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不知情的人聽來,要多荒誕有多荒誕。
祁炎明顯不信的樣子,追問道:“那殿下夢裡,還夢見過什麼?不妨一並說來。”
“還夢見了,將來本宮與小將軍,是要成……”
是要成親的。
意識到自己險些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語,紀初桃忙捂住嘴,騰得起身道,“本宮要走了,你好生歇息!”
但她忘了自己這條不爭氣的腿,疼痛之下身子一歪,被祁炎伸手扶住。
祁炎目光炙熱地望著她,難得顯出急切的樣子,固執地求一個答案,以半摟著她的姿勢沉沉問:“殿下說清楚,殿下與臣將來如何?”
他挨得近了,臉龐氣質越發像夢中的樣子,連聲音都一樣低啞撩人。
那股子心悸又來了,無法呼吸似的,腦子也停止了運轉。這般失控的情緒,紀初桃老毛病犯了,下意識想逃。
“不如何,本宮亂說而已。”紀初桃不敢看祁炎的眼睛,匆匆掙開他,一瘸一拐地跑了。
像隻受驚的鹿。
祁炎站了會兒,怔怔坐回榻上,披著的外袍從肩頭滑落也不曾察覺。
她方才要說什麼?是成親吧?
她要說的,該不是會與他成親吧?
所以,她也傾心於自己是麼?
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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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春光靜靜的,有幾片竹葉飄然墜落。祁炎緩緩握緊十指,直至耳根微紅,冷峻的外表下滿是洶湧澎湃的不甘和躁動。
緩緩舒出一口濁氣,祁炎躺回榻上,抬臂遮在眼睛上平復燥熱。不說清楚就跑,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撩得人骨子裡痒。
而此時,寢殿中。
撩人而不自知的紀初桃懊悔不已,那些怪力亂神的事本就說不得的,斷斷續續的片段,說出來也沒人信。
可是看到那塊玉,想起夢裡祁炎贈與的情境,為何自己的心會跳得這麼慌?
她仔細想了想,自己沒有之前那麼抗拒與祁炎的婚事,但又有些情怯。
總之,是說不出的復雜的感覺,百味交陳。
“還是順其自然罷,想多了也沒用。”紀初桃坐在案幾後深呼吸,如此安慰自己。
不過,祁炎的身子也太結實了些,硬得像鐵。
那日躬桑禮時,在溪邊驚鴻一瞥,卻因天黑而未曾細看。何況他多少還掛了件湿透的裡衣,隻朦朧看出他的肌肉輪廓甚是清晰。
而方才在雜院中,祁炎脫了衣裳展示包扎的傷處,近距離毫無阻攔地看下去,方真切完整地感受到他的身體如此完美矯健,每處肌肉線條都充滿了力量美,均勻且恰到好處,並不會讓人覺得誇張粗糙。
四下無人,宮婢們在廊下灑掃,不曾打擾自己。
紀初桃沒忍住隔著衣料摸了摸自己的胸前柔軟的突出,臉一紅,舒了口氣:還好還好,自己的胸也不小。
……
稍稍打扮過後,紀初桃入了一趟宮。
躬桑“天石”之事,多少會對紀妧造成影響,不能再拖下去。所以紀初桃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已經查到的線索都告知了紀妧,及時止損。
“大皇姐要小心,能在禁軍中埋下眼線之人必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權。”紀初桃手中沒有實權,無法調動兵馬徹查此事,隻能盡可能提醒大姐留意朝中肱骨。
紀妧眼眸一轉,大概猜到了什麼,冷哼一聲:“本宮沒去,倒辜負了身邊人布的這場好局。”
“大皇姐幸好沒去。”回想起發現“天石”的那個凌晨,所有內侍、禁軍動搖且慌亂的眼神,紀初桃仍是心有餘悸,“若是其中有人反水兵變,後果不堪設想。”
史書上因為這類事件被迫退位,或是殺死愛妃以求自保的事件,並不在少數。
紀妧面色沉靜,道:“你說的那個斷崖,本宮會讓人去查,禁軍也需換血。你不必操心,好好養傷,待身子好了,替本宮辦一場瓊林宴。”
“瓊林宴?”紀初桃訝異。
每年殿試前,禮部都會辦一場瓊林宴招待貢生士子。名為宴會,實則是甄別人才,為朝堂所用。
紀初桃以為經歷了除夕宴和躬桑的風波,大姐定不會讓她再插手宮宴、祭祀之事了呢。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紀妧道:“即便是安排別人去辦這些事,該有的爾虞我詐也一樣都不會少。既如此,倒不如交給自己人放心,何況,你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不是麼?”
瓊林宴不比除夕宴和躬桑人員復雜,不過是文人士子吟詩作賦,想來也出不了什麼意外。
“好,我定竭盡全力。”紀初桃道,又想起祁炎,便斟酌道,“皇姐,這次遇險,也是祁炎救了我,你能不能不要罰他了呀?”
紀妧一副“就知道你會如此”的神情。
紀初桃道:“我會努力辦好皇姐交代的每一件事,但有恩於我的人,我也不想辜負。”
“行了,本宮心裡已有計較,你且安心休養。”紀妧勾起一抹淡笑,松口道,“待瓊林宴後,本宮給他個合適的安排。”
紀初桃心下一喜,覺得自己近來的辛苦都有了回報,忙道了謝,便急著要回去向祁炎報告這樁“喜事”。
待紀初桃走後,秋女史方從殿外進來,稟告道:“殿下,左相褚大人求見。”
紀妧嘴角的笑意收攏,淡淡道:“宣。”
一襲紫色官袍、身佩金魚袋的年輕文臣走了進來,躬身行禮,聲如朗玉:“臣褚珩,拜見長公主殿下。”
“你我之間,就不要來這些虛禮了。”紀妧接過宮婢奉上的茶水,輕輕吹了吹茶末,“這次,你又要進諫什麼忠言?”
褚珩身姿清冷如玉,連頭發絲都透著優雅的墨香似的,問道:“聽聞殿下,要將瓊林宴交給永寧長公主操辦?”
“左相的消息挺快。”紀妧不置可否,悠然道,“這次會試一甲中,有個叫孟蓀的年輕人才思不凡,頗為出色,本宮想讓他和和永寧結識一番。”
明白了紀妧的意思,褚珩好看的眉毛微皺,“孟會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來必是朝中棟梁。若配給永寧長公主,未免斷送了其前程,太過可惜……”
哐當一聲響,是紀妧重重放下了手中杯盞。
溫熱的茶水濺出,但她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笑意,問褚珩:“當初褚大人不願放棄的前程,怎知孟蓀也不願意呢?”
第41章 春宴 快些喜歡上我,……
紀初桃回了自己的府邸, 一下輦車,便迫不及待地朝祁炎的房舍行去。
她腳傷未愈,走得很慢, 可臉上的神情卻無比輕松,帶著輕快的笑意, 小心推開了祁炎的門。
祁炎原本下榻活動筋骨,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一瘸一拐靠近, 一頓, 迅速回到榻上躺著。
見到祁炎皺眉躺在榻上休憩,看起來不甚舒服的樣子,紀初桃笑意一斂, 忙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祁炎看著她,說:“胸口略疼。”
“那去叫太醫來……”
“不必。”
祁炎沉聲制止,想要坐起身, 卻牽連到傷處, 悶哼一聲道,“臣不願見外人。如若殿下得空, 可陪臣說會兒話,分散些注意力便不疼了。”
若是宋元白在場, 見他此情此語,定會將白眼翻出後腦勺。
祁炎是鎮國軍中出了名的硬骨頭,他十七歲時單槍匹馬斬殺北燕戰神烏咄,左臂骨折, 身上好幾處深可見骨的刀傷, 也不過將斷骨接上,草率包扎一番,休息幾日便又是精神抖擻。
此番拿捏作態, 不過是喜歡紀初桃眼裡心裡,都隻有他一人的樣子。
紀初桃果真緊張得不行。
她記得祁炎不喜歡外人的觸碰,在公主府住了這麼久,凡是派給他的貼身侍從都被送了回來。那時在崖底山林中背著她行走時,也的確用說話來分散痛覺……
紀初桃遲疑了片刻,在他榻邊矮凳上坐下,妥協道:“好罷。但若是疼得厲害,還是要叫太醫來看看,不可強撐。”
祁炎倚在榻頭望她,眼神分明精神得很,低低“嗯”了聲。
紀初桃惦記著入宮得來的“喜訊”,並未留意祁炎打的什麼算盤,微微一笑道:“本宮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小將軍,興許聽了這個消息,你就不那麼疼了。”
紀初桃想著,之前祁炎被當做面首送來府邸,每日都兇巴巴的不開心,若是知道他不久的將來就能重回朝堂,豈不高興得忘了疼痛?
“哦?”祁炎也忍不住微微揚起唇線,心裡卻是想著另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她是終於記起,要將上午沒說完的話說完了麼?祁炎很是好奇在紀初桃的心裡,他們將來到底是何走向。
已經抓心撓肝地折騰了他半日。
“將來本宮與小將軍,是要成……”
成什麼呢?真是勾得人心痒痒。
祁炎目光漸漸灼熱起來,滿懷期許地望著紀初桃微啟的唇。
“你救了本宮數次,大皇姐說你功能抵過,答應赦免你的罪罰……祁炎,瓊林宴後你便能出府自由啦!”
紀初桃眼睛晶亮,盛著潋滟的光澤,輕柔的話語,卻潑了祁炎一頭冷水。
“……”
祁炎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眸中的炙熱哧地熄滅,壓著唇線悶聲不吭。
見他久久沒有反應,紀初桃欣喜的笑意化作好奇,重復一遍道:“小將軍能離開公主府了,難道不高興麼?”
良久,祁炎嘴角動了動,抬起幽暗的眼眸,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高興,臣‘太’高興了。”
高興到面目猙獰的地步麼?
紀初桃狐疑,又聽見祁炎沉沉的嗓音傳來,問她:“殿下希望臣走麼?”
紀初桃被祁炎問得一愣。
她還真沒想過這些,斟酌許久,方微微側首道:“無所謂希望或是不希望,祁將軍總是要走的呀。”
是啊,他總是要走的。
從夢裡也能窺探出些許端倪,將來的他必定是傲視群雄、萬人之上的存在,怎麼可能一直呆在公主府裡落魄下去?
她有了預知,所以才更明白不能阻礙祁炎的前程。
但祁炎似乎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眉頭緊鎖著,心頭許久不曾浮現的燥鬱隱隱有復燃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