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寄雲?」
嚴格來說,我是不認識許寄雲的。
宋沉揚並不避諱帶我見他的朋友,但許寄雲這些年都在國外,和宋沉揚隻有電話聯系,我沒有機會認識他。
我知道許寄雲,是因為我曾在宋沉揚的辦公室見過他的照片——
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被價格高昂的相框珍而重之地包裹起來的照片。
宋父像是隨口一問,並沒有等我回答。
畢竟我待在宋沉揚身邊三年,知道他關系親密的竹馬並不奇怪。
「寄雲把沉揚送到醫院後,接了個電話又回 C 國了。」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原來如此。
07
帶著宋沉揚回到御景別苑時,已經是晚上。
這裡很大,宋沉揚一開始還配備了佣人。
但我這個山豬吃不來細糠,被人伺候時,恨不得鞠躬道謝。
宋沉揚看出了我的局促,沒多久就遣散了家裡的人,隻僱了清潔工定期打掃。
所以這裡平時隻有我們兩個人。
Advertisement
我帶著宋沉揚轉了一圈,他從進門開始,就用一種嚴肅的表情審視著屋內的一切。
款式差不多的拖鞋,成對的漱口杯,還有衣櫥裡不同尺寸的情侶款睡衣。
宋沉揚關上衣櫃門,表情輕松了不少,用一種『果然如此』的語氣說道,
「從生活痕跡來看,我們確實是一對戀人。」
我沒想到宋沉揚根本沒相信我的說辭,跟我回家隻是為了『查證』,有些無奈,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和宋沉揚第一次用成對的東西,是在他一次出差後。
那次他去了接近一個月,打給我的越洋電話,火星子一天比一天重。
談完事情後,宋沉揚連夜定了機票回國。凌晨一點落地,他兩點半到家,衣服都沒換,鑽進被窩裡將我抱了個滿懷。
我不知道他那晚會回來,睡得迷迷糊糊的,還以為在做夢,喊了一聲『宋沉揚』,話音沒過舌尖的瞬間,就被他兇狠地纏住了。
那晚宋沉揚做得又急又狠,我的睡衣又一次報廢了。
好不容易折騰完,我去衣櫃裡拿新的睡衣。
對我來說,睡衣也算是消耗品之一,買貴了屬於浪費,所以我新買了好幾套中性情侶款。
不圖別的,單純因為成對買便宜。
宋沉揚當時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對我的劣質同款來了興趣,指揮著我給他拿了一套。
我和他身材差得不多,但是腿比他短了點,他穿著腳踝往上露出了一小截,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宋沉揚自己挺滿意,拉著我在鏡子前轉了好幾圈。
那之後一段時間,他隔三差五地帶一些成套的東西回來,還要求我買東西時,給他也買一份。
不買就生氣,搞得我後來都不敢再買過於便宜的東西,怕大少爺用著不習慣,多出了不少額外花銷。
08
最初是宋沉揚一時興起,後來慢慢的就成了習慣。
這些很難跟現在的宋沉揚解釋清楚,解釋清楚了估計他也不會相信。
我索性去了趟書房,將合同拿了過來,把最直觀的證據擺給他看。
白紙黑字,銀貨兩訖的交易,宋沉揚就像沒看到一樣,很會找重點地指著日期欄說到,
「這裡沒有寫終止日期。」
我當時不知道林述什麼時候能醒,也不清楚自己該賣幾年才夠,更不知道宋沉揚願意買我多久。
忐忑不安時,宋沉揚直接遞來一張沒有終止日期的合同,
「你可以隨時叫停。」
我懵了,呆呆地問他。
「那你呢?」
宋沉揚道,
「我當然也一樣。」
「但是我會預付你一年的錢,就算合約提前結束,這筆錢我也不會追回。」
宋沉揚給了我隨時離開的權力,這既是他的風度,也是因為我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他並不在意我的去留。
我們的包養關系隨時可以結束這種事,我不打算跟宋沉揚說實話。
他現在腦子不對勁,好像認準了自己喜歡我,說不定會直接結束合同。
宋沉揚的喜歡是錯覺,誰也不能保證會持續多久,但合同要是結束了,我就連待在御景別苑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故意把話往模糊了說,
「因為你大方,給了我決定結束日期的權力。」
怕宋沉揚多問,我趕緊收起合同,鎖回了書房的箱子裡。
放好箱子抬頭,發現宋沉揚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正站在門口看我。
我嚇了一大跳,猛地站起身,不小心撞上了書桌邊緣。
宋沉揚快步走過來,
「你沒事吧?」
我龇牙咧嘴地揉著額頭,
「沒事沒事。」
09
很沒有出息,還要傷患給我擦藥。
宋沉揚一邊將藥膏抹在我的額頭上,一邊黑著臉問我,
「我有這麼嚇人嗎?」
「不是。」我趕緊否認,「因為以前你不會來書房,我突然看到才.....」
宋沉揚是個不喜歡工作的霸總,回了家幾乎連工作電話都不接,對書房這種地方更是深惡痛絕。
這個書房之所以得以存在,還是因為我需要。
宋沉揚手上動作一頓,
「我不記得以前的習慣了。」
我聽著他寂然的語氣,有些心軟。
誰突然沒了記憶都會害怕的,宋沉揚表現得再冷靜,也難免會無所適從。
我趕緊拉下宋沉揚的手,衝他安撫性地笑了笑,
「你別擔心。醫生說了,你隨時都有可能恢復的。」
「就算一直想不起來,還有我呢。」
「我都替你記著。」
宋沉揚看著我,眼神溫柔了一瞬,又變得有些委屈,
「可是,你不讓我喜歡你。」
我張口結舌,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不是我不讓,是你本來就不......」
見宋沉揚變了臉色,我識相的住了口。
感覺再糾正下去,這件事就沒完沒了了。
「好,就當你……喜歡我吧。」我抱住宋沉揚,順著他哄到,「我讓你喜歡。」
反正他願意留下來就行,我和一個病人爭什麼,等他恢復記憶了,一切就會回到正軌了。
宋沉揚抬手回抱住我,得寸進尺,
「那可以談戀愛嗎?」
我僵住,一時沒跟上他的腦回路,
「什麼?」
宋沉揚道,
「就算證據確鑿,我還是覺得……我們不該是交易關系。」
所以就該是戀愛關系嗎?
我抓皺了宋沉揚的襯衫,表情麻木地勸到,
「可你有心上人了,等你恢復記憶後,會後悔的。」
宋沉揚的聲音很輕,卻很篤定,
「不會。」
我從來都不擅長拒絕宋沉揚。
反正我解釋過了,也勸過了。
宋沉揚恢復記憶後,應該也怪不到我頭上。
就當是陪金主玩戀愛遊戲吧。
10
遇見宋沉揚之前,我連和別人曖昧都沒有過,更遑論戀愛。
所以,雖然答應了宋沉揚,但我其實並不知道這種健康美好的關系是什麼樣的。
就『戀愛』後我和宋沉揚相處的日常而言,其實和從前沒有太大的區別。
唯二不同的是——
宋沉揚不允許我叫他老板了。
三年來,我一直這麼叫他,乍然改口還挺不習慣的。
宋沉揚不厭其煩地糾正了我很多次,花了小半個月時間,我總算不會脫口而出叫他『老板』了。
但我不敢放縱自己養成叫宋沉揚名字的習慣,怕他哪天恢復記憶了,聽到我這麼喊他覺得僭越。
除此之外,宋沉揚好像很介意我在醫院說的那句『隻是喜歡我的身體』,為了證明他對我的喜歡並不局限於肉體,他雖然依舊和我同吃同住,但不碰我了。
我自認不是個重欲的人,但從前的宋沉揚是。
被他大魚大肉的喂慣了,我素了一段時間後,開始懷念起了葷腥。
這晚,我聽著浴室裡『哗哗』的水聲,有些心猿意馬,帶著幾分不可言說的心思,敲響了浴室門,
「沉揚,你的傷口不能沾水,要不要我幫你?」
宋沉揚剛出院那幾天,我幫他洗過。
洗得他哪兒哪兒都硬,但比不上他嘴硬,梗著脖子紅著臉,不肯承認動欲,洗完就拒絕讓我再碰。
後來他傷口結痂了,就不讓我經手了。
我故意這樣說,是個人都聽得出來我的暗示。
浴室的水聲停了,裡面安靜了好一會兒後,宋沉揚聲音沉沉地拒絕道,
「不用。」
切。
我撇了撇嘴。
以前動不動就要抓著我一起洗澡,現在倒是君子得很。
顯得我多急色一樣......好吧,我是有點急。
我不死心,還想再爭取一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看清來電後,我旖旎的心思瞬間散了個幹淨。
是林述的主治醫生打來的。
11
林述昏迷了三年。
最初的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都要待在醫院,因為隨時都有可能收到病危通知。
後來林述撿回了一條命,狀態也慢慢穩定下來,我才不再需要每天都往醫院跑。
宋沉揚失憶後,粘我黏得緊,我沒有告訴他林述的事,也沒敢去醫院看林述,怕他纏著要跟我一起去。
從前我們是交易,宋沉揚隻負責出錢,並不關心我的家人。
我不想趁他失憶改變什麼,林述是我和宋沉揚的最後一條界限,如果讓他踏進去了,等他恢復記憶後,我可能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靠監控看著林述的狀況。
雖然下午看的時候,林述並沒有什麼異樣,但吳醫生不會輕易給我打電話。
我怕林述出了什麼問題,有些心慌,趕緊接通了電話,
「喂,吳醫生。」
沒有想象中的壞消息,吳醫生的聲音難掩激動,
「林敘,關於小述的治療,我們有了新的方案!你現在方便來一趟醫院嗎?我詳細跟你說一下。」
林述不是植物人,是更加復雜的深層昏迷狀態,醫生最初的判斷是,可能一輩子也醒不過來。
整整三年了,總算窺得一絲曙光。我沒有猶豫,
「方便!您等我,我很快就到!」
掛斷電話後,我急匆匆地去找車鑰匙,剛拿到手,宋沉揚從浴室走了出來。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很奇怪。
直到剛才為止,我都是興奮和激動。
但看到宋沉揚的瞬間,卻忍不住鼻酸,
「宋沉揚......」
我的眼淚奪眶ŧṻ₀而出,
「我弟弟可能有救了!」
我一定是被這個好消息衝昏了頭。
才會不管不顧地和宋沉揚說這句話。
才會默許宋沉揚換上衣服,和我一起趕往醫院。
......
吳醫生看到宋沉揚時,明顯有些意外。
「你們怎麼會一起來?」
吳醫生是宋沉揚安排的,他認識宋沉揚,但大概不知道我們的關系。
也難怪會驚訝。
但我顧不上解釋,滿心都是新方案,催促道,
「您快說說什麼情況。」
吳醫生瞄了宋沉揚一眼,才開口道,
「三年前,我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國外的專家......」
新方向不是突然有的,林述這種情況罕見,那位專家也感興趣,沒少研究相關病例。
兩人努力了三年,終於在最近有了新的眉目。商討之下,覺得有很大的希望,但手術風險不低。
吳醫生這才通知了我,咨詢家屬意見。
「我同意手術。」
林述的情況,本來就是與天爭一線生機。再冒險,我也要試。
我自以為冷靜,但直到宋沉揚的手覆蓋住我的手背時,才發現自己在發抖。
吳醫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宋沉揚順勢將我拉進了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背,哄小孩似的,
「不會有事的,別害怕。」
12
林述的手術定在次周周一,主刀醫生不是吳醫生,而是專程從國外飛回來的那位專家。
回去的路上,我心緒不寧,隻能讓金主親自開車。
宋沉揚時不時分神看我一眼,
「林敘,到時候我陪你去。」
我看著宋沉揚清俊的側臉,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拒絕。
反正到最後我還是會同意的。
我自暴自棄地想。
見我沉默,宋沉揚忍不住轉頭看我,
「可以......」
餘光裡,一輛送餐車橫穿而來。
我目露驚恐,急聲吼到,
「剎車!」
宋沉揚反應很快,車子堪堪剎住了。但他卻因為慣性,整個人往前傾了一下後,又重重地撞上了車座。
「宋沉揚!」
我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去檢查宋沉揚的狀況。
他的腦袋不久前才受過傷,經過這樣的撞擊,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我這輩子,最最害怕的事故就是車禍。
爸媽因為車禍離世,林述在醫院躺了三年。
甚至宋沉揚也失憶了。
宋沉揚撞得不輕,緊閉著雙眼面露痛色,沒有立刻回應我。
好在沒有昏迷。
我硬逼著自己冷靜,伸手去解宋沉揚的安全帶,
「能動嗎?換座位,我送你去醫院。」
手伸到一半時,突然被宋沉揚抓住了。
他睜開眼,似乎不太清醒,看了我好一țū₀會兒才道,
「林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