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直接就走的,她卻要衝上來向我請安。她眼神裡是掩飾不住的緊張,好像又帶著一點陰謀得逞的狡黠。
我平靜地看著她,用最不屑一顧地目光看著她:「邕王側妃,怎麼,你費盡心機告訴我你是邕王側妃,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衡王包藏禍心,枉顧人倫綱常嗎?」
她慌了神,氣急敗壞地開口道:「你.....你......許清婉,我就是要讓你知道,阿衡心裡從來都沒有你,他愛的人隻有我。你又算什麼,你百般欺辱我就算了,你憑什麼天天給他甩臉子瞧。你憑什麼天天一副誰都對不起你的樣子。」
我氣急反笑:「當過妾的就是不一般。」我上前一步,一眨不眨的瞪著她,或許是我氣勢太過懾人,她竟堂皇地退了兩步:「本宮對你百般欺辱?你捫心自問,吃穿用度本宮可有克扣你,平日裡可曾給你立過規矩?就連打你的丫鬟都是你的丫鬟先對本宮不敬。你若連這都覺得是羞辱,那你就不要做妾啊!你不要給人做小啊。路是你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先嫁哥哥,再嫁弟弟,本宮可真是學不來。」
江晚氣急,流下兩行淚來,惱羞成怒地說:「你以為我就願意嗎?因著我是庶出,家裡要把我嫁給邕王,我有什麼辦法。你日日高高在上,態度倨傲,你憑什麼?」
「我憑什麼,我憑我是上了皇家玉牒他趙思衡明媒正娶的衡王妃,我憑我爹是朝堂肱股之臣,你爹是亂臣賊子。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又憑什麼在這裡質問我?就憑著你曾是邕王側妃這一點,你就永遠也不能現於人前,你永遠都是陰溝裡的老鼠,上不了臺面。你以前給人做小,如今給人做小,以後你如果生女兒,也還是庶出,還要給人做小。」我一字一句惡狠狠地說著。
江晚涕泗橫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直勾勾地盯了我半晌:「那年邕王謀逆,阿衡連夜派人接走了我。我全家上下除了我和秀兒無一人生還。他說讓我走吧,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好好生活。我在外遊歷了三年,時時將他放在心上摩挲,偷偷放在心裡想念。自我嫁給邕王的那一日起,我就明白我和他之間再無可能。可他是我放在心裡六年的人啊,我怎麼能輕易忘掉,怎麼忘掉啊!我本想就這樣一輩子,可在揚州卻偶然遇見了他,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我再也不要離開他了。」
她擦了擦眼淚,一臉冷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沒有體會過失而復得的感覺。我知道他有王妃了,我知道我若跟他回去一輩子都隻能待在這一方院落中,可我不舍得啊,我不舍得啊!我說以後的路不管多麼難走,我都要陪著他,再苦再難我都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江晚的眼淚洶湧而下:「可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對你那一絲一毫超出相敬如賓的情義。
我居高臨下地站在江晚的身前,淡淡開口:「你所珍視在意的東西,本宮卻是不屑一顧。」
末了,我輕輕附在她耳邊:「不知夜深人靜,午夜夢回的時候,你可會夢到邕王,你猜他會如何稱呼你,「邕王側妃」還是「衡王側妃」,又或者是「賤人」呢?」
說完我理了理袖子,帶著蘭兒芷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想這樣的,可她要來招我,我不會忍的。
他們就是對不起我。縱然他們之間多麼情深,縱然江晚那麼可憐,我也不會,對他們生出半分憐惜與同情。
三十二
據說當晚江晚就病了,請了郎中來看,卻已有一個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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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憂思過度,胎像確是不太穩,郎中叮囑須得好好靜養。
晚居當晚好不熱鬧。
晚上趙思衡怒氣衝衝地跑來質問我:「你到底跟沈意說了什麼?」
我玩味地調笑道:「沈意?王爺怕是記錯了。這不是邕王側妃江晚嗎?」
趙思衡愣住了,氣勢也減了大半。隻支支吾吾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冷哼:「王爺瞞的妾身好苦啊,若不是沈意來說,你究竟要瞞到什麼時候?」
趙思衡以手扶額:「你既知道了,想必怎麼做你應該知道。她此番有孕,你切莫和她置氣。」
「我和她置氣,你沒聽郎中說是憂思過度嗎?想是她夜夜想起邕王,怕是無顏相見,內心恐懼罷了。」我不屑開口。
「許清婉,你這是什麼意思?」趙思衡憤怒地將面前的茶杯扔了出去。茶水四濺,絲絲白氣蒸騰而上。
「王爺,我們和離吧。」
「許清婉,你鬧什麼,本王看是對你太好了。剛納妾就休妻,天下人該怎麼想本王,此事休得再提。」
我看著面前這個虛偽的男人一陣惡心:「我說的不是休妻,是和離。」
趙思衡不耐煩地盯著桌面:「許清婉,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府中事務我全都交給你了,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到底在胡攪蠻纏什麼!」
我毫不畏懼地盯著他的臉:「你娶我不就是為了幫你操持府中事務嗎?你根本就沒打算好好對我。是不是因著我名中帶「婉」,你想起了你的「晚兒」,我才有幸嫁給你。你讓我穿粉色衣衫的時候是不是想起了愛穿粉色衣衫的江晚?你既然心裡有人,就不應該給我柔情,不應該給我希望。」
趙思衡反駁道:「我剛娶你的時候是想好好對你的......」
我急急打斷:「不必說了,不想聽了。給我和離書,是我不要你的,你憑什麼休棄我。」
趙思衡大喝:「許清婉,我看你是越發恃寵而驕了。」
「恃寵而驕,何來寵?」
「你就在這清輝堂將《女訓》、《女戒》各抄一百遍,什麼時候抄完了,再來找本王。」
我目眦盡裂地瞪著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就是個虛偽的小人,你若真喜歡江晚當年你為什麼不帶她私奔。你說你想當個闲散富貴的王爺,我看你根本就是不舍富貴。你這人虛偽無情之至,我看你娶江晚不過就是為了彌補當年沒得到她的遺憾罷了。如今不喜我,卻為了你的名聲不肯放我走,你這個虛偽無恥,枉顧綱常的混蛋。」
趙思衡一巴掌打散了我的頭發,我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我想這時我的臉上應該有個清晰且鮮紅的巴掌印。
我絲毫不閃躲,看著他笑了:「怎麼,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嗎?縱然你再神勇無雙,縱然你是個合格的攝政王,但你永遠是個強佔兄妻的小人,我許清婉一輩子看不起你。」
趙思衡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眼中怒意更盛:「你是想死嗎?」
我覺得我好像要死了,我喘不過來氣了,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一句無意識的「娘」便從嘶啞嗓子眼裡擠了出來。
趙思衡不知怎麼突然放開了我。我大口大口貪婪地吸著氣,因吸得太快艱難地咳嗽著,咳得眼淚都溢了滿臉。
「看好她。」我聽見趙思衡在門外囑咐。
三十三
我沒有錯,我憑什麼抄。
我讓蘭兒芷兒慢點抄,不出門也挺好,每日我們還在院子裡散散步。
我一向對下人不錯,即使被禁足了,什麼東西也沒有短著我。
我有時候想想還是心有餘悸,我竟然將趙思衡罵的狗血淋頭,還差點被他掐死,脖子上的紅印十幾天才消下去。
想想我就一陣後怕,和離不成再將我小命丟在這裡卻是不值了。
二月初五,夜晚我隻覺得肚子一陣抽痛,身下也是粘粘地,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我看了一眼身下,竟是一灘血。蘭兒芷兒驚慌失措地出去請郎中,我當場暈了過去。
我再醒來時,便見趙思衡坐在我的床前,我以為我做夢了。我愣愣問他:「你是來給我送和離書的嗎?你是來放我走的嗎?」
他冷笑道:「走,你這輩子都別想了。」
這給我急哭了,我扯著他的袖子說:「求求你了,你放我走吧。休書也行,你放我走吧。」
他大怒:「你就這麼不想待在王府?你有身孕了。」
我驚慌失措地坐了起來,這怎麼可能呢?
趙思衡給我掖了掖被角:「你好好養身體,這孩子到底是嫡出,我不會虧待他的。」
我緊緊地揪著他的袖子,急切地問他:「真的嗎?」
他點頭。
那夜他走後,我抱著被子哭了出聲。
為什麼這時候有孩子了呢?難道我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鬼地方了嗎?
我和江晚鬥,我的孩子還要和她的孩子鬥嗎?好沒意思。
我坐在床上輕輕地撫著肚子,淚水一滴一滴滴落在手上。
原來,眼淚是滾燙炙熱的。
三十四
後來我問芷兒為何趙思衡明明心裡有人,卻又予我溫情,令我心動。
芷兒說,王爺這個王八蛋許是像王嬤嬤說的那般。有人對他好,他便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想抓住。芷兒說,他就是個混蛋,要我別再為他傷心。
三十五
趙思衡解了我的禁足,王嬤嬤又管起了府中事務。
我日日無事可做,便倒頭大睡。
有時睡得多了,就幹躺著睜著眼,呆呆地望著床頂發呆。
趙思衡也時長來看我,我沒有再擺臉色。我們常常能心平氣和地吃完一頓飯,有時也言笑晏晏,好像回到了我們剛成婚後的那段時間。
隻是我看見他時早已波瀾不驚了,他在我的眼睛中也不再熠熠閃光。
我在故意討好,趙思衡心知肚明,但他樂見其成。
我怕了。
我怕他對我的孩子不好,怕他因著我脾氣不好連帶著不喜我的孩子。
趙思衡這段時間很是高興,我和江晚都有孕了,他還稍稍胖了一點。
不過太醫說,江晚憂思驚懼,胎像倒是不太平穩。我整日沒心沒肺,胎像倒是挺好的。
有時在府裡散步時也會遇見江晚,她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我心裡暗自無語,身體不好還出來轉個什麼勁。
我又想: 她的孩子是長子,我的孩子是嫡子,以後出生了,也不過差一個月。
我想起了邕王和先帝,想起了他們的生母陳貴妃和皇後。想到此,後背便發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三十六
三月十五,江晚的孩子沒了。
她的胎像本就不穩,這個孩子終究還是沒保住。
據芷兒說,那幾日江晚日日哭鬧不休。趙思衡還請了人來府上給那個孩子念經超度。
身為王妃本該去看看江晚的,但是我覺得她未必想見到我,索性就沒去。
都換上薄一點的衣服了,垂柳也吐了新綠。日光和煦,暖風微微,我每日都會悠闲地躺在搖椅上曬一會太陽。
其實一開始我很難過,我覺得這個孩子將我牢牢拴在了王府,叫我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