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迎著江語晨的目光,我十分坦蕩。
「我當然知道。」江語晨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一臉期待,「你能用剛剛那種聲音陪我打遊戲?」
徐逸的咳嗽終於停止了,他用手臂捂住嘴,一隻手撐著牆,聲音悶悶的,眼睛也沒看我,耳垂卻是紅的:「溫楹,是我先問的。」
我頓時了然。
看來徐逸很喜歡剛剛那種甜妹音。
於是我拿出了我的專業態度:「老板,要下單嗎?」
寢室裡頓時響起一前一後兩道回應聲。
「下下下。」
「......嗯。」
7
我回了寢室。
舍友的房門緊閉,我也回了房間,鎖好門。
下午測試過隔音效果,隔著兩扇房門,我在自己的房間大聲說話都沒一點問題。
徵得江語晨的同意後,我把早就準備好的稿件發到了「伊頓萬能牆」的主頁上,還花錢買了一筆曝光量。
做生意要懂得營銷,必要的宣傳手段會大大提高我的賺錢效率。
這篇投稿就由我自主編纂,標題就十分抓人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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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來了個叮當貓?】
這篇稿子以純路人的視角描述了他在群裡看到情緒破碎凋零下單烈焰玫瑰,並在傍晚取貨的全過程。
這篇投稿被我分享到了校園群裡,江語晨立刻出來作證:「是真的,『找我穩贏』太靠譜了,給你們看看我今晚小酌怡情的照片。」
他甚至配合轉發了這篇投稿,很像個盡職盡責的水軍。
我也轉發了這篇投稿,配字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微笑顏文字。
伊頓是沒有校園牆這種東西的,但依據我多年的經驗,信息就是資源,掌握一個校園牆的賬號,能為我廣開財源,收獲更多目標客戶。
令我意外的是,餘桉也主動加了我。
桉樹:【溫楹?】
找我穩贏(接單中):【老板,是我^^】
桉樹:【我看到你幫忙買了酒。】
找我穩贏(接單中):【是的,你也需要嗎,老板?我可以代購更多其他東西哦。】
桉樹:【不用。】
桉樹:【你白天工作,晚上也工作嗎?】
我以為他是擔心我會影響保護他的工作,又或者是不希望我在擔任他的保鏢期間接別的單。
這確實是個問題,畢竟保鏢收的錢多,雖然現在嚴格意義來說算下班時間,但是如果老板有需求,我應該盡可能地滿足他。
我思考幾秒,剛想和他協商這個問題,餘桉卻繼續發來了消息。
桉樹:【這樣很累,要好好休息。】
桉樹:【明天你沒課,不用跟著我,在寢室睡覺吧!】
平平淡淡的字眼,仿佛連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可我愣住了。
累嗎?
其實最開始也是有人這樣問我的,但我忙碌是為了活著,哪能考慮累不累的問題。
後來就沒人問我了,他們都贊嘆我仿佛無窮無盡的精力。
我坐在椅子上有些困惑,看著那個小金豬頭像,不明白那頭的人究竟在想什麼。
溫楹和餘桉是沒有交情的,甚至還屢次看他不爽,雖然沒來得及做什麼,對他的態度也惡聲惡氣的。
可當我一提出可以當他的保鏢,他就立刻答應了。
他並不計較從前那些龃龉,送我葡萄,取風鈴的時候會側頭對我笑,叮囑我好好休息,理由是覺得我會累。
他的一切舉動都那麼純熟自然,就好像他對每個人都這樣。
我對他態度好,是因為我收了錢,他是我的老板。
那他呢?
好像隻能用純粹的好人來解釋,因為餘桉在原著裡就是這樣的人。
不擅長拒絕,不善於表達,內心單純幹淨。
可是他不知道,這世界上,人善最容易被人欺。
我難得地嘆了口氣,在對話框裡給餘桉發了個表情包。
剛打算說什麼,卻看見餘桉也轉發了那條投稿。
配文:【很靠譜,服務態度也很好,五星推薦。】
文字末尾還打了三個大拇指。
我:「......」
說實話,他也很像是我請的水軍。
8
盡管老板體恤我,我卻不能恃寵而驕。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站在了餘桉寢室門口等他。
他推開門看見我,陡然一愣,依舊是好看到驚心動魄的容貌,陽光都像是更青睞他一些,映在瞳孔上像溢出的蜜糖。
我笑眯眯地說:「老板早上好。」
餘桉頓了頓,垂下眼:「嗯,早。」
接下來的一路並不平靜。
我盡職盡責地Ṭũ̂ⁿ幫他撞退一個不懷好意的男生,推走一個走在路上想過來拍他頭的男生,摁倒一個吃早餐時故意想把他的盤子碰倒的男生。
憑借鋼鐵的身軀和堅強的意志,我一路所向披靡,全無敵手。
來到教室後,我放下書包出門去自動售貨機買咖啡,一回來就發現又出事了。
餘桉的座位邊圍了兩三個高大的男生,站在最後散發著 Bking 氣質的人正是遊珩。
徐逸倒是不在,也能理解,他昨晚和我打遊戲打太晚了,今天估計起不來。
我走近些,發現他們是在讓餘桉換位置:「這位置我們佔了,你們換個地方坐吧!」
我掃了眼還剩許多空位的大教室,心想坐哪有什麼區別,這不就是找碴嗎?
與此同時,遊珩似乎是看見了我,微微皺眉。
我回以禮貌微笑,然後擠進了這群人,當著他們的面穩穩當當地坐下,順便旁若無人地遞了瓶咖啡給餘桉。
餘桉看著我,收拾書包的手慢了下來。
「喂。」這幾個男生不滿了,「溫楹,你懂不懂規矩,這位置平常就是珩哥坐的。」
遊珩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了嘴,依舊還是拽上天的冷漠表情。
隻有我知道,是因為這時候的遊珩已經開始覺得餘桉有點意思,就縱容身邊的人欺負他。
當然他覺得這也不是欺負,就是類似於逗弄小動物的玩笑。
我依舊微笑:「可是我們都先坐了,要不你們換個位置呢?」
「你說先坐就是你的?」有人嗤笑一聲,「我還說我們懶得挪位置呢!」
我恍然大悟,十分真誠:「那麼需要下單嗎,老板?我可以免費為你們挪位置。」
他們滿臉不明所以。
下一秒,我卻已經提起了一個男生的後頸衣領,舉著手,像提溜小貓一樣手動幫他挪了位置。
「喂!」他頓時滿臉通紅想要掙扎,可怎麼掰得動我鐵鉗一樣的手?
他就像被鎮壓在我五指山下的孫悟空,動彈不得。
我反手就把另兩個已經看呆了的男生也提溜走了,最後望向遊珩:「珩哥,你也想體驗嗎?」
遊珩:「......」
他酷哥的表情有所破裂,看著幾個被我把玩的小弟,揉了揉眉心,呵斥他們一頓:「行了,坐哪裡不都一樣?」
原來他也知道還有那麼多空位啊。
我的表情不變,見縫插針:「如果需要幫忙佔座的話,也可以找我。」
遊珩:「......」
他的表情再次變得一言難盡,就好像從沒認識過我一樣。
見這群人都灰溜溜地走了,我也非常安心地坐好,對身邊還沒來得及說話的餘桉燦爛一笑:「老板,有我在,你想坐哪裡就坐哪裡。」
許久,他才「嗯」了一聲。
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覺到,他應該是在對我笑。
因為中午排飯的時候,他不僅請我吃了飯,還把食堂贈送的水果又送給了我。
我來者不拒,隻是晚上再翻牆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就給餘桉也帶了回禮。
做生意也是需要人情味的。
這是我的心得。
9
「找我穩贏」招牌已經打出去了,找我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我白天當保鏢,晚上翻牆,除了學習還要陪江語晨和徐逸打遊戲,平常也接到了不少外快單子,還去校園超市做了份兼職,每天忙得像陀螺轉,錢包迅速鼓了起來。
但餘桉的課程實在是排得太滿了——和隻保證了基礎學分的溫楹相比,餘桉幾乎是把能選的課程都選了。
我每天跟他上課,偶爾也會有困倦的時候。
春日末尾,窗外響起了蟬鳴,陽光透過薄薄的一層紗落滿了桌子。
在我連續打了第三個哈欠的時候,餘桉停下了筆。
「你這幾天很累,睡一會吧!」
我卻搖搖頭:「沒關系,老板。」
「溫楹,」餘桉垂眼,「你很缺錢嗎?」
他的話語不帶任何羞辱,隻是單純的疑問。
我知道他就是一個沐著佛光的大善人,隨時準備為我打錢,每天都發紅包,甚至前幾天還勸我帶薪休假,隻是我不樂意。
總共就沒收幾天錢,哪能翹班?
我也是有職業素養的。
「還行,」所以我選擇了誠實回答,「現在沒那麼缺錢了。」
和以前比起來,我現在算不上缺錢。
「這樣的話,」餘桉看著我,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幹幹淨淨地,「偶爾也可以好好休息。」
我坦白道:「上課睡覺不太好。」
盡管這不是我選的課,但我沒有上課睡覺的習慣。
原因也很簡單,我不希望讓老師看見我在他們的課堂上打盹。
傳道授業解惑的人,將世界最寶貴的知識教給我們。
我敬畏知識,也尊重老師。
「沒關系,這節課要寫課堂作業,老師要出去。」他輕聲說,「她回來了,我就喊你。」
教室裡悄無聲息,所有人都在老師剛剛分發的白紙上寫著。
我看著面前的英文題目,沙沙的落筆聲在耳邊回響,頭頂的空調轟隆隆吹著冷風,舒適安靜的環境中,我感覺眼皮在打架。
「那我隻睡一會。」我合上電腦,小聲說,「老板,有事喊我。」
隨後,也許還不到五秒,我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隻是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很輕地落在我肩膀,擋住了呼呼的空調風。
昏昏沉沉中,我好像夢見了從前的自己。
有人罵我是掃把星,說我眉間一點紅,注定給家人帶來血災。
有人嘆氣要我別再努力了,畢竟:「溫楹,你家那個背景,你根本出不了頭」。
有人領著我去監獄,隔著一扇鐵窗指著那個身穿囚服的男人,說你和你爸長得還挺像。
夢見我無數次被拒之門外,夢見周圍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夢見追債的人站在家門口,而我隻敢蜷縮在垃圾站的廢棄紙箱裡,睜著眼度過了一晚上。
但那又怎麼樣呢?
我最後記得的,隻有接濟我的鄰居奶奶說我長了顆有福痣,我的班主任說我是個聰明孩子,「條條大路通羅馬」,還有我第一次毫不畏懼地站在追債人面前和他打交道。
至於那些惡意,我從來沒放在心上。
我有一個因為酒後鬥毆過失殺人而坐牢的父親,一個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的母親,一大筆債務和看似破破爛爛的人生。
但我還是活下來了,我努力地,咬著牙,好端端地長大了。
很多事情我做不到,但那又怎麼樣呢?
還有很多很多我能做的事情。
我是「殺人犯的女兒」,所以很多別人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不了,我天生就背上這樣的標籤,哪怕我無法選擇出身。
我是泥沼裡生出的蘑菇,可我想長成大樹,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在不自量力。
代跑,代取快遞,代買飯,積攢人脈,步步向前,我就是這樣一點一點把自己養大的。
我隻是不習慣停下。
或者,我是如此向往光明和生命。
每一年生日,我都會送自己一句話:「溫楹,就算沒人愛你,你也要愛自己。」
——可事實上,有很多人愛著我,不是嗎?
醒來時,肩上的東西也抖落了下來。
那是餘桉的外套,他見我睜開眼,就默不作聲地收了回去。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隻覺得神清氣爽:「走吧,老板,下節課是體育課。」
「要不你回寢室......」
「老板。」我打斷了他,「其實有很多人對我說過鼓勵的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