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了。」
我掰著手指頭,煞有介事地跟他算:「那圖冊裡說,女子十五歲就算及笄,可以嫁人,也可行夫妻之事。」
我仰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謝珩,今日我已是年滿十四,虛歲也十五了。」
說著,我松了身上輕薄的外衫,隻留一件淡青色的小衣,爾後又要動手。
謝珩十分艱難地反抗:「不行……桑桑,你不滿十六,我是不會做什麼的。」
他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帶著莫大的痛苦。
我疑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傷到他,頓時停住動作。
謝珩趁機丟過來一張被子,將我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咬牙切齒道:「桑桑,好好睡覺,不許再亂動。」
我睜大眼睛望著他:「謝珩,你生氣了嗎?」
「如果你再不乖乖睡覺,我就會生氣。」
我立刻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發現謝珩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色。
他沒有去上早朝,用過早膳後領著我去了衍慶宮,還未見到桐妃就開始吼:「梁婉桐,你給朕滾出來!」
「幹什麼呀?」桐妃打著呵欠從內間出來,看到謝珩,挑眉笑了,「皇上昨夜過得還算愉快嗎?」
謝珩冷聲道:「桑貴妃才十四歲,你教她那些事情做什麼?!」
「十四歲?」桐妃愣住了,「她不是早就年滿十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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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珩的眼神更冷了:「你瞧她這樣,像是十五歲的模樣嗎?」
桐妃自知理虧,默默閉上了嘴。
謝珩餘怒未消,仍然面無表情地瞧著她,我連忙拽他袖子:「算了,桐妃也是一片好意。」
「那可不嘛。」聽我這麼說,桐妃也跟著開口,「你都快二十了,一次葷都沒開過,那些世家公子像你這個年紀,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孩子都滿地跑了……」
謝珩被氣笑了:「這是朕與桑貴妃之間的事,不用你操心。」
最後他挽著我的手離開了,臨走前,桐妃湊到我耳邊小聲道:「欲求不滿的男人真恐怖。」
12
謝珩去御書房處理政事了,離開前,他特意讓橘夏去請了個慈眉善目的嬤嬤過來,系統且全面地教了我一遍。
我這才從懵懂中漸漸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嬤嬤慈愛地看著我:「娘娘還小呢,此事不急,先養好身子再說。」
從這天開始,我每天中午都要多吃一碗飯。
因為嬤嬤說,這種事情會很快活的。
我想讓謝珩快活。
因為我好喜歡他。
但他漸漸變得越發忙碌,甚至有一回,我去御書房找謝珩時,能看到一身黑衣的十一跪在他面前,白皙的少年面孔上還染著血跡。
「北疆逆臣伏誅,八萬鐵騎已有良將接管。」
我進去的時候正好聽到這一句,叫十一的少年聽到動靜,轉過頭,目光凌厲地看了我一眼。
謝珩曲著手指敲敲桌面,聲音很冷靜:「繼續。」
「……屬下昨日潛入將軍府,已經說服宋言將軍歸順朝廷。他承諾,若丞相府有反意,定會全力鎮壓。」
謝珩勾著唇角笑了。
他目光流轉,落在我身上:「桑桑看來,宋言這話可信嗎?」
「不好說。」
從謝珩登基以來,宋言的立場就沒有明朗過。像他這樣的人,隻會跟佔據優勢的人站在一處。
我走過去,低頭看了看謝珩面前的東西。
那是一封染著血跡的密函。
「越州城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早就被齊玉辰的人完全把控,連同那六萬兵馬在內,都被收歸丞相府。」
謝珩的聲音不疾不徐,聽上去好像很平靜,暗流和鋒芒都藏在下面。
他把玩著桌面上的玉鎮紙,淡淡道:「等著吧,朕倒要看看,齊玉辰這種空有其表的廢物,能翻出什麼樣的浪花來。」
年關將至,事務繁多,謝珩忙起來,又顧不上吃飯,我隻好每天按時按點地盯著他。
那天夜裡,房間裡點著清甜的梨香,我縮在謝珩懷裡睡著了,做了一個夢。
夢裡大約還是在懸鈴宮,地上開著大片大片火紅的扶桑花,謝珩穿著一身鮮豔的紅衣,襯得臉色越發蒼白。
我很開心地跑過去,問他:「謝珩,你是來同我成親的嗎?」
他微微低頭望著我,眼底一片冰冷的嘲弄。
我這才發現他手裡提著一把劍。
「不。」他輕輕地說,「我是來殺你的。」
夢裡我的心劇烈地抽痛了一下,這種痛令我瞬間從夢境抽離,然而睜開眼,身邊空無一人。
謝珩之前躺著的地方,溫熱漸漸散去,變得一片冰涼。
我有一瞬間的茫然。
然而愣怔間,寢宮的門忽然被輕輕推開,接著一道清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那裡。
看到我醒著,他也停在原地。
宮外的地面上有層厚厚的雪,積雪折射月光,將謝珩清俊的臉照得萬分清晰,連同他眼底的錯愕和慌亂一起。
「桑桑。」他低聲道,「你怎麼醒了?」
我微微仰頭,隔著遙遠的距離看向他:「謝珩,你會殺了我嗎?」
謝珩並沒有立刻回答我,他隻是疾步穿過寢宮,站在床邊,用力將我攬進懷裡。
他的身上有層薄薄的積雪,被室內炭火烘出的暖意融化成水珠,滴落在我臉上。
「桑桑,你是做噩夢了嗎?」他輕聲說,「我喜歡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殺你?」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著強烈的安撫之意,我心底的恐慌卻沒有半分緩解。
因為從謝珩身上傳來的,是冷風、冰雪和清甜梨香也掩蓋不住的濃重血腥氣。
我用力回抱住他,手指沿著他背後輕薄的衣料一路往上,摸到一對突出的蝴蝶骨。
無邊的惶恐水草一樣從我心底蔓生上來。
「謝珩……」我努力壓下聲音裡的顫抖,「你要跟我說實話……
「你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問出那句話之後,謝珩沉默了很久,然後他輕輕嘆了口氣。
「桑桑,不是我的身體,是你。」
謝珩替我攏好散亂的衣襟,一件件穿好衣裙,披上狐裘……
最後,他把裹得十分暖和的我,帶到了一間幽暗的密室中。
一進門,我就看到了橫陳在地面上的屍體,還有旁邊站著的十一。
他手裡的劍尖,還在往下滴血。
我望著地上的屍體,竟然並不覺得害怕,隻是越看越眼熟。
片刻後,忽地反應過來:「抱月?!」
「是她。」
謝珩點一點下巴,低聲道:「她並不是齊玉辰的人,而是北疆羌族混入京城的細作,混入丞相府後,又被齊玉辰那蠢貨送進宮裡。
「這些天,她一直在偷偷將宮內的布防情報傳遞出去,昨日十一截下了她的密信,才知道羌族的皇室暗衛已經潛入京城埋伏好,而年後開春之時,齊玉辰會帶著謝徵以匡扶正統的名義,一路從越州攻打入京。
「屆時,羌族暗衛便會趁亂湧入宮內,挾持新皇,自擁為主。」
我萬萬沒想到,在齊玉辰和丞相府的狼子野心之外,還藏著這樣一股勢力。
聯想到前些日子在御書房中,十一說北疆逆臣已伏誅,我才漸漸有些恍然。
謝珩說完這些,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口:「桑桑,我想送你出宮住一段時間。」
13
在抱月傳給羌族人的密信之中,赫然寫著,我是謝珩最看重的人。
「桑貴妃之生死,或可脅迫之。」
謝珩說,如今抱月剛死,新的密信尚未傳出去,他會送我出宮,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直到此番事了,一切平定,再接我回宮。
「你走之後,我會讓橘夏扮成你,仍舊住在懸鈴宮。她身有武藝,不會出事的。」
我本來不想同意。
但又清楚地知道,若我留在宮裡,有極大可能成為謝珩的破綻。
我答應了謝珩。
為了以防萬一,他讓桐妃也跟著我一起出宮,還讓十一安排了可靠的暗衛,護我們周全。
新年的第一天,天光乍破,我和桐妃坐在馬車裡,從西側門出了宮。
凜冽的風從車簾縫隙吹進來,在我臉頰留下細微的痛感。
我攥緊裙擺,忽然出聲:「停車。」
駕車的侍衛很聽話地停了車,我提著裙擺跳下車,抬頭望去。
謝珩就站在宮門口,擁著雪白的大氅,隔著清晨淡白色的霧氣,遙遙地望著我。
我吸了吸鼻子,一路小跑到他面前,然後撞進他懷裡,很用力地抱緊。
「……小扶桑。」
「謝珩,我不留下給你添亂,但你得好好活著。」我把臉埋在他胸口,小聲說,「你記著,宮裡就是我的家,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如果你死了,我也會去黃泉找你。」
一股輕柔的力道託起我的臉,接著謝珩溫熱的指腹,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水:「桑桑,我知道你也有想做的事情——隻管去做,萬事有我給你兜底。」
他在我唇邊落下一個吻:「記得那天我跟你說過的話,你恨他們、想殺了他們也沒有錯——等一切結束,我就接你回家。」
等我再度回到馬車裡,惶恐不安的心已經平靜了許多。
梁婉桐翻了個白眼:「矯情。」
我嚴肅地糾正她:「不,這是愛情。」
安排給我們的暗衛叫十七,他的年紀看上去比十一更小,但人卻很靠譜。
十七在市井間租下一座三進的小宅院,又買來幾個丫鬟小廝,對外宣稱,我和梁婉桐是上京尋親的商家女。
「此次出宮一事,為穩妥起見,連我爹娘和哥哥都不知道。」
夜裡,梁婉桐拎著一壺酒來找我,三杯下肚,她忽然問我:「其實你根本就不是齊玉辰的妹妹吧?」
我猶豫片刻,還是承認了。
「我就知道,我跟齊玉辰定親這麼多年,從未聽過他有什麼流落在外的妹妹。」她嗤笑一聲,「齊玉辰這個人啊,當初救過我的命,我以為他是個善良又溫柔的人。可是後來,他的變化太大了,大到我覺得陌生,那次他上門來退親,我才意識到,其實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雖然她語氣輕巧,但我還是能聽出其中的難過。
可她說的這件事,聽上去實在不太像是齊玉辰能做出來的。
我想了想:「可是我覺得,齊玉辰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救你命的那個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他?」
話音剛落,梁婉桐豁然站起身。
我被她嚇了一跳,剛要說這隻是我的猜測,卻見她的神情驀然亮了起來:「對啊……我根本就沒看清那個人的樣子,怎麼齊玉辰說是他,我就相信是他了?」
半晌,梁婉桐終於平復心情,重新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然後她問我:「既然你並非丞相府的女兒,那你是誰?」
我便也把我的來歷跟她講了一遍。
梁婉桐聽得義憤填膺,咬牙切齒:「這樣的禽獸,也配稱之為父母?
「你別聽齊玉辰瞎扯!他厚顏無恥慣了,才能說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樣的話來——不慈不善的父母,也當不起兒女的孝順。」
我和梁婉桐說了許多話,到最後,一壺酒都喝空了,才醉醺醺地各自回房休息。
分別前,她拍著我的肩膀,告訴我:「如果你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盡管開口。」
第二天醒來後,我特意打扮了一番,然後回了家。
娘看到我這次孤身一人,身邊並沒有跟著付公公,立刻變了臉色,衝過來將我頸間、發間和腕上戴的首飾撸了個幹淨,這才問:「小草,你怎麼又回家了,大少爺呢?」
我想了想,告訴她:「大少爺出京辦差去了,這些日子,他將我安置在西坊市的外宅中,你們有事可以去那裡尋我。」
說話間,房門忽然被推開,弟弟衝進門,壞笑著來扯我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