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某些同學,不要覺得自己基礎好,就驕傲懈怠哦。」
他這句話並沒有指向性,但同學們的目光卻心照不宣地飄向了張康。
那一刻,張康臉色臭得像冬天放缸底腌鹹菜那塊大石頭。
他的臉漲得通紅,像是一個充氣過度的紅色氣球。
放學時。
我掏出手機,發現有幾封未讀信息。
信息來自未知號碼,內容觸目驚心:
【照片.jpg】
【宋望舒知道你背地裡這麼騷嗎?他知道你是個小偷嗎?】
照片中,我穿著校服禮服短裙。
照片是從上往下拍的,明明隻拍到了安全褲,卻依然透露著令人不適的窺伺感。
我的手機號碼沒幾個人知道,我用腳都能猜出對面的人是誰。
我面無表情地回復:【你想做什麼?!你不要亂來!】
對面很快回復:【今天晚自習下課,食堂後小樹林。
【帶上你偷的東西,不來的話,後果自負。】
我難得缺席了晚自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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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裡,我一邊寫作業,一邊不斷用驚恐的語氣哀求著那個號碼:
【求求你,不要把那些照片發出去。
【我會聽話,求你不要告訴宋望舒】
……
等到了約定的時間,我背上空癟的書包,慢吞吞地朝食堂走去。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小樹林,幾乎是立即被一雙大手抓住手臂,一把拉進了黑暗的樹叢中。
小樹林地處偏僻,隻在外沿有幾盞昏暗的路燈。
我被那人一把按在粗糙的樹幹上,疼得「嘶」了一聲。
虛晃的樹影中,我看到一張充滿惡意的臉。
我聲音顫抖:「張康,你到底要怎麼樣?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見我眼含驚恐,張康冷笑一聲:「怎麼?就準你勾引別人,還不準我替天行道?」
「榜上了年級第一,你很得意是吧?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學習資料存在被你偷走的手機裡,你以為你能考過我?」
見我不說話,他臉上的得意之色更甚。
張康清了清嗓子:「我可警告你,手機裡的照片如果流出去,
「我頂天也就是道個歉,但你這輩子就是真的毀了!
「手機呢?」
我嗫嚅著說:「手機……沒了。」
「沒了?!」
張康目眦欲裂:「沒了是什麼意思?」
我臉上的表情泫然欲泣:「其實我當時也是氣昏了頭,才偷拿走你的手機。
「我太害怕,所以就把手機砸壞……扔掉了。」
張康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半天才好笑地搖頭:「你們女生就是蠢。
「你難道不知道有種東西叫網盤嗎?
「你砸了手機有什麼用?我隨時可以重新下載下來。」
我迷茫地眨了眨淚眼,表情委屈又懊悔。
張康思索片刻,表情從惱怒到肉疼,最後暗中松了一口氣。
他低聲嘟囔:「那……那五千塊錢,就當是你賠我的手機錢了。」
我低著頭,微微睜大眼睛——錢果然是他拿的。
交錯的枝葉漏下稀疏的燈光,我突然開口:「張康,你是不是喜歡我?」
張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我繼續說:「你一直特別在意我、針對我。
「你把我的照片設成鎖屏,不想要我和宋望舒來往……
「這都是因為你喜歡我,對不對?」
如果說在看到那張鎖屏時,我還隻是隱隱有個猜測。
當我發現他極度反感我靠近宋望舒時,我就知道,張康對我的惡意之下埋藏著別樣的感情。
歸根到底——他想得到我,卻又無法面對自己不配這個事實,所以他想毀掉我。
「你…你別亂說!」張康下意識退後一步,「我隻是單純地喜歡大雷……而已。」
我心裡冷哼一聲,面上卻做出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你把那五千塊還回去好不好?
「還有那些照片,你可不可以刪掉?」
在張康有機會思考之前,我搶先抓住他的手腕:「作為交換,你不是喜歡我的……那我給你摸好不好?」
即使燈光昏暗,我仍然能看到張康的臉迅速漲紅。
他眼神忽閃,呼吸急促:「你,你真願意?」
這個時間,幾乎所有師生都已經回家了。
就連門衛保安都隻會去教學樓巡視教室門窗的落鎖情況,沒人會來這片黑暗的小樹林。
我輕聲說:「嗯。但我害羞。
「你閉上眼睛。」
張康的目光在我的臉和身體上逡巡。
他一會看看腳尖,一會又看看樹林外,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小頭戰勝了大頭。
他說:「好吧,你讓我摸一下你的雷,我就答應你。」
說完,他閉上眼睛,臉頰漲紅,樣子滑稽又醜陋。
我抓著他的右手手腕,拉著他的手緩緩靠近我的身體。
在他的手靠得足夠近時,我另一隻手快速地從兜裡掏出那部手機,將屏幕對準了張康的右手大拇指。
幾不可查的輕微的震動傳來——
指紋解鎖成功。
因為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我的動作又快又穩。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張康還閉著眼睛,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我用膝蓋狠狠一頂下腹。
「呃啊!」
他慘叫一聲,像煮熟的蝦一樣蜷縮著倒在地上。
我從書包裡掏出裝著辣椒水的噴瓶,劈頭蓋臉往張康臉上噴。
在張康的慘叫聲中,我露出快意的笑容。
我又踹了張康幾腳,邊踹邊罵:「賤人!你就是個賤人!
「大雷大雷,那麼喜歡把胸叫雷,小時候喝奶怎麼沒把你炸死?」
張康滿臉涕淚,眼睛都睜不開:「李逐光……你,你怎麼敢?!
「你不是喜歡宋望舒嗎?」
「你這樣,就不怕我把所有東西都發給他?」
我嗤笑一聲:「我為什麼要怕?
「你還不知道吧?
「我一開始接近宋望舒,隻是因為他是洛星的暗戀對象。」
我冷漠地俯視著一攤爛泥般的張康:
「張康,你的喜歡真的很惡心,你甚至見不得我好,得不到就毀掉。
「每次我去找宋望舒,你都嫉妒得發狂吧?
「如果不是我用宋望舒刺激你,你也不會這麼快跳出來……」
想令人滅亡,必先令其瘋狂。
從第一次張康在籃球場怒視著我與宋望舒離開開始,我與宋望舒來往的目的就不僅僅是報復洛星而已了。
張康在地上喘著粗氣,微微戰慄,似乎正在艱難地消化著這一切。
我轉身離開,才走幾步,卻在樹林外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
我脫口而出:「……宋望舒?」
此時,我身後的地上傳來張康壓抑的笑聲。
「哈哈哈,李逐光,想不到吧。」張康的聲音充滿惡意,「我不僅約了你,我還找來了宋望舒。
「剛才你主動讓我摸的時候,他就已經到了。」
張康低聲笑著:「李逐光,你完蛋了。」
我走出樹林。
昏暗的燈光下,宋望舒一向溫潤的面容難得冷凝。
我來不及分辨宋望舒的眼中是否有失望或厭惡,就見他雙唇輕啟,似乎想說什麼。
我立即搶先開口:「對不起。」
我給他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就跑。
……
我小跑在寂靜無人的校道。
耳邊鼓噪著我喧囂的心跳。
今夜之後,不出所料的話,我和宋望舒應該就徹底結束了。
他知道了我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連最初接近他都是別有所圖。
也許我應該傷心愧疚,但恰恰相反,我此時心中隻有激動和狂喜。
張康造謠我是個放蕩的小人,他甚至設計讓宋望舒看到我了我最不堪的一面,他認定我百口莫辯。
但我為什麼要自證呢?
我隻需證明張康是個純粹的敗類,那他的一切汙蔑自然不攻自破。
如今,我翻看著他手機相冊裡的上千張照片,幾乎渾身都激動得顫抖。
失去宋望舒又怎樣?我李逐光今天可是要親手毀掉張康這個賤人啊!
一想到宋望舒還在不遠處,我一邊跑一邊狂扇自己大嘴巴子——死嘴,憋住啊。
算了,根本憋不住。
寂靜的校園中,終於響徹了我惡毒快意的大笑聲。
回家後。
我將張康手機中照片一張張拍照、留證。
不出我所料,照片上的主人公不隻有我,還有別的女同學,甚至女老師——我們班的、其他班的、我認識的、不認識的……
所有照片的拍攝角度都帶著一絲隱晦的惡意,且照片的主人公都對拍攝一無所知。
想當初,張康帶頭孤立我時,這些人全部一言不發。
殊不知,她們的沉默不僅會助長我的苦難,也會讓施暴者的手越伸越長。
這些照片的來源不隻有相機相冊,還有很多是張康手動保存下來的。
這說明——除了張康,還有其他偷拍者。
他們甚至會互相分享。
惡心的、該死的偷拍狂!
我盡可能保持冷靜,將照片分門別類地整理好。
隨後,我從手機上翻出了年級大群。
群裡有教導主任、各班班主任,還有年級所有同學。
隻要我現在將這些照片發到年級大群裡,無論張康多麼巧舌如簧,無論老師想不想包庇他,他都會無可避免地身敗名裂,成為所有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然而,在點擊「發送」的前一刻,我猶豫了。
當初看到張康手機鎖屏時的心情湧上了心頭。
我想了想,最終退出年級大群的界面,打開個人通訊錄。
……
我不知疲倦地忙了個通宵。
我整理好的照片,分別私聊發給了對應的受害者。
發完最後一張照片,我一看時鍾——凌晨 5 點。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剛想去洗澡,卻突然被敲響了房門。
我打開門,看見外婆有些躊躇地站在我的門口:「囡囡,最近學習壓力是不是很大啊?」
外婆每天都 5 點起來給我準備早餐,然後自己出去撿瓶子。
也許是發現我房間的燈沒關,所以她有些擔心。
我愣了一下:「嗯,我昨天漏做了一張試卷,今天早起補一下。」
我穿上外套,遮住手腕上被張康掐出來的紅痕。
我笑著說:「外婆你別擔心啦,我有分寸的。」
外婆渾濁的雙眼中有些擔憂,但還是點了點頭,叮囑了兩句就出了門。
我松了一口氣。
很多被孤立霸凌的人都被反問過一個問題「為什麼他們不欺負別人,偏偏欺負你呢?」
我也問過我自己。
而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們篤定了我不敢鬧、篤定了我即使鬧,也沒人給我撐腰。
我父母雙亡,家境拮據,甚至每次家長會來的都是年邁的外婆。
蕩婦羞辱會扼住我的咽喉,而家境背景則會鎖住我的雙肋。
他們認定我的頭上沒有傘,背後沒有路。
這也是為什麼我當初會毫不猶豫拿走張康手機——沒人給我兜底,我隻能搜集證據,靠自己反擊。
如果讓外婆知道她的囡囡被欺負卻沒受到懲罰,她會難受得在夜裡睡不著覺。
我想讓外婆每天都能睡好覺。
我草草洗完澡,精疲力盡地爬上床補覺。
我感覺我才剛閉上眼,鬧鍾就響了起來。
我艱難地按掉鬧鍾,拿起手機,然後看到 99+條未讀消息。
班長拉了一個 3 班女生群。
現在群裡整個炸了鍋,消息刷得比竄稀還快。
所有人都群情激奮。
有人說要投稿校園表白牆讓張康身敗名裂,有人要告訴老師,還有人說讓家長出面處理比較合適……
說實話,偷拍這件事一直在灰色地帶。
如果不把事情鬧大,那大概率會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密密麻麻的未讀消息中,一個星星頭像還在不斷彈跳著——是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