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蓄滿了淚:「罷了,罷了。」
我轉身欲走,王嬤嬤拉住我的衣擺:「她不姓沈,她姓江。」
待我正要跨出門檻時,王嬤嬤又喊住了我:「王妃,有些事情不能較真,無論如何她這輩子也不可能越過了你去,你聽嬤嬤的話啊,不要較真。」
我討厭所有不清不楚的東西,我不願意不明不白地活。
二十八
沈意姓江,她到底是誰?
想著想著我便思緒模糊了。
半夢半醒間我一個激靈驚坐了起來,江婉,江婉,江晚。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們怎敢,他們怎敢。
江晚是邕王側妃啊!三年前邕王造反,她不是死了嗎,她竟沒死。
邕王是趙思衡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啊!他們怎能幹出如此骯髒之事?他們竟連倫理綱常都不顧了嗎?
一直以來困擾在我心裡的問題突然就有了答案。
為什麼剛成親時,他從來公務繁忙。為什麼他從來不跟我回家看我爹爹。為什麼他一開始不與我圓房,為什麼一開始時他對我頗為冷淡。
原來如此。
為什麼趙思衡老是露出悲悽神色,為什麼趙思衡對沈意百依百順卻從不帶她見人。為什麼沈意從來不出門日日隻待在府上。
她不敢,她不敢啊,她再如何她也不敢頂著那張臉招搖過市。
趙思衡從不帶沈意見人卻是在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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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將我耗死在這王府裡,安安分分地做著王妃。而他和沈意......
我抑制住胸中洶湧而來的嘔吐感,隻覺得胸中似有千鈞巨石。整個人仿佛突然被抽幹了力氣,像一朵秋後的花,枯萎,衰敗。
晚居,那是趙思衡為江晚特意準備的吧。阿衡也是江晚那麼喚他的吧。
江晚也並非二十歲,他比趙思衡小了兩歲,今年也應二十三了。
既如此,趙思衡為何還要娶妻?我自嘲地笑了,因為江晚永遠都上不得臺面,永遠也不敢出現在人前,所以趙思衡需要一個王妃。
原來他這二十五年的少年情深,竟都給了江晚。
我恨他,我恨他給我的一點溫情。
我覺得他倆惡心。不知他倆日日看我上蹿下跳如跳梁小醜一般,心裡又作何感想。
沈意見我日日刁難,心裡是否也在暗暗嘲笑我可憐至極,她是否也有些得意,所以無論我怎麼對她,她全然不在意。
今晚她是故意的吧。
今晚她是故意的。
二十九
不行,我不要再待在這一分一秒了。
我要回家,我要和離。對,和離。
我才十六歲,我不要一輩子守著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為他勤勤勉勉地操持一生。
我綻出了一個笑。
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
這世間仍有良辰美景堪惜,仍有賞心樂事可盼。
清婉,走吧,離開這,做回你自己。
我這麼對自己說著。
三十
初二,趙思衡欲同我一起回家看看爹爹。我好似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玩味地看著他:「以前沒有去過,如今也不必去了,不若你帶著沈意回揚州看看她的爹娘。」說完,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沈意:「今年這是你第一次離開家吧,你爹娘必然想你想的緊吧。」
她哪裡來的什麼爹娘,她爹娘早在三年前被斬首示眾了。趙思衡幹的,他們倆真乃絕配,真行。
說完,我便輕笑一聲出門了。
家門前,我看著「許府」的牌匾出神。
家丁們笑著給我開門:「小姐回來了。」江嬤嬤出門迎我。
嬤嬤呵斥道:「怎的這般沒規矩,說了多少次了。」
我嘴角彎彎:「無妨,叫小姐吧,聽著怪親切的。」
昨日沒怎麼睡好,眼下一片烏青,今日厚厚的粉也沒遮住。
用過晚膳後,爹爹將我喚到書房,他問我,每日高興嗎?
我想說我過的很好,每日都很開心,可出口卻是哽咽。
我慌忙拿出了為爹爹買的畫,是前朝書畫大家王中仁的墨梅圖。我說,這圖極好,花了好多錢呢,我都直心疼。
爹爹半晌不語,靜默地凝望著我:「小婉兒,爹爹是不是錯了,是爹爹對不住你。」
我慌忙抬手擦了擦眼淚:「爹爹,你沒錯。我也沒錯。錯的不是我們。」
今日我不想回去了,我便說要留下來住一晚。爹爹說這不合規矩,卻也無可奈何讓我留下了。
晚上我和爹爹說起了娘,說起了小時候年節時和娘一起剪窗花的趣事。
其實我早已經不記得娘親的樣子了,腦海裡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爹爹嘆了一口氣道:「小婉兒,爹爹想你娘了,好想回揚州啊。」
我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也是。」
揚州,是我娘的埋骨之地。
我爹都困得快要眯上眼的時候,我突然問他:「要是我嫁不出去你會一直養著我嗎?」
"那是自然。」
「那假如我要是和離了,你還要我嗎?」我又問道。
爹爹的眼睛裡好像有什麼瑩亮的東西閃過:「小婉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歷朝王妃隻能被休棄,斷無和離一說啊。你是已經上了皇家玉牒的衡王妃,你若想離開,便隻能被休棄。那樣的話,你這一輩子也算是完了。」
我眼神微閃:「我這不是說假如嗎?」
爹爹長嘆了一口氣:「小婉兒,你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雖說王爺納了側妃,可他心裡還是愛重你的。男人三妻四妾本為平常,可你正妻的身份在那,你會活的好好的。若你生下孩子,你的孩子便是嫡出,任王爺再寵愛側妃,他也越不過禮法。可你若是被休棄了,你這名聲就毀了,你這一輩子便隻能陪著爹爹了。」
我看著爹爹鬢邊白發久久,還是點了點頭。
趙思衡罔顧人倫,無恥骯髒,我這一刻都不想與他和沈意共處一室。我就算一輩子再也嫁不了人,我也不想在這骯髒的王府中蹉跎一生。
我要堂堂正正地和他和離,他又憑什麼休棄我。
我不過是寬慰我爹罷了,我一定要和他和離。
這一夜我躺在我熟悉的小床上,睡得香甜。我夢見我和爹爹還有娘住在揚州老宅裡,我們家不大,卻很溫暖。娘在屋子後面闢了一塊菜地,種了一片綠油油的小青菜。蘭兒忙著採青菜,芷兒卻捉住青菜地裡的蟲舉到我面前嚇我,氣得我作勢要踢她屁股。
真是個好夢啊。
三十
第二日我剛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後,爹爹跟我說:「小婉兒,若真的有那麼一天,爹爹養你一輩子。」
我笑呵呵地開了口:「我知道。」
回府了以後我決定將這一切做個了結,然後瀟灑地離開。有很多事情,我還是要弄清楚,走也應該明明白白地走。
我又去找了王嬤嬤。我讓她給我講講趙思衡的小時候。
王嬤嬤說,趙思衡與邕王皆為陳貴妃所出。邕王與皇後所生的太子相差沒幾個月。邕王是為長子,太子則為嫡子。皇上寵愛陳貴妃,連帶著對邕王頗為寵愛。但皇上與皇後卻是相敬如賓,斷不如陳貴妃那般受寵。後來陳貴妃生趙思衡的時候難產去世了,因著陳貴妃驕縱跋扈,在後宮樹敵頗多,皇上便將趙思衡給了皇後教養。
皇後規規整整地教養著趙思衡,太子也對這個弟弟極好。邕王因沒了母親,便也想盡辦法對趙思衡好。
趙思衡就在邕王與太子間搖擺不定,太子的好也想要,邕王的好也想要。可邕王與太子他隻能支持一人,他以為他不做選擇便能保全兩者。
後來嘉寧帝去世,選了當時的太子,太子登基,是為承安帝。
承安帝登基以後,念著手足情深,並未處置邕王。哪知邕王竟結黨營私,勾結外敵,意圖篡奪皇位。最後趙思衡親手殺了邕王,扶了如今的皇帝上位。
我說:「嬤嬤,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我都知道了,你給我講講江晚吧,給我講講他們的小時候。」
王嬤嬤摩挲著杯肚,好像陷入了回憶裡:「江晚是前刑部尚書家庶出小女兒,她雖為庶出,見到皇子也並不害怕。那時她就老追在王爺身邊跑,說王爺長得好看。兩人情投意合,整日吟詩作對,今日吹笛子,明日裡彈琵琶。老奴一直以為,她會嫁於王爺,可誰知她最後嫁給了邕王。」
王嬤嬤憤恨地盯著眼前的茶杯:「誰都看得出來,王爺根本沒有繼位的可能,她放棄了王爺。」
我心平氣和地聽著,並不多言。王嬤嬤又翻來覆去地說著大家一直跟我說的那些話。
他們都告訴我我是正妻,他們都說我不應該太過清醒,他們都說世間女子都是如此熬下去的。
可我的喜好呢?可曾有誰問過我是否願意呢?
三十一
從江嬤嬤屋裡出來的時候,我遇見了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