晚了點,領導來太早了。”北河幹巴巴地嘀咕,“明明我們沒遲到。”
這是內部的小型會議,除了三位創始人外,都是善樂的演員骨幹。北河和路帆是開疆老將,楚獨秀在公司知名度最高,三人都握有一定股份,深度參與公司管理及制作。
參會人員到齊,會議也就開始。
“雖然大家早就認識,但我還是簡單介紹,這位是楚獨秀,楚老師。”商良抬起手來,主動推起流程,“她剛剛籤約善樂,以後也會定期參加會議,把控公司的編劇內容,讓我們歡迎她的加入。”
其他人面露笑意,友好地鼓起掌來,完全是發自真心。
尚曉梅、路帆等人早跟楚獨秀熟識,真要算下來,屋裡所有人,楚獨秀跟商良打交道最少,原因是商總基本在公司活動,很少出現在演播廳。
楚獨秀起身鞠躬,不好意思道:“謝謝,謝謝各位。”
她覺得此幕莫名滑稽,尤其商總叫她“楚老師”,看來合約重創了對方,以至於稱呼都變化了。
謝慎辭眼看她落座,他的目光柔和,略一整理文件,這才說起正事:“今天的會主要討論三件事,一個是劇場爆滿,有好多觀眾催公司加場,各地巡演形式及內容,都得有一個初步章程。”
“我和北河私下討論過了,但具體細節還得敲一下。”
北河點頭:“沒錯,不光是聞笑劇場,還有外地合作的劇場。。”
謝慎辭:“二是訓練營計劃,主要是路帆負責,開營時間和培訓內容。”
路帆聞言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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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節目的事,盡管決賽結束了,但網上還沒消停。”謝慎辭平靜道,“這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究竟要不要辦第三季,想聽聽在座各位的想法。”
此話一出,全場沉默。
尚曉梅抿了抿嘴唇,她雙手緊握置於桌上,神色疲倦困頓,眼下一片漆黑,顯然近期忙得狼狽不堪。
“不然先討論節目吧。”謝慎辭見眾人不言,提議道,“這決定善樂接下來的布局,也會影響到劇場和訓練營。”
商良皺起眉頭,一針見血道:“《單口喜劇王》是公司的王牌節目,不管曝光量,還是回報率,都是現今最高的項目。我們出去招商引資,都需要拿它做招牌。”
這是現實問題,想要推動公司發展,必須有過硬的節目。《單口喜劇王》經歷市場檢驗,相比其他新項目風險小,帶來的現金流非常可觀,借此才能研發新節目、開展訓練營。
“但一直辦下去,不是長久之計,我們以前也討論過。”尚曉梅揉了揉太陽穴,苦惱道,“比賽是高強度消耗,給演員的壓力很大,其實不適合一年一次,尤其今年撞上這種事。”
北河:“確實,總是打比賽,線下也清空了,不利於劇場演出,上過節目的段子都不能演。”
路帆提醒:“可是隔兩三年,熱度也會消失,又不知道未來什麼樣了。”
一桌人發言結束,就隻剩下楚獨秀。
謝慎辭抬眼望她。
其他人見狀,同樣看過來,緩緩收斂聲音,靜候她的意見。
畢竟她是總決賽受害者,無疑對此事最有發言權。
楚獨秀撞上眾人目光,說道:“當然要辦第三季。”
“理由是……”
楚獨秀振振有詞:“我還沒拿冠軍呢。”
下一秒,全場震撼,嚴肅消釋。
短暫的靜默後,眾人忍俊不禁,連商良都低頭推眼鏡。
北河既好氣又好笑:“好家伙,我們還怕你有心理陰影,沒想到你比我們想得開!”
“但事物發展總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進。”楚獨秀思索道,“我覺得,未來可以隔幾年再辦,可今年遇到這種事,更該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不是光逃就有用的。”
商良贊同地點頭:“我認為楚老師說得對,不是我們不辦節目,問題就能夠解決了。”
“朋友,就那麼想奪冠嗎?”北河哭笑不得,“獎杯放在外面,你現在拿走吧。”
楚獨秀坦然道:“對,我就是想奪冠,但不想光自己上臺領獎,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奪冠。”
眾人一怔。
“我從決賽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是誰拿了冠軍,產生的影響都太小,稍微風光一會兒,就被大眾忘掉了。”她輕聲道,“隻有單口喜劇奪冠,一切才能發展下去。”
“所以,在這個行業沒穩固前,都必須努力辦下去,直到單口喜劇奪冠。”
總決賽就像一場狂潮,將她學生的天真衝走,校園的優績主義被徹底擊碎。
這類似在學時開心讀書,對未來滿懷鮮活憧憬,但走上社會才發現,外面跟學校不是一回事兒,學生會幹部不值一提,節目總冠軍也影響有限。
她和程俊華都是行業優等生,面對社會的狂風驟雨,同樣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行業太脆弱了,絕非個人英雄主義能拯救,唯有讓點滴雨露匯聚成川,將所有人的力量凝聚起來,才能綿延不絕地流淌下去。
商良贊同地點頭:“我認為楚老師說得對。”
尚曉梅被此話觸動,她眼神明亮起來,接著又想起什麼,說道:“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們辦了第三季,反響也不一定會好,必須要認清一件事,選手水平決定節目上限。”
“第二季看點是你和程老師,從目前情況來看,他不會再來第三季了。”尚曉梅道,“演員消耗一直是致命問題,即便我們持續地培養,但儲備也不能跟國外比,行業發展時間太短。”
“如果隻是綜藝節目,其實隻要段子厲害,別的都沒關系吧?”楚獨秀若有所思,“觀眾不在乎資歷,喜歡的就是表演,否則我也沒法冒頭。”
路帆:“但好段子也很少,包括打磨段子的經驗,都需要長久的積累。”
“如果新人有初稿,我來幫忙打磨呢?”楚獨秀道,“我以前在燕城俱樂部,也會跟其他人交流改稿,包括當初在訓練營……”
楚獨秀的技藝在切磋中提升,不論是俱樂部、訓練營,又或是節目錄制期間,不斷吸收嶄新的精妙技巧,這才逐漸成為六邊形戰士。
這讓她存在一大優勢,能寫不同風格的段子,還能改不同風格的文本,就像為王娜梨提供建議。倘若她作為總編劇,潤色一波選手稿件,就能大幅提高節目質量,不一定會比第二季差。
謝慎辭沉吟片刻,說道:“但節目選手很多,要是這麼做,你負擔很重。如果你要參賽,還會受到影響,甚至顧不上自己。”
北河驚道:“對啊,完全燃燒自己,來照亮別人了。”
“……還好吧?”楚獨秀尷尬地笑道,“但也沒其他辦法,找到更強的選手?”
畢竟,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從哪兒再挖一匹黑馬,有足以跟自己、程俊華抗衡的實力。
“天吶,絕對的奉獻背後,竟是絕對的蔑視。”北河倒吸一口涼氣,“恐怖如斯!”
這是絲毫不怕自己技術落後,大公無私地分享經驗,當真有獨孤求敗之風了!
“我認為楚老師說得對。”商良贊同地點頭,就沒聽過那麼舒心的話,他用手掩蓋面部,隱藏住滿意笑容,小聲地感慨,“果然貴的就是不一樣,確實像值51%股份的。”
一分錢一分貨,這種敢於扛起責任的態度,跟某些甩鍋王者截然不同。
謝慎辭:“?”
第66章
◎舌頭伸出來。◎
既然決定制作第三季節目,公司的工作重心也圍繞它。
“現在距離海選還有時間,我們最近會籌備新賽制,倒也不用所有人都忙這個。”尚曉梅道,“不過等第三季官宣,網上議論聲不會小,還要考慮一下後續。”
“都不用等到第三季,現在講線下,就能感受到。”北河感慨,“演員調侃兩句總決賽,觀眾們都特別激動,就像跑來看熱鬧的。”
節目總決賽帶來混亂及熱點,許多沒看過單口喜劇的人,第一次購票走進線下劇場。
不過,新觀眾相比老觀眾,更像是來看節目外花絮,聽決賽和內部梗段子格外興奮,反而對普通段子的興趣不大。
謝慎辭冷靜地分析:“因為網上沒有公開回應,所以都跑來劇場,想掌握一手消息。”
目前,除了節目組發道歉信外,漩渦中心的三人都沒發言,盧毅被罵得關閉評論區,程俊華和楚獨秀是斷網狀態,比賽過後就沒使用社交媒體。
這就加劇謠言擴散,有人說二強選手跟善樂決裂,連賽後的各類商務都不參與。
楚獨秀思索道:“既然大家想聽這個,不然我們的加場,就專門講這個呢?”
北河面露不解,好笑道:“什麼意思?總決賽風波專場?”
“對,有觀眾想看正常演出,有觀眾想聽決賽八卦,內容混在一起,反而都不滿意。”楚獨秀道,“不如分開來演,大家各取所需,反正也要加場。”
聞笑劇場定期搞線下演出,存在著固定的觀眾群體。這些人不想聽節目的事,單純來欣賞單口喜劇,沒準也會被新觀眾影響,倒不如將兩類人分開。
商良挑眉:“我有預感,要是講這個,賣票特別快。”
路帆:“……但網上輿論也會發酵吧。”
風浪都要停歇,善樂重新講起,沒準又掀起一波潮水。
“可是我們不講,別人也會去講,講得還是假的。”楚獨秀道,“我覺得,單口喜劇就是將某些事挑破,用歡笑來平復這些,說穿了反而沒關系了。”
“確實,現在有些綜藝節目,已經公然對外宣傳,號稱自己是‘不用拍燈的公正賽制’了。”尚曉梅蹙眉,“即便我們不提,別人也會來提。”
現在,不少節目想蹭《單口喜劇王》爆點,諸多喜劇綜藝匆匆立項,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倘若善樂毫無動作,就將市場拱手讓人。
謝慎辭緊盯楚獨秀良久,他眸光微閃,提醒道:“如果要講這個,你可能得上臺,你確定麼?”
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是熱點,但讓受害者來講,未免也太殘忍了。
單口喜劇能消解痛苦,前提是當事人放下了,否則就是在傷口撒鹽。
楚獨秀坦蕩回應:“當然,我確定。”
商良贊道:“楚老師是優秀的單口喜劇演員,心理素質自然不一樣。”
北河朝路帆偷偷吐槽:“……商總被人下降頭了?”
路帆:“他被潛在的售票收入迷昏了頭。”
最後,眾人敲定善樂線下加場演出的主題,名字叫《內部有個梗想講講》,算是公開回應總決賽風波。這也是楚獨秀來公司後,第一次參與商演,意義更與眾不同。
謝慎辭:“我最近會出差敲一下燕城、南城的演出,公司還是商良負責,聞笑劇場北河負責,等細節落定後,清單會發群裡,大家看完再討論。”
“好的。”
眾人各司其職,紛紛領命而去。演員們分組回去寫稿,領導們則溝通別的事。
會議室內隻剩謝慎辭和商良,連尚曉梅都先走一步,趕著去籌備第三季節目。
謝慎辭一言不發地望著電腦,眼看屏幕上的專場名字,手指在桌面輕輕叩響,一下又一下。他眉頭微凝,不知想什麼,好長時間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