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屬於他——這滿室的靜謐。
盛夏的雨和煙終於在這夜落入了人間——而雨水一滴兩滴,啪啪地落在了他的窗臺上。
沈澤知道這房間要是進了雨會冷,就關了窗,開了空調,躺回她身邊,顧關山唇上親了親。
顧關山迷迷糊糊道:“阿澤……抱抱。”
她撒嬌般地伸出胳膊,抱住沈澤的脖子,小腿蜷了蜷,乖乖地蹭了蹭他的脖子。
沈澤心都要化了。
他在那一夜擁有了世界,他想,至於那之後的一切,肯定會有辦法解決。
肯定會有。
顧關山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還在沈澤的床上,她模模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伸手去床另一邊摸沈澤,直覺就想揍他——沈澤不在。
她又去摸自己的手機,手機也不知所蹤,顧關山腦海裡一片混沌,身上酸痛得像是被拆了重新裝了一次的樂高小小人——然後她睜開眼睛,看見床單被撤了,隻剩一個光禿禿的床墊,沈澤把她包在了被子裡頭。
顧關山:“……”
她揉了揉眼睛,意識到自己也套了件沈澤的T恤衫,窗外仍在哗啦啦地下著雨,雨水打在法國梧桐樹葉上,樓下白茫茫的盡是雨霧。
顧關山意識逐漸回籠,她想起來沈澤那個混蛋昨天晚上幹了什麼破事,差點氣成松獅……
從把她包成蠶蛹的被子裡爬了出來,兩條腿都有點打顫,哆嗦著扶著小腹下樓。
她肚子疼得發酸,又想打人,急需沈澤,但是樓下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廚房的鍋碗瓢盆整整齊齊,別說早飯了,桌子上連杯水都沒有,他們昨晚買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在桌上堆著,顧關山翻了翻發現沈澤那個混蛋把一整盒用完了——頓時委屈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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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關山終於被那空空的一盒東西壓得心態崩塌……
……
……
沈澤跋涉萬裡,買了顧關山最喜歡的那家餛飩回家的時候,就看到顧關山在餐廳地上窩著,抱著自己的膝蓋,嗚嗚地哭。
第84章
顧關山光委屈都要委屈死了。
外頭正在哗啦啦地下雨,沈澤拎著兩碗餛飩回來,一看顧關山窩在地上哭,當場就慌了神兒。
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衝過去,急切地問:“怎麼了這是?怎麼哭了呢?”
顧關山嗚嗚地哭,眼淚水吧嗒吧嗒地往外掉,沈澤連安慰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了——不僅不知道怎麼安慰,而且還一頭霧水。
他出門時腦子裡想著回家的時候顧關山還睡著,還能去親個早安吻,親醒了還有好吃的餛飩可以吃——沒有更貼心的事情了,結果一回家,顧關山蜷縮在餐廳的地上哭到發抖。
沈澤焦急地問:“怎麼了?”
顧關山哽咽著,拿起空空的岡本盒子砸他,喊道:“我肚子疼!”
沈澤:“……”
……
十分鍾後,顧關山坐在沈澤的床上抽抽搭搭,沈澤手忙腳亂地在外頭燒水,水開了之後外頭噼裡啪啦地摔了什麼鍋碗瓢盆,哗啦一聲潑了不少水,沈澤被燙得倒抽一口冷氣。
顧關山被嚇了一跳,聲音卻還哭唧唧的:“……沈澤。”
沈澤疼得嘶嘶地抽冷氣,片刻後端著水和飯走了進來,對顧關山艱難地說:“先……先吃點,餛飩涼了不好吃。”
顧關山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好。”
沈澤小聲問:“……沒、沒生氣吧?”
顧關山擤了擤鼻涕道:“沒有生氣,頂多就是想把你第三條腿打折。”
沈澤不自然地側了側身,令小沈澤的方位離她遠了一點兒……
顧關山一看就非常不爽:“躲什麼躲,不準躲,我哪天說不定把你剪了。”
……
……
沈澤最終戰戰兢兢地安撫好了顧關山,保住了自己的雞兒。
剪——想想都疼。
顧關山在拿到了offer之後不久,又忙了起來。
她在考完SAT後鹹魚了很長時間,接了一大堆稿子,而她搞定了自己手頭的稿子之後——終於開始為自己的入學打算了。
她開始聯系伊利諾伊藝術學院的學姐學長,又加了這屆的新生群,他們這一屆插畫系的中國留學生不過十幾個人,群裡的大家都不怎麼愛說話,顧關山在那群裡頭也並不怎麼冒泡。她和曼斯菲爾德教授保持聯系,曼斯菲爾德教授對她非常的認真,給建議時非常的中肯。
留學生出國之前,尤其是藝術生,是非常忙碌的。
最基本的是了解學校的硬件設施,還要租房,芝加哥租房並不簡單也並不便宜——尤其她這還是人生第一次。
中介可能會宰人,無法實地看房,指不定租個北美吐槽君裡頭的兇宅,嚇都嚇死個人。
每年新生入學的季節都有學弟學妹被老油條坑。而且他們學校所處的地段——伊利諾伊藝術學院挨著伊利諾伊博物館,而那博物館正好在芝加哥的市中心,租金非常可觀。
而且美國高校的中國高校的區別在於,中國的宿舍特別便宜,一年頂破了天也就一千二人民幣,美國高校的住宿則特別的昂貴,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外面租房——租房也貴,雖然省下的不多,但多少也是錢。
——而顧關山不想花她家裡的錢。
她家隻有一個孩子,收入也不菲,但顧關山已經對自己家人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並不想依賴他們。盡管現階段而言,依賴家裡是必然的,顧關山出不起高昂的學費。
但盡量減少自己的開支還是做得到的。
他們家附近的貓咖裡:
沈澤在午後的陽光中懶洋洋道地問“找到房子了嗎?”
顧關山趴在貓咖的沙發上,翻著網站道:“沒有,基本上附近最普通的房子都在三千刀以上,找一個人合租一個月一千五,加上水電一個月……”
她在計算器上啪啪地摁了摁:“——加起來,大約一個月兩千刀。”
沈澤隨手撸著身邊的貓,大大咧咧道:“挑什麼啊?就看房子好不好啊,缺多少隻管和我說。”
顧關山肉疼地說:“……一個月一萬三千二。”
沈澤頭都不抬:“你的卡號?”
顧關山:“……”
顧關山決定給沈澤這種態度提點建議,劃拉著屏幕,委婉地問:“你養我是挺誘人的,但是沈澤,你一個月多少收入?”
沈澤:“……”
顧關山翻出自己的支付寶,把餘額給沈澤看,道:“我這個月接了三張稿子,三千。還有一個主催沒把全款打給我,這還是同人稿不是商稿呢,你呢?”
沈澤十分強硬:“哥有錢。”
顧關山聞言笑眯眯地道:“沈澤,咱們兩個人裡頭,能說出來‘我養你’的人,是我。”
她小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洋洋得意地重復了一遍:“——我養你。”
沈澤:“……”
午後的貓咖一股淡淡的貓糧和咖啡的味兒,胖橘以小肥尾巴在沈澤臉上拍了拍,沈澤彈開那尾巴,突然意識到同齡的女孩子的確是比男生成熟——而且顧關山還比沈澤小了近兩歲。
顧關山伸手招了招服務員,眉眼彎彎地笑道:“我們這裡再加兩塊芝士蛋糕。”
沈澤隻覺得,十分吃癟……
那段日子他們過得格外的舒服,除了顧關山偶爾忙忙自己的開學事務之外,沈澤和顧關山一醒來就去形形色色的地方玩。
顧關山從奇奇怪怪的地方搞來了各種展子的票,有美術展和陶藝展,甚至還有街頭藝術集會——沈澤打著哈欠陪她逛國畫和裝飾畫,逛美術館。沈澤半點藝術細胞都沒有,充其量也就有個藝術細菌——而顧關山則拿著手機認真地拍個不停,有時還拿著本子寫寫畫畫。
沈澤打量著一片奇奇怪怪的玻璃畫,奇怪地問:“這有什麼好看的?”
顧關山拿著手機拍了幾張,又走到近處去打量:“很多展子去了美國就沒機會看了,趁現在多吸收一點。”
沈澤:“……畫畫不就是……畫畫嗎?為什麼到了你這裡反而有逛不完的什麼……”
他看了看自己手心的票,道:“逛不完的《中國十九世紀的文藝復興》……?這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顧關山揉了揉眼睛,說:“因為美術本身和科學一樣,是一個往巨人的肩膀上攀爬的過程。”
“隨便舉個例子吧,莫奈知道嗎?他的印象主義知道吧?而他也是在古典畫派的基礎上——”顧關山點了點手機屏幕,指了指那幅《日出·印象》道:“——發展出來的印象畫派。《舞蹈》知道嗎?野獸派的馬蒂斯,也是受到了後印象主義的影響。”
顧關山注意到了沈澤白痴一般的眼神,立刻決定舉一個更通俗易懂接地氣的例子。
顧關山拍了拍問:“鳥山明,手冢治蟲知道嗎?日本漫畫總知道吧?”
沈澤立即說:“知道!我喜歡龍珠!我現在還在追妖精的尾巴……”
顧關山笑了笑,翻了幾張存的穆夏的圖片,對沈澤說:“——你看,這是阿爾馮思·穆夏的畫。裝飾畫出身。”
那幅畫非常的好看,是一個金發的女人站在臺階上,金光萬丈,手裡捧著一束百合。
顧關山笑道:“我為什麼來看藝術展呢?……因為這世界上的藝術,永遠是站在上一任的人肩膀上,繼續往遠處發展,變得更美,更特別的。”
沈澤笑了起來,伸手在顧關山頭上摸了摸。
顧關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對這個藝術展也不關心,我拖你過來,是……是不是很無聊啊?”
藝術館的燈落在她的臉上,她皮膚白皙,眉眼卻是溫暖的。
沈澤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樣子,顧關山那時候也是會開玩笑的,玩笑中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淡漠,像是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冰雕。
——落入人間,沈澤沒來由地想。
“我還真不關心藝術展,這裡是挺無聊。”沈澤隨口說。
顧關山臉蹭地一紅,想要道歉——沈澤卻認真道:“……但是我看著你,覺得你話這麼多的樣子,真的挺好。”
“……你如果走了,我該多想你啊。”
沈澤低下頭,在顧關山唇上輕輕一吻。
“……可你談到畫畫的時候神採飛揚,”沈澤在璀璨的燈光中輕聲道:“……而我喜歡這樣的你。”
七月中旬的陽光灑在他們家的窗戶玻璃上,沈家的葡萄藤爬了一牆,露臺上的茶桌上擺了一個花瓶,花瓶中染了色的滿天星晃了一地的影子。
張阿姨闲不住地擦電視櫃,沈澤剛在外面跑完步,靠在牆上喝運動飲料——他大概是太無聊了,養成了一個健身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