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爹爹被調任到京城做官,再後來又成了尚書。
一句「姐姐請用茶」拉回了我的思緒。
沈意恭順地舉著茶杯,我看見她端著茶杯的手微顫。芷兒注入茶壺裡的是剛燒開的滾水,我心知肚明。
我不慌不忙地用左手撐著臉,漫不經心地笑著開口:「你這聲姐姐叫本宮好生惶恐,你長了本宮四歲,這聲姐姐本宮不知應是不應呢?」
沈意身邊的丫鬟沉不住氣了:「你,你太過分了。」
芷兒一個跨步上前給了她一巴掌,嘴裡還呵斥道:「王妃跟側妃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竟敢這樣稱呼王妃。」芷兒又打了那個丫鬟一巴掌。那丫鬟捂著臉在一旁抽泣,我看見沈意也紅了眼眶。
不過這個丫鬟也著實過分,她主子就聽不得一句訓誡嗎?
蘭兒站在我身邊悄悄扯了扯我的衣服,我接下了那盞茶:「茶本宮接下了,從今往後你隻管好好伺候王爺。盡量早日......」我頓了頓:「為王爺生下子嗣。」「還有,不必來我跟前請安。」
我不願意看見她一身粉衣在我面前招搖,看見就使我惡心。
二十四
我許清婉平生是個一毛不拔的人,但是這次卻花了一大筆錢給自己置辦了衣服首飾。
省也是給趙思衡省,我不給他省。
我做了好幾身綠色的衣服。看看這綠色多麼配我,這碧綠發簪,這碧綠镯子。總之綠色的衣服釵環我買了一堆。即使下著雪我也天天穿戴整齊在府裡晃悠。
我讓自己忙起來,不去想他們,隻日日打我的算盤。
沈意倒也安分,見我了乖乖行禮,倒是她那侍女老對著我流露出那種憤恨的神色。
她憑什麼瞪我?她主子勾引別人丈夫,她神氣什麼,讓她主子給我這個正室行禮怎麼了,不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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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敬茶以後,我也不讓她給我請安,吃穿用度我也絲毫沒有克扣她。
我自認為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她丫鬟還是要瞪我。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她一瞪我,芷兒就說她對我不敬,上去抽她。抽的多了,人也乖順了許多。
我不怕別人說我跋扈惡毒,既然她做得了小,就應該付出代價。
我就是惡毒,我就是跋扈。我要讓她知道,給人做小,貪圖富貴的代價。
我以為她會去找趙思衡告狀,但她沒去。想是她那麼大了,也覺得告狀幼稚吧。
反倒是還時不時給我送點點心,常常討好。你別說,沈意做的點心確實好看,但是我看見就煩,一次也沒吃過。
我有時也想,沈意這麼好看,為何無人求娶,以至於都二十了才嫁出去。商人地位地下,她卻生的這般花容月貌,想是眼界太高,覺得一般條件的看不上。
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緣由。
正經人家的女兒誰願意給人做小呢,她不過是一貪圖富貴女子罷了?我嗤笑一聲,真不知道趙思衡看上了她哪裡?或許是漂亮吧。
也或許,沈意貪圖富貴是真的,愛趙思衡也是真的。
二十五
臘月初,王嬤嬤回來了。
不是給她放了一個月的假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許是出了什麼事?我慌張地問她,她卻慈祥地望著我笑了笑:「年節將至,送禮打點慣例老奴怕王妃不熟悉,便回來幫襯幫襯。年節事忙,還不是怕累壞了王妃。」王嬤嬤調笑道。
這一瞬間不知怎麼,我就落下了眼淚,抱著王嬤嬤哭了出聲:「嬤嬤你真好。」
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怎麼過來的,每天忙著麻痺自己。面對突如其來的關心與善意,我竟然哭了,以前還偷偷罵過王嬤嬤,真是不好意思,臊得慌。
王嬤嬤見我這般,慌張地給我擦著眼淚:「這是怎麼了,府中事務可是難管?」
芷兒陰陽怪氣地開口:「還不是王爺納了一個貌美的小妾,那小妾的丫鬟還日日瞪王妃。」
我拉住芷兒,讓她不要說了,搞得我像告狀一樣,我不想讓王嬤嬤摻和。
王嬤嬤似是頗為震驚:「這怎會?王爺一向不愛女色,這怎會?」
蘭兒開口了:「嬤嬤,是真的,那女子本是揚州一商戶之女,年逾二十還未出嫁。貌卻是甚美。」
王嬤嬤眼神一凜:「娘娘不若也讓老奴開開眼。」我猜王嬤嬤是想看看沈意到底是不是別有目的,貪圖富貴之人。
我想了想,王嬤嬤是府中老人,以後也是要見的,便讓人去喚沈意。
沈意來時,王嬤嬤正與我說起他侄兒的孩子:「那孩子還會捉著指頭吮呢,弄得哪裡都是口水。」王嬤嬤說得高興。
「臣妾給王妃請安。」沈意帶著丫鬟行了個禮。
王嬤嬤看到沈意的臉時,笑容一窒,臉上先是恐懼後夾雜著震驚,而後語無倫次地指著沈意道:「你,你,你竟沒......」
沈意急急出聲打斷:「嬤嬤認錯人了。」
我覺得這場面十分詭異,便開口問道:「嬤嬤這是怎麼了?」
王嬤嬤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無事,不過是想起故人罷了。」
我想著王嬤嬤這些年見過不少人,許是認岔了,便沒放在心上。
我跟沈意介紹了王嬤嬤,沈意面色表情也頗不自然。許是嬤嬤看起來太兇了,我之前也怕來著。想到這,便讓沈意回去了。
嬤嬤又抓著我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話,無非就是那些我是王妃,王爺再喜歡沈意也不會越過了我去。又說讓我別鬧脾氣,犯不上跟她置氣。就這些車轱轆話嬤嬤說了很久,說的我眼眶都紅了,嬤嬤可真是個好人。
就是我有點不明白,為什麼嬤嬤現在對我這麼好?倒像是家裡的江嬤嬤一樣。
二十六
轉眼間便到了大年三十,宮裡家宴,趙思衡帶了我進宮。
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
我看他真的很喜歡沈意了,但是封妃那天卻不讓我擺宴席,宮宴也不帶她來。沈意也看似並不在意。
有時我也能看到他們並肩走路的樣子,趙思衡的手緊緊地抓著沈意的,兩人走得緩緩。不時有雪花落在趙思衡的肩上,沈意笑得溫柔,輕輕地給他拂去肩上的雪花。若沈意一個趔趄,趙思衡就眼疾手快地扶住沈意。兩人不知說起了什麼,咯咯地笑了。
有時,趙思衡為沈意摘下一枝紅梅,沈意溫柔地看著他,兩人眼中,仿佛再也看不見旁人。
他們看起來,像已經成婚很多年的夫妻......
而我,躲在角落偷窺,像個骯髒的老鼠一般。
太後娘娘說著些體面話,還讓我們衡王府早生貴子。我笑了笑,一杯一杯地喝著案前的清酒。酒入愁腸,讓人想哭。
趙思衡欲按住我取酒的手,我不耐煩地推開。其實他近來一直在討好我,我都視他為無物。我接受不了他心裡有別人,但是看見他和沈意郎情妾意,我又難受。
回府的時候,他將醉醺醺的我抱在懷裡,我迷迷糊糊地卻覺得非常舒服。
他將我抱到了清輝堂,蓋上了被子,轉身欲走。
我死命地抓住他的手,滿眼是淚,痛哭出聲:「你當初說的,我招人喜歡,那你為什麼不能一直喜歡。你為什麼還要找別人,當時喜歡現在不喜歡了嗎?」
他嘆了口氣,將我抱在懷中。他留了下來,那晚他很是溫柔,似是無聲的撫慰。我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像是滄海中的一葉扁舟,沒有目的,沒有歸處。
我看著他沉睡的側顏,兩滴淚就直直地掉在了他的臉上,我慌亂地拭去了。
眼淚無聲而下,許清婉,你還在還真是不堪。
你還是變成了你最討厭的那些爭恩奪寵的後院婦人。
話本上總說不能將自己囿於後院,日日為了丈夫的歡喜而活。
話本上卻又說,世上最多便是這類可憐女子。
我看完深有感觸,我絕不要成為那種可憐人。
其實以前也不怎麼喜歡打算盤,高門貴女嘛,往往看不上這種東西。可後來拿起算盤,話本裡的那句話總盤旋不去。
是啊,我要學打算盤,給爹爹管家,我也幫爹爹做事了,我也是有用之人了,我也與後院女子不同了。
後來,隻知道看話本的小姑娘管起了家,得到了許多稱贊。她以為從此便不會成為可憐人,可她太想得到愛了,終究是一場空。
二十七
初一的那天晚上,趙思衡頗費心思地從京華樓請了廚子來家裡做了一桌。
我們三個人就這麼坐著不說話。
「婉兒你吃」趙思衡夾了一筷子鴨肉,我以為那是趙思衡夾給我的,誰知沈意卻端了碗去接。那一刻我大駭,腦中有無數念頭閃過。
他們兩個好似方才反應過來都呆呆地看著我,趙思衡冷聲道:「沒得規矩,我是給王妃夾得。」
沈意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雙眼裡滿是委屈。
我的心裡亂糟糟的,不知是什麼情緒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心神恍惚地用完膳,我便說想和丫鬟們折了紅梅祈福,先退下了。
我沒去折紅梅,我去找了王嬤嬤。
沈意不可能對著一個不是自己的名字那麼流暢自然地無聲應和。
王嬤嬤初見沈意時的反應也很奇怪。
我問王嬤嬤的時候,她一陣局促地看著我,嘴巴張張合合,就是吐不出一個字。
「嬤嬤,連你也要騙我?她不是沈意對不對?她到底是誰,你知道對不對?」
王嬤嬤大驚失色,朝我跪了下來:「王妃,老奴,老奴不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