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芷兒打著扇子,主要是為了防止她吃多了。都怪芷兒,這下子她真沒得吃了。
瑩白的蓮子盛在青瓷碗裡,入口清甜。
我稍稍嘗了兩顆便端起了小碗,朝書房走去。
在書房前踱了第三圈的時候,正趕上送飯的小廝給書房送飯。我就腆著個臉跟著進去了......
我站在書房門口盯著鞋子上繡的花兒看,也不進去。
王爺看了我一眼便道:「還不過來坐下吃飯,站著作甚。」聞此我趕緊坐下了,獻寶似的將芷兒剝的蓮子朝前推了推。
「王爺,你快嘗嘗。」我殷勤地朝王爺示意。
他不僅不吃還給我推了回來:「你吃吧。」
我這是吃不吃啊。
他看著我盯著小瓷碗裡的蓮子犯難,卻又開口了:「吃吧,王妃辛辛苦苦摘的,本王給你吃了你不定在背後怎麼罵本王呢。」
「臣妾沒有!」這人怎麼如此小氣!多大個人了,如此幼稚!
「讓你吃你就吃吧,本王不愛吃這個。」他又將小瓷碗往前推了推。
原來是這樣,我準備吃了。我剛拿起一顆他卻又開口了:「王妃如今可是玩笑也開不得了。」
到底讓不讓人吃,我放下了蓮子,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王爺太兇了,臣妾是王爺的妻子,我們之間應該是平等的。可是我感覺王爺將我當做了你的下屬,當做了你的幕僚。所以臣妾一直有些怕你,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王妃倒是說說本王何時將你當做下屬,當做幕僚?」王爺挑眉道。
「下屬幕僚和王爺稟報時,王爺就哦,啊,嗯。臣妾和王爺說話時,王爺也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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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本王何時對你兇了?」
我嘟囔著:「王爺不怒自威。」
王爺氣笑了:「這樣一說你在背後說本王倒全是本王的不是了?你這是對本王害怕的態度?」
以前有著形象在,總是要裝一裝,裝的穩重賢淑,一舉一動都循規蹈矩。
可現在我的形象在他面前都崩塌完了,沒什麼可裝了,我發現我突然間就不怕他了。
但是我的優點就是能屈能伸,見好就收,我還是開口道:「這次是臣妾口出狂言了,王爺別生氣了,也吃一顆吧,怪辛苦摘的。」
我是如此弱小卑微,王爺也愣了,我猜他可能覺得我高深莫測,捉摸不透?
"本王沒生氣,本王也不吃,本王說了不愛吃。」
??!噢,你愛吃不吃,不吃我正好還能端走吃,我不僅能端走吃,還能給芷兒也吃吃!
十四
我最近覺得王爺真的有些幼稚,看來不能僅憑年齡判斷人的性格。
以前覺得王爺明明是不苟言笑,雖有些冷淡卻溫文爾雅的人,現在就是覺得他幼稚。
以前用膳的時候,他雖然挑食卻也不說出來,現在卻經常對著菜品指指點點,這也太挑食了吧。
他最近還老是給我夾菜,隻是還不如不夾。我不喜歡食肉,他卻老給我夾。
不過一起吃飯好像也不會尷尬了,我們也好像親近了很多。就是很莫名其妙,好像突然之間一切都變得自然了起來。
七月七日夜,女兒節。庭院裡擺了很多用來向牽牛、織女星祈禱的鮮花、美酒。丫鬟們興致勃勃地在庭院裡用鳳仙花染指甲。說是將鳳仙花汁染紅的無名指和小指甲一直保護到元旦,等年老的時候就不會老眼昏花了。於是我便也包了兩個小指甲。
我去門口接王爺回來的時候,小手指還被葉子包的嚴嚴實實得。我舉起手指給他看,他愣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好像在透過我的手指看什麼別的東西一樣。
那晚是他第一次帶我出門,就我們兩個人。
他第一次牽了我的手,我總忍不住低頭看我們互相交握的手。他的手很大,完全包住了我的,那一刻我感覺無比的踏實。我趁機摸了摸他手上的薄繭,他便一把抓緊了我並不很安分的手。風也熱熱的,手也熱熱的,但是我還是不舍得松開那隻手。
我想那時我一定輕輕抿著嘴巴,臉也一定紅的不像話,好像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但是我又想了想,我當他妻子都快一個月了,這才哪裡到哪裡啊。我又捏了一把他的手。
街上車馬填咽,相次壅遏,街上叫賣聲不絕於耳。可我卻覺得那麼安靜,燈火闌珊,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他的眼中似有愛意湧動,想必我的臉頰上也帶著一抹羞紅吧。
我們從府上走到街上,又從街上走到家裡。我跟他說揚州的春天,說揚州燈火通明的夜晚。跟他說我用花朵做的書籤,說我的小算盤。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仿佛全世界就隻剩下他,真想每天都這麼開心。
回府以後,我不顧他的臭臉給他左手的小指也包上了鳳仙花。
我沒有理會他的擠眉弄眼,龇牙咧嘴,我希望他到老了也不要老眼昏花,我才不照顧他。
十五
我現在越來越膽大了。
他給我看他以前寫的字,我承認確實遒媚勁健,若瀑水進飛。
但是我覺得他太得意了,便昧著良心說他寫的並不怎麼樣,非常一般!
後來他讓我在書房寫了一下午的字。他在那處理公文,不時還瞪我一眼。嗚嗚嗚,幼稚!
寫完字出去的時候我不禁想,我為什麼不去喂喂魚,去逗逗鳥!實在不行我喝點酒睡上個半日也好呀!
說起喝酒,這真是喝酒誤事。
就是八月的某個晚上,我被一陣笛聲吵醒。那笛聲哀婉異常,如泣如訴,我循著笛聲來到院中,隻見月光下一清冷背影。我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了,隻是想,我不能放他一個人如此這般。
我拿出兩壇酒,我倆就在月下對飲。第二天不知怎麼我就在他聽月居醒了,這還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八月初十,王嬤嬤眉開眼笑地將他的東西全數搬進了我的清輝堂。我倆莫名其妙開始了同居生活。純睡覺,一個人一個被窩的那種。
八月十五日夜,我倆在院中飲酒賞月,幾個小蟲子飛到了裙邊,嚇得我大驚失色,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裡。
我雙手摟著他的脖頸,他的吻就那麼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先落在了額頭上,然後是眼睛,最後停駐在唇上,極盡溫柔。
靜靜的月光下隻聽得慌亂的呼吸聲,不知是我的,還是他的,或許是交纏的。我覺得我的腳軟了,身子也軟了,整個人如一灘水一般軟在了他的懷裡。
那天晚上,他將早已軟成一灘水的我抱進了屋裡,放在了床上。我揪著衣角,心撲通撲通地跳。
那晚他將我壓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吻過了我的全身,我成了他真正的妻子。意亂情迷之間,他溫柔地含住我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地喚我「婉兒」,眉間似有哀悽之色。
我想今日月圓時節,他可能是想起了父皇或者母妃,或者想起了被他親手殺死的三哥。我不想看他流露出這種表情,便主動攀上他的脖頸,將唇附在了他的耳邊。我說:「阿衡,你還有我,我會陪著你的。」
這個稱呼好像勾起了他的什麼回憶。「阿衡」,他喃喃幾聲,怔怔地看著我。
然後又攫住了我的唇,我覺得身下好疼好疼,疼得我眼淚都掉下來了,原來第一次竟如此地痛。
後來我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聽見房門開了又合上的聲音,想是趙思衡出去了。
十六
趙思衡真不是人。
我原型畢露了以後,他老是笑話我,說是沒想到我之前裝的好好的,沒裝一個月就暴露了。
我覺得他這是在嘲笑我,我肯定不能忍啊。我當下就讓他再說一遍,他要是敢再說一遍,我就把他的東西全從我的房間裡扔出去。
誰知他卻又捏了捏我的臉:「小姑娘家還是活潑點好,你這樣還挺討人喜歡的。」這人,這人真討厭,我假裝瞪他一眼,但是眼角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真的,趙思衡好像住進了我的眼睛裡,住進了我打算盤的玉珠裡,寫字的宣紙裡,甚至每一夜冗長的夢裡。
不知怎麼,我現在天天攬鏡自照,格外在意自己的容貌。我自認為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充其量隻能說是清麗,但是趙思衡就非常好看,跟他比我確實輸了。
他跟我說喜歡我穿粉色好看,我便日日穿了粉色衣衫。
我對自己一陣鄙夷,我知道我完了。
但是我又想了想,人萬萬不能妄自菲薄,對,就是這樣。他還老呢,而且他身子上受傷的疤痕一條一條的,難看死了。
說著說著我又想起這個變態竟然還讓我摸他的疤痕,怪膈應人的。那疤痕猙獰,我不願意摸,他就捉了我的手放在他身上,一路遊走。呸呸呸,不能回憶了,這淫亂色情魔。
而且更令人生氣的是,他自己上朝就算了,穿穿衣服走就得了。他卻非把我撈起來給他穿朝服,他走了才讓我接著睡。
我恨不得拿起枕頭砸死他,丫鬟們是擺設嗎?這麼大個人了難道就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嗎?
十七
其實起有時候還真的有些迷茫,趙思衡確實對我挺好的。但是我總是覺得我們之間像隔了什麼。
我們日日同床共枕,他對我也溫柔體貼,可是我卻覺得我其實並不很不了解他。
我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不知道他為什麼有時露出悵然的神情,為什麼有時會對著宣紙出神。他並未跟我說以前的事情,每次我問起他便說沒什麼特別的。
我想趙思衡以前一定很難過吧,所以他不願意提起。我輕輕抱住他,我說:阿衡,你如果心裡有事一定要告訴我,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聽的。
他沒有說話,良久,嗯了一聲。
我回去看過幾次爹爹,他還是那個老樣子。天天上蹿下跳的,一刻也闲不下來。
有時他也問我,王爺怎麼不和我一起回來。
我笑了笑:「王爺忙,這點事我就不麻煩王爺了。再說你天天在朝堂上還看不夠,還巴巴地非要他來咱們家裡嗎?」
爹爹恹恹地縮回椅子上:「那他如此這般哪裡將我放在眼裡?朝堂上還天天擠兌我,我因著你的緣故都對他和顏悅色不少,他還是天天擺臭臉。」
我瞪了我爹一眼:「你以前不是也在家裡天天對王爺破口大罵?你還天天在太後面前告狀?」
我爹:「你到底是誰的女兒......!!!」
我爹近來怎麼如此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