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張宿的青年輕哼一聲,神色透出不屑。
姬蒼:“去吧。”
他話音剛落,張宿便大步向外走,唐峭略一思忖,隨即跟上。
二人走出行宮,外面是一望無際的靜謐湖泊,看不到陸地。
要御劍嗎……
就在唐峭遲疑之時,走在前面的張宿突然停下。他側眸瞥了唐峭一眼,周身亮起瑩潤奪目的白光。
下一刻,他搖身幻化為一條通體純白的巨龍,遮天蔽日,龍尾一擺,在水面上濺起暴風疾雨般的巨浪。
唐峭表情震驚。
她看著龍首那對瑩瑩如玉的巨角,終於知道張宿帶給她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了。
是沈家珍藏的那對千年龍角!
原來第四個被復活的,壓根不是人,而是一條真龍。
難道這才是觀月人盜走千年龍角的真正目的……
唐峭瞬間恍然,張宿在空中盤旋,高昂龍首,傲慢地對她下令。
“上來。”
唐峭:“?”
這是……讓她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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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張宿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索性提氣一躍,穩穩落到了張宿的背上。
張宿霎時瞪大豎瞳:“讓你跟上來,沒讓你坐上來!”
“啊?”唐峭一愣,隨即無所謂道,“沒事,都一樣,快走吧!”
張宿怒火中燒,在空中兇猛翻騰,試圖將唐峭甩下去。
但唐峭早有防備,她緊緊抱住龍身,在風中大聲喊道:“你還走不走了?”
張宿終於不翻了。
他狠狠甩了下腦袋,胸腹起伏劇烈,連唐峭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鱗片翕動的頻率。
似乎氣得不輕。
“不肯下去是吧?”張宿冷笑一聲,“那就一直待在上面吧。”
語畢,唐峭周身突然亮起白晝般的光芒,光芒驟然一縮,像鎖鏈般將她與龍身緊緊捆在了一起。
唐峭:“……”
不等她出聲,張宿倏地騰空而起。
巨龍飛躍的瞬間,水面與夜幕顛倒,空氣蕩開漣漪,一個傳送陣隨之浮現。
張宿進入陣中,白光亮起,下一秒,他們來到了一座山林的上空。
張宿垂首俯瞰,突然出聲:“不對。”
“哪裡不對?”唐峭也探頭向下看。
下方不是山峰便是密林,此時夜色已深,到處都是黑黢黢的光景,幽暗死寂,除了一點黯淡的月光,什麼都不看見。
不對,下面有東西。
而且是某種寒冷鋒銳的、極其危險的東西。
唐峭微一蹙眉,正欲凝神感受,一道瑰麗劍光驟然劃破黑暗,飛襲而來。
張宿猛地擺尾避開這一劍,劍光貼著光芒幻化的鎖鏈飛嘯掠過,鎖鏈應聲消散,唐峭失去束縛,猝不及防地從龍背上掉落下去。
這個高度……很不妙!
唐峭在空中急劇下墜,她來不及多想,抬手正要拔刀,耳邊忽聞破空之聲——
她被人接住了。
一種非常熟悉的氣息包圍了她。
非常、非常熟悉。
唐峭看到隨風飄揚的銀白發帶,轉瞬之間,他們便落到了草地上。
她抬起視線,看到了那雙無比熟悉的眼睛。
漆黑而透亮,映著微弱月光,像暗夜裡的貓,此時正灼灼地盯著她。
沈漆燈。
“……怎麼是你?”唐峭的表情有些茫然。
她很少露出這種表情,或者說,她很少在沈漆燈的面前露出這種表情。
沈漆燈凝視著她,輕輕出聲:“你很失望?”
唐峭說不出話。
她隻是很意外,還有一點從未有過的無措。
雖然她也曾猜測,沈漆燈會不會來找她,但那畢竟隻是無謂的意識發散,連她自己都覺得離譜,之後更是再也沒想過。
然而……沈漆燈居然真的找來了。
唐峭怔怔地看著他,胸腔裡的心跳無比強烈。
“失望也沒辦法。”沈漆燈惡劣地對她笑了一下,“這裡隻有我一個人……”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氣急敗壞的怒吼。
“你小子趕緊把我徒弟放下來!”
唐峭循著聲音望去,發現司空缙正揮著如晦與白龍姿態的張宿對打。
唐峭立即從沈漆燈的懷裡跳下來。
“張宿,快停手!”她對著白龍喊道。
聽到她叫出了白龍的名字,沈漆燈的眼瞳微微閃爍了一下。
張宿沒有理會唐峭,繼續張牙舞爪地攻擊司空缙。
司空缙終於被惹毛了。
“這可是你逼我的啊……”
他握緊刀柄,輕誦咒言,刀身凝起燦金色的碎芒。
而張宿也張開龍口,沉沉黑暗中,有刺目的純白光團正在他的口中迅速匯聚。
這一擊下去,即便死不了,起碼也得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唐峭來不及勸阻,隻好拔出九御,對準張宿所在的方向猛揮一刀。
煞氣凝結的黑霧瞬間籠罩了張宿,張宿發出咆哮,悠長渾厚的龍吟頃刻驅散黑霧,同時也打斷了蓄勢待發的龍炎。
司空缙見狀,也收起攻勢。
唐峭聽到一旁的沈漆燈發出了遺憾的輕嗤。
“……”
她無視了這聲輕嗤,抬頭對張宿道:“你忘了陛下是怎麼說的嗎?”
張宿浮在空中,冷冷地俯視她:“是他們先動的手。”
唐峭:“他們是為了救我。”
“所以你決定順水推舟?”張宿居高臨下,金色豎瞳像流動的熔漿,滾燙而危險,“別忘了你和陛下的約定。”
唐峭目光一凜,正要開口,一道漆黑身形突然從她身旁飛掠而上。
下一刻,沈漆燈已經出現在張宿的面前。
月光慘淡,他手持長劍,微微偏頭,目光寒冷又殘酷。
“什麼樣的約定?”他似笑非笑,“也說給我聽聽吧。”
第70章
張宿也冷冷看著沈漆燈, 金色龍瞳如同兩盞燃燒的燈籠,倒映出沈漆燈冷酷殘忍的面孔。
“陛下的約定,憑你也想聽?”
張宿發出一聲狂傲的冷笑,龍吟振聾發聩, 蕩開層層音浪, 整座山林被席卷得狂風大作。
沈漆燈神色不變, 抬手一揮天宇開霽,凜冽徹骨的劍光瞬間照亮了沉沉夜幕。
司空缙抬頭搭在額前, 看著空中纏鬥的一人一龍, 感慨道:“這家伙,今天火氣不小啊……”
“不能讓他們打起來。”
唐峭扔下這句話, 身形一動, 瞬移到了沈漆燈的身旁。
她一把按住沈漆燈握劍的那隻手, 迅速而精準,覆上冰涼手背的瞬間, 沈漆燈揮劍的動作微微停滯。
從唐峭手心傳來的觸感柔軟而溫暖,讓他本能地想到更多。
“別動手。”唐峭低聲道。
沈漆燈側眸看了她一眼。
“我憑什麼聽你的?”他聲音很輕, 語氣卻近乎尖銳。
“就憑你輸給了我。”唐峭靜靜看他,“不能讓這個結果就這麼輕描淡寫地過去吧?那也太便宜你了。”
知道他也擁有上一世的記憶之後, 她突然覺得輕松很多。
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因為任何掩飾都是徒勞, 他了解她的一切。
沈漆燈對上她的目光, 似乎想到了什麼,忽地輕笑。
“好吧。”
他收劍入鞘,反扣住她的手, 一點點與她十指交握。
唐峭能感覺到他的指骨正在慢慢摩擦自己的指縫。
“是我輸了。”沈漆燈緩慢而輕柔地說, “我聽你的。”
唐峭的心髒活躍地跳動了一下。
她立即斂下心神, 抬頭望向上空的純白巨龍:“張宿,你也停下來!”
張宿語氣譏诮,在空中蕩開渾厚回音:“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那我們今晚就在這裡耗著吧。”唐峭不緊不慢,連眼神都不變一下,“反正要復仇的不是我,我倒是一點都不急。”
這番話顯然戳中了張宿的死穴,他冷冷看著唐峭,終於停下攻擊。
狂風漸息,山林復靜。
“快點做決定。”張宿俯瞰唐峭,龍尾狂躁地甩動,“我可沒有陛下那麼好的耐心。”
司空缙站在下方大喊:“你們能不能下來說話?上面有點冷啊。”
張宿瞥了他一眼:“你們在此處布下不少陣法,當我不知道嗎?”
司空缙摸了摸鼻子,哂然一笑。
為了找出結界的突破口,他和沈漆燈在這片密林裡布下了一堆陣法。這些陣法針對的都是與結界有關的人,雖然肉眼不可見,但隻要張宿落進陣法的範圍內,就會遭到陣法的齊力攻擊。
不過,對方既然是龍,這些攻擊對他而言應該也不算什麼吧……
司空缙心下無奈,隻好也提氣躍起,凌立空中。
“你們說的陛下究竟是誰?我認識嗎?”他好奇地問。
“是人皇姬蒼。”唐峭道,“他和扶稷、烏翦、還有這條龍,都復活了。”
“人皇姬蒼?”
司空缙露出震驚之色。
唐峭對這些人了解不多,他作為天樞的峰主之一,卻很熟知他們的經歷。
人皇一統七國,平定戰亂,將大周皇朝帶往前所未有的繁盛,之後遍尋不老藥,勞民傷財,再之後被修真界諸位大能聯合誅殺,一生可以用波瀾壯闊來形容。
至於扶稷、烏翦和張宿,則是在姬蒼年輕時便陪同左右的部屬。
扶稷是大周的鎮國將軍,在大周皇朝走向全盛後便解甲歸田,獨自離去。烏翦與張宿繼續待在姬蒼的身邊,為他開疆擴土,直到姬蒼死後,這二人也被相繼斬殺,下場悽慘。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姬蒼的屍身還算完好,隻有頭顱被砍了下來。張宿的屍身沉沒在深海之下,龍角遺失在外,被沈家人撿走。最慘的是烏翦,她是當時最強大的傀儡師,那些圍殺她的修士擔心她將自己做成傀儡,於是將她大卸八塊,屍塊分散在凡間各地,千年已過,早已無人知曉。
這樣的四人居然還能復活,真是不可思議……
張宿眯起暗金色的豎瞳:“我允許你說這麼多了嗎?”
“我不說清楚,怎麼勸他們離開。”唐峭神色冷靜,“讓我單獨跟他們聊會兒。”
“別想趁機逃跑。”張宿警告她,“陛下不會殺你,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