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昨晚那個攝政王喂我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差點沒讓我疼得升天。
吐了那麼多血,今早起來竟然一點事情沒有。
我又躺著緩了會兒,準備下床。
我問身邊唯一服侍我的嬤嬤:「昨晚我的鳳冠掉在王爺房裡了,我能去取回來嗎?」
田嬤嬤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說:「王妃,那都是三日前的事情了,老奴可沒資格進王爺房間,也不知道您的鳳冠去了何處。」
我忽然有點沮喪了。
我真的,隻有那個鳳冠了。
父皇不要我,沒人要我,我是長姐的替死鬼,隻不過還沒死罷了。
吃過飯,我又振作起來,覺得還能活個幾年再死。
因為王府的飯菜也太好吃了。
比我在宮裡吃的每一頓都要好吃,飯菜是新鮮的,還是熱的,飯碗也是幹淨的。
這位薄王爺他竟然沒有克扣我的飲食,這就足夠我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加上昏睡的三天,我已經五日沒見過他了。
成婚那晚,他那架勢就是要把我活活生吞了,怎麼這都五天過去了,也沒來吞我呢?
是被我打破了頭,覺得沒面子,正琢磨著怎麼吃我?
生吞活剝肯定不符合他的氣質,炸了吃未免太大個,片下來蘸醬汁的話,我尋思我也沒二兩肉,片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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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濟就是熬骨頭湯了,這個估計可行,我骨頭還挺多的,味道如何就不知道了。
想著想著,我就有點流口水,招呼田嬤嬤幫我熱點晚上的剩菜,我美滋滋吃個宵夜。
我反正是舒坦的,吃著幹淨的飯菜,睡著溫軟的床褥,還有一個自己的小破院子,自己的僕人。
在宮裡,我頂著「安樂公主」碩大的名頭,卻沒過過一天公主該過的日子。
大多數時候,我像個透明的隱形人,獨自穿梭在空曠的宮殿裡,跟宮裡躲在暗處的野貓野狗玩兒。
除了父皇偶爾想起我的時候,宮人們會急匆匆把我梳洗幹淨,像模像樣地送到皇帝跟前讓他瞅瞅。
其餘時刻,我就跟一個放養的鄉下孩子一般。
按理說宮裡人多眼雜,如此對待一個公主,早該被捅破責罰了。
不過……我沒娘,父皇出於某種考慮,給了我顯赫尊貴的封號,卻從未想過替我尋一位高貴的後宮娘娘做母親。
我被放養是後宮無數人默許的結果,無數的人樂見其成。
5、
我嫁進王府半個月,連攝政王薄陰的一根毛都沒看著。
我神經整個松乏下來,覺得他可能好吃好玩的太多了,已經忘記要吃我這回事了。
我從不敢出我的小破院,門口有人守著,我不知道他們是在防著我出去,還是防著外頭人進來。
這天我蹲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裡,正拿著樹枝摳一棵樹下的泥土。
我房裡有盆半死不活的水仙花,我想把它養活,準備換些新的沃土過去花盆。
摳著摳著眼前的太陽忽然不見了。
可能是雲擋住了,皇都的天時常是大太陽圍繞著一堆厚厚的雲朵。
我頭都沒抬,繼續拿著半截樹枝摳摳挖挖,好不容易堆了一小堆土。
我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抬眼看到了一雙腳。
黑紫色泛著磷光的皮靴。
再抬頭,就是一張眯著眼睛的、畫卷一般的臉,以及額角一點淺淺的傷痕。
薄陰奇怪地看著我,表情跟田嬤嬤有點像,他問:「王妃是屬狗的?愛挖洞?」
嗯……
我是解釋呢?還是不解釋呢?
我覺得他在罵我,很明目張膽,很囂張的那種。
我站起來,很不規整地跟他行了個禮,認認真真地答:「回王爺的話,妾身屬兔的,兔年正月生。」
薄陰眯起眼睛睨著我的臉,整張臉在日光的照耀下白得發亮,甚至有些病態,隱喻可見蒼白皮膚下細細的血管。
「哈哈哈哈哈……」
他忽而轉身扶著那棵樹皮斑駁的老樹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樹葉都給他震落了好幾片。
我愣愣地看著他聳動的背影,這人怎麼忽然就開啟了震動模式呢?
他笑完,轉頭,很快恢復了漠然冷峻的神色。
「王妃真有意思。」
「妾身沒什麼意思。」我有點惶恐。
「我說你有意思,就是有意思。」他忽然厲聲說,凌厲的一個神色甩過來。
我嚇了一個趔趄,一腳踩進自己親手挖的狗洞裡。
他伸手扶了我一把,直接單手把我給拎了出來。
估計他也有點驚訝,好一會兒都沒放開我的手。
「王妃每日吃的是空氣嗎?瘦成這樣。」
他語氣很危險,眯起眼睛來也很危險。
像是隨時暴起的狼,又像是蓄滿毒液的蛇。
我訕訕的,低頭輕聲說:「我在王府吃得已經是很好了。」
他沒再為難我,貴公子遊園一般將我的小破院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頗為滿意。
他說:「我今日留在你處用膳,吃全兔宴。」
我覺得他在恐嚇我,我有辦法拒絕嗎?
我為什麼要拒絕,兔肉啥味啊,我好些年都沒嘗過了。
攝政王就是攝政王,大手一揮,什麼都送進來了。
小破院什麼都沒有,可如何也不能委屈了他。
連帶著桌子椅子,筷子銀碟,全兔菜品,一應是現搬過來的。
半個月來我的小破院從來沒來過這麼多人,說實話我都看呆了。
薄陰說:「王妃,過來陪本王吃飯。」
6、
說實話,傳聞說攝政王薄陰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眨眼。
我就覺得有點過分了。
他剛剛還對我眨眼了呢,吃兔腿都吐骨頭了。
那他要是吃人,人骨頭得多大個兒,他又不是專啃骨頭的狗,還不得把他卡死?
薄陰有點給我驚著了,他大概以為我會害怕得不敢吃,或者吃不下。
可他默默地看了我半晌,眉頭挑得老高,最後終於忍不住叫人端了碗參湯來。
他口氣不悅地道:「王妃是多少日沒吃過肉了?吃慢些,可別噎死在王府,倒顯得我小器。」
我一手拿著兔腿,一手拿著兔頭,吃得滿嘴都是油。
「王爺吃不完,可否允妾身留著下頓吃?」
他嫌惡地睨了我一眼,冷笑一聲:「允,如何不允,想不到王妃甚是節儉。」
我吃了很久,直到感覺兔肉都塞到嗓子眼兒了才停下,喝了那碗王爺賜的參湯。
他單手撐著下巴,微微眯起眼睛,問:「吃完了?」
「吃……完了。」
我規整地放下手,有點不安地低頭悄悄瞥他,感覺他心情不大好的時候總是會眯眼。
「吃完了走吧。」薄陰招呼田嬤嬤過來,「去給王妃梳洗一下,盡快。」
田嬤嬤領了命,麻溜地牽著我回去梳洗換衣服。
我問:「我要去哪兒?」
田嬤嬤回:「老奴不知。」
我又問:「王爺人是不是還挺好的,跟著他有肉吃。」
田嬤嬤回:「老奴不知。」
我不耐煩地問:「你都是王府的老人了,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田嬤嬤回:「老奴真的不知。」
一問三不知的田嬤嬤手比腿利索,很快把我收拾好,像個包裝好的禮物一般送出了小破院。
我跟在薄陰後頭,半月來第一次踏出院子以外的土地。
我悄悄回頭去看我的小破院,才發覺它裡子雖然破舊,可面子倒是雄武得很。
還有一塊燙金的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字。
什麼閣來著,反正仨字。
薄陰回頭,明知故問:「王妃在看什麼?」
「牌匾。」我如實答道。
「哦……字題得可好?」他問得沒頭沒腦。
我也不敢瞎說:「實不相瞞,我……不大認字。」
他銳利的眼睛戳著我,像是在思考我說的話幾分真假。
「琅軒閣,皇上親題的字,當年為了表彰我父親戍邊平叛有功,特意為王府題的字。」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我說這麼多,但是聽他這麼說,父皇當年對薄王府肯定是很好的吧。
他緩緩向前踱步,漠然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後來,我父母便是死在這裡的,你說,有趣不有趣?」
唉……我本來就生得不大聰明,又不識字,這王爺真的好生討厭。
總是問我這樣那樣的問題。
總覺得他身上帶著餐具,一旦我答錯了,便要把我生吞活剝了,吃個新鮮的。
我想了會兒,很憨厚地答:「妾身不知。」
他冷覷我一眼,轉身大步走了起來,不再為難我。
原來田嬤嬤能在王府活那麼久是有原因的啊,我學到了。
7、
我從來不知道王府能那麼大,好像……比起皇宮也小不了多少。
我跟著他七拐八彎走了好久,走到我腿肚子都抽筋了,才到了一處高聳的假山。
走到這會兒,我才發覺,四下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他抽出一根黑色綢帶,遞給我。
不是吧,吃我或者殺我還要蒙著我的眼,是怕我暈血嗎?
我也不敢問,就拿綢帶遮了眼,系在頭上。
我眼前一片黑暗,立在原地不敢動。
一雙溫涼的手牽住了我,薄陰在我旁邊說:「跟著我走,踏錯一步就是死,懂嗎?」
我點點頭,握緊了他的手,跟著他亦步亦趨地往前走。
他帶我走進了一間深埋地下的密室,我能感覺到氣溫越來越低,有點凍得人起雞皮疙瘩。
綢帶被人取掉,我還是不敢睜眼,鼻端滿是濃鬱的藥味。
「睜眼。」薄陰不冷不熱的聲線在我不遠處響起。
一個陌生的男聲溫和地笑道:「還挺聽話。」
我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看到了一間石室,石壁上四面都是藥材盒子,中間有座石床。
薄陰旁邊站著個清朗和煦的男人,正看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