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謹守本分,不敢逾矩。」
「你守你的規矩,我疼你就是了。如今我身邊,能讓我疼的,也就澄兒和你了。」我摩挲著玉釵笑道,「我尋思著等你到了年齡,給你尋個貼心的人家,昨晚上一算,也沒幾年了。」
抱琴登時紅了眼眶,伏在我膝前悶悶地哭了一會:「婕妤,奴婢不走。」
「起來吧,不說那些。」我將玉釵簪在她發髻上,漫不經心道,「對了,這兩日不要出去了,架子上的葡萄還剩得多,做些葡萄酒吧。」
抱琴將玉釵往發髻裡又塞了塞,才起身出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上一世,這兩天她出門遇到了一個侍衛,後來私相授受,受了許多苦難。
最令人心痛的是,後來事發,那侍衛言之鑿鑿說是抱琴勾引他。
可憐我抱琴是個嘴笨的,硬生生挨了 50 杖,落下了病根。
這一世,這樣的孽緣還是斷了好。
菜園子裡的葡萄結得不少,蕊畫軒的宮人們一人分了幾串,剩下的還能釀三罐子酒。
僅是洗曬葡萄就費了抱琴兩三天的工夫,她甚至不讓旁人幫忙。
隻一個人忙忙碌碌。
抱琴將酒罐子埋在院子裡的海棠樹下,說來年說不定能染上一分海棠香。
19.
淑妃被禁足後,整個後宮都安靜了許多。
原本依附淑妃的妃嫔們都自動投奔了皇後。
Advertisement
如今,皇後才是真真寵冠後宮。
我依舊早早去向皇後請安,半道上碰見了許久不曾見的吳昭儀。
她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裙,發髻斜挽,瞧著全無了之前的跋扈,反而多了些羸弱。
「昭儀姐姐安好。」我福身。
「宋婕妤。」吳昭儀瞟了我一眼,有氣無力道,「你好本事,淑妃娘娘前頭禁足,你後腳就進了清坤宮。」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我沒有應話,反問了一句。
「與你何幹。」她臉色又白了幾分,強提著一口氣。
「昭儀姐姐定要顧好身子。」我看她腳步虛浮,言語乏力,比淑妃的身子都要差許多。
上一世一屍兩命,這一世看樣子,也不是長命的了。
「呦,這不是昭儀姐姐嘛。」
新晉的楚婕妤從身後越了過來,擋在她身前:「姐姐,前幾天我瞧著你院子裡一個丫頭挺麻利,跟管事的公公提了一嘴,當天就送到了我宮裡。姐姐可莫要生氣才是。」
「不過是個不成才的婢子。」吳昭儀哼了一聲。
「姐姐真是大方呢,難怪身前伺候的人越來越少了。」說著楚婕妤盈盈一笑,走開了。
我走在楚婕妤身後,不免有些兔死狐悲,這後宮,哪個不是見風使舵,就連小小的宮女,都知道如今該去攀附哪一個。
我嘆了口氣,留給我的逍遙日子也不太多了。
自那日事後,我每日都要去皇後宮中,為的隻是將皇上所贈中有問題的都找借口讓皇後置換到偏僻的地方。
皇上並沒有賞太多,想來也是怕皇後覺察到什麼,即便發現皇後將賞賜放到一旁,似乎也隻是多問了一句。
今日請安,皇後的眼角明顯有了些許喜色,纖手時不時便撫在小腹上。
雖然沒有消息傳出,可我知道,成了。
待眾人散去,皇後半闔著眼靠在椅子上:「何事?」
「恭喜娘娘!」我福身賀道。
皇後抬起眼,輕笑了一聲:「你倒從不會令本宮失望。說吧,想要什麼?」
「臣妾隻盼著皇上能恩澤一二,也好叫妾盡一盡為妾的本分。」
「你是個聰明的,自會去想法子,同我說什麼?」
「之前隻是為了在這後宮立足,不得已使了些法子,如今自是要皇後首肯,妾才敢。」
我言語間已將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
我自然是有千種辦法讓皇上來我的蕊畫軒,隻是自淑妃娘娘事後,皇上心裡對我生了不少芥蒂,我若刻意,反而不太妙。
若是讓皇後開口,才是最好也是最快的。
畢竟,接下來,我不僅要承寵,還要成為連淑妃都不及的寵妃。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朝夕可替的寵愛。
而是比那更穩固的。
「如今本宮有孕,不能侍奉,你又是能幹的,回吧,好好打扮打扮。」
「謝皇後。」謝恩後,我遲疑了片刻,吳昭儀雖可憐,可如今卻輪不到我去同情。
待離開清坤宮,我心中清楚,一切才剛剛開始。
皇後已然有孕,皇上斷不會再做多餘的事。
剩下的便是等瓜熟蒂落那一天……
20.
入夜,蕊畫軒隻點了幾盞宮燈,我坐在院子裡,抱琴搖著扇,其他人都被我趕回去睡了。
待皇上來時,我隻薄紗覆體,抱琴搖一次扇,薄紗便要翻飛纏繞。
夜色下,我命人特意捕來的螢火蟲如點綴在紗裙上的繁星。
我隻當不知他來,吩咐抱琴搖得快一些。
「夜色已重,怎麼還如此貪涼。」
皇上將他身後的宮人盡數驅開,這才上前。
「皇上?」
我故作驚異,驚慌失措地整理衣裙,看到他身後沒有旁人這才稍松了一口氣:「請恕臣妾失儀。」
「你這副樣子,隻可叫朕一人看見,怎能如此躺在院子裡。」說罷,皇上將我攔腰抱起。
「臣妾怎知皇上會來,你已經很久沒來過了。」我小聲應著,手上卻不闲。
夜色雖重,可皇上懷裡灼熱。
我知道,我又成功了。
百般算計,一夜榮寵,再多歡愉都抵不過這碗避子湯給我的安全感。
「婕妤,不好了。」抱琴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上一回能讓她如此慌亂的還是淑妃那檔子事。
「皇後出事了?」我下意識的問道。
「是王美人。」抱琴上氣不接下氣,「王美人早晨來蕊畫軒的路上衝撞了楚婕妤,此刻被掌了嘴在路旁跪著呢!」
「什麼!」我登時心急火燎,王曦澄從來都是被我護在身後,宮中諸多妃嫔也知道我與她最是要好,所以即便她憨傻了些,也沒招惹過什麼是非。
如今這個新進的楚婕妤倒是能耐了。
我朝抱琴說的方向匆忙趕,可走到半道上我頓住了。
我趕過去又能如何?
除了心疼地掉些眼淚,什麼都做不了。
楚婕妤與我位分一樣,她讓王曦澄跪在那,我去了也隻能陪著。
我轉頭去找皇上。
王曦澄曾是他選的人,他應會護著的。
「宋婕妤,皇上說讓你先回去。王美人隻是跪一會,不打緊。」
皇上身旁的公公傳過了話,就回去了。
初秋的風有些涼,我站在門外竟有些冷得發抖。
是了,我竟忘了,房間裡的那個皇上,是不會在意人生死的,更何況隻是小小的懲戒。
在他眼裡,隻有利與不利的區別罷了。
他需要王曦澄為他綿延子嗣時,便連她喝的湯藥都要過問,不需要時,哪怕跪在寒風中也是無關緊要。
我沒有去求皇後。
在皇後眼裡,我也隻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我去找了楚婕妤。
前些日子,我是日日悶在蕊畫軒,可卻不是做了聾子、瞎子,楚婕妤這個人,早在一入宮我就盯上了。
她不像吳昭儀和淑妃,她和我一樣,慣有些心機。
上一世,她可是我的眼中釘。
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她的朋友,而是敵人。
她最愛的,除了榮華富貴,還有一樣東西。
那就是古琴。
而恰恰,我一早就搜羅到了春雷。
當抱琴抱著那把春雷到的時候,楚婕妤正巧走到院子裡。
「楚婕妤!」
我示意抱琴站在我身後,開口道。
「宋婕妤怎麼有空……」她話未說完,便看到了那把古琴。
「那是……」她杏眸中滿是驚喜。
「春雷。」我點點頭。
「真的是!」即便平日裡再有心機,此刻她也隻是個愛琴如命的痴女罷了。
「春雷。竟真的是春雷。傳聞這把古琴早就流落到民間,我遍尋不到,沒想到竟在宋婕妤這裡……」
「我也是偶然間尋到的。」
「我能否一試?」楚婕妤抿了抿唇問道。
「這古琴我原是想送給王美人的,她今日……不甚開心。」我遲疑地看著楚婕妤,刻意免去她罰跪的事。
「多虧了宋婕妤提醒。」楚婕妤一瞬便緩過來神,「去,快請王美人回去休息,今日本就是一場誤會。」
「改日,我必定登門去瞧瞧王美人。」楚婕妤說罷,便直勾勾地盯著抱琴懷裡的春雷。
「我聽聞楚婕妤琴藝冠絕,想必春雷在你手中才不至蒙塵。」我嘆了一句,「抱琴,將春雷贈予楚婕妤。」
楚婕妤雙手捧著春雷,卻是向我福了一身:「多謝宋婕妤成全。」
這就是她與我最大的不同,她雖有些心機,可對於摯愛之事從不作假。
也隻有這一點ẗůₜ,勉強稱得上些許可愛。
待我去見王曦澄,她整個人縮在被窩裡,小聲抽噎著。
「澄兒?」
我輕喚了一聲。
她這才鑽出來,撲到我懷裡,露出紅腫的臉哭得更大聲了:「姐姐!澄兒臉疼!」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眼睛也要腫了。傳醫師看過了嗎?」我擦著她的眼淚,輕聲安慰。
「這副樣子,我才不要看醫師!姐姐,你也會一點的,你幫我找點什麼擦擦好不好?」
她抓著我的胳膊央求,我隻得點點頭:「好了,我幫你。」
好在她宮裡備了些活血化瘀常用的藥材,給她敷好以後這才老實地靠在床上。
「姐姐,那架春雷很難得吧?」
「有什麼稀奇的,你我都不是擅琴的,即便是號鍾在我們手上也是無用。」我安慰道。
王曦澄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一臉的茫然:「姐姐,在皇上心裡,他究竟是最愛誰的?」
「他是皇上,我們是妃子。我們與他之間,有的不是愛,而是依附。我們依附於他,而他卻不是非我們不可。
「所以不要說愛不愛的,敬畏他、侍奉他就是了。」
這是我第一次對王曦澄講這些,看她似懂非懂點頭的模樣,我笑了笑:「好了,你休息吧。」
21.
皇後有孕、淑妃被禁,後宮爭寵已是各憑本事。
彈琴、跳舞、唱歌、裝病,這些手段層出不窮。
我卻是乖巧地躲在蕊畫軒,沒有任何動作,闲來無事還偷偷在院子裡養了幾隻母雞和兔子。
所以當皇上習慣了鶯鶯燕燕,路過蕊畫軒聽到幾聲雞叫的時候,探著腦袋走了進來。
「你倒是逍遙。」
皇上見我正趴在石桌上揉白兔,氣笑了。
「往日覺得你是個手段多的,怎麼現在倒躲起來養雞摸兔了。」
我一本正經地抬起頭:「我是怕有一天惹惱了皇上被禁足,外頭那些奴才趁機斷我的吃喝,所以未雨綢繆,早早準備。」
話剛說完,皇上便冷了臉:「你在說朕刻薄淑妃?」
「臣妾不敢。」我連忙跪下,「淑妃娘娘被禁汀蘭殿,情況如何臣妾並不知,可臣妾看昭儀姐姐如今卻是連個美人都不如,便由人推己,若有一天我落了勢,怕是連昭儀姐姐如今都比不上。」
「哼!一群捧高踩低的狗奴才!」皇上眉頭一挑,朝一旁的公公說道,「去,把這件事給朕辦妥了。」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