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這樣啊。
那就合理了。
我悄悄松了口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浮黎真喜歡我,喜歡到時隔三百年還放不下我呢。
對於他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我十分感動,但隻能拒絕。
顧忌著妖王的尊嚴,我委婉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可能不太方便。」
浮黎咬牙微笑:「我請問是哪裡不方便呢?」
呃,這個。
「是我要求太高了嗎?那我可以適當放低一點要求,但我畢竟是妖王,太遷就你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還不說話,是你需要我幫你重生情絲,你就不能主動點,非要我主動?」
「你真的沒想過要跟我和好嗎?我就問問,沒別的意思。哦,沒想過啊。沒想過就算了,行吧,其實我也沒有很在意這個事,笑死。」
「……不是,到底哪裡不方便你直說行嗎,別逼我求你。」
那對我一直很喜歡的狐耳,被浮黎低頭塞進了我手心。
我下意識揉搓了兩下,剛要開口回答他的問題,卻被他重新搶走了話頭
「算了,你不道歉也行,畢竟你當初也不是故意的,誰讓當時的天條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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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我是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我從不知道關於三百年前的事,浮黎是這樣想的。
他寧可怪天條,都不願意承認我是個自私自利的壞女人嗎?
可我就是啊。
「你怎麼不說話?」浮黎糾結了一下,耳朵耷拉下去,「好吧,那我給你道歉行嗎,我之前不該那麼兇,我就是太想你了。」
浮黎抬起頭,真誠又坦蕩地對上了我的眼睛。
我一直很喜歡他的眼睛,那雙狐狸眼勾人又清純,像沾染了一身紅塵氣息卻仍然幹淨的狐狸仙,每次浮黎想勾我去雙修時,隻要眨眨眼,我就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了。
唯獨這一次,這雙眼睛勾出的不是情欲,而是另一種很復雜更深沉的情緒。
我說不好那是什麼感覺,畢竟我沒有情絲,什麼情緒在我身上都會削減很多。
但我下意識沒敢去深想,好像一旦想清楚了,我就再沒法心無旁騖地走我自己的路了。
這不行。
所以我禮貌地松開手,並推開了浮黎的尾巴:
「哪裡不方便啊……嗯,因為我未婚夫可能會不大高興。」
浮黎嘴唇微張,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未婚夫?」
他神情恍惚地看著我,問道:「你有未婚夫了,那我算什麼?」
14
算露水情緣咯。
不然算什麼?
算他倒霉。
15
浮黎好像真的很難過。
但沒有情絲的我共情不了這份難過。
我隻能安慰他一下:「你不要多想,我真沒打算利用你。其實我這次下凡,能不能生出情絲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懷微給我安排的那段「情劫」。
我把司命的安排,挑挑揀揀告訴了浮黎。
「所以如果你隻是來幫我的,那你可以回去了。」
給了他一路時間,他都沒報復我,想必是真的沒有那麼恨我。
起碼沒有恨到想殺我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就在這裡分開吧。
回他的狐狸洞,好好當他威風的妖王。
知道我不會再利用他了,浮黎應該很開心吧?
並沒有。
好像還生氣了。
浮黎冷淡地看了眼我的心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所以因為那勞什子的未婚夫,我連最後的利用價值都沒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
但又好像的確是這個意思?
「謝端,你真行。難怪你修無情道,誰能修得過你啊。」
浮黎掀被下床,涼風很快就把被窩裡的餘溫帶走,像是從沒躺過另一個人一樣。
「既然謝仙人有自己的法子,我就不奉陪了,先前的話你權當我沒說過。」
「你就和你的未婚夫,好、好、過、吧。」
16
浮黎走了。
連衣服都沒穿好,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出了會兒神,而後沒事人一樣地起床,換上了幹淨的新衣服。
嗯,漂亮衣服一穿,誰也看不出下面藏著顆多虛偽涼薄的人心了。
挺好,可以去國公府騙人結婚了。
17
事情比我想象得復雜了一些。
我本以為自己隻要去國公府成個親就行,半點沒考慮過人間姻緣是否有別的講究。
比如門當戶對。
那國公府從門外看著不顯,一進去,卻隻覺進了個小國一般。
鍾鳴鼎食,玉階彤庭,不過如是。
被侍女婆子們領著,在長到沒有盡頭的遊廊轉了許久後,我懸著的心終於掉到了腳後跟。
按照國公府的奢華程度,恐怕我得先在人間撈個女將軍當當,才有資格和人家的大公子談婚論嫁。
就這麼心如死灰地被領到了正房大院,一抬頭,我卻迎面撞上了一張無比眼熟的臉。
坐在銀發老夫人身旁的那人氣質清冷,偏生長得出塵俊美,連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氣勢凌人的矜貴。
一看就是生來高貴,從小富養到大,半點苦頭也沒吃過的貴公子。
要不是頭上差倆犄角,我差點直接打招呼問他今天怎麼沒在泡澡。
一旁的老夫人含笑給我們介紹彼此:
「懷微啊,這位是你姑姑家的表妹,姓謝,喚謝端。」
「端兒,這是你表哥,蕭懷微。」
啊,不是。
這樣子夾帶私貨嗎?
18
以蕭大公子陌生的眼神來看,某位太子殿下應該沒有親身下凡。
這位蕭懷微,隻是他一抹沒有記憶的分魂所化。
……那也很離譜啊!
說是讓我渡情劫生情絲,他把自己搞下來幹什麼?
看我笑話?
這人和他爹一樣莫名其妙。
不過不管心裡怎麼想,蕭懷微畢竟是我的任務目標,我還是對他露出了一個挑不出錯處的笑。
隻是這人愣了一下後,竟絲毫不給我面子,僵硬地偏開了頭,甚至耳根都氣紅了。
我:「……」
怎麼,我辣著您眼睛了?
似乎察覺了氣氛不對,老夫人岔開話題打了下圓場,而後朝小廝招了下手。
「正好兩個孩子都在,你去把府裡新請來的巫醫叫過來。」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老夫人對我這個便宜外孫女還挺和藹的,拉著我的手給我解釋:
「懷微打小身子就不大好,有遊方道士說是生來缺了魂。這些年藥也吃著,神佛也拜著,愣是不見什麼起色,唉……但前兩天,府內新來了個巫醫,沒想到那真是個有本事的。」
「要不是他的法子好使,你懷微表哥今天還未必能下得來床見你呢。」
「正好讓他也給你看一看,若過去有什麼沉疴舊疾,咱們也好趁早給治了。」
我笑著應聲,但沒太在意。
那遊方道士倒是有點本事的,蕭懷微體弱的確是因為缺了魂,確切的說他本就是一抹分神當然魂魄羸弱。
至於我,那更是仙身下凡,一個凡間的醫者能看出個什麼?
不過巫醫聽起來倒是新鮮。
出於對新奇事物的好奇,我帶著幾分期待扭頭看向門口。
門外一陣腳步響,引路的小廝彎腰道:「人請到了。」
然後門簾一掀,我看見了另一張熟悉的臉。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即便一身醫者的青衣,也壓不住眉目間豔如桃李的魅人風情。
我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老夫人笑道:「雖說胡小郎中生得好看,端兒也不好一直盯著人家瞧。」
那位胡巫醫裝模作樣地朝老夫人作了一揖,而後轉向我,故作驚訝道:
「這位小姐,我倒好似在哪見過似的。」
我面無表情:「巧合,我大眾臉。」
胡巫醫笑了下:「小姐姿容出眾,若這樣也叫平常,怕是不給其他人活路了。」
現在是你不給我活路。
浮黎,為什麼又雙叒是你?!
19
老夫人沒察覺出不對,還讓浮黎給我號個脈。
浮黎會醫我是知道的。
他們狐族天生就通些靈竅,在我修為高到百病不侵之前,有什麼頭疼腦熱都是浮黎給我治好的。
我有沒有什麼老病沉疴,這世上沒人比他更清楚。
但他好像裝巫醫裝上癮了,聽老夫人那麼說,竟然還真的伸手把住了我的手腕,做出一副要號脈的樣子。
隻是搭在我腕間的手,卻極為不老實地摁壓遊走著,像是在把玩什麼玉件,又帶著說不清的狎昵和曖昧。
其他人的視線被他用藥箱擋著,看不見他的動作,但越是這樣,我越是莫名覺得有些羞恥。
我想抽回手,卻被浮黎更加用力地扣緊。
他傳音道:「別亂動,還是你就喜歡讓別人看著?」
什麼話,這是什麼話?!
我偷偷瞪他,想讓他適可而止。
浮黎坦然對上了我的視線,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擺明了仗著我不敢發作而肆意妄為。
正當此時,一道清泠泠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我和浮黎眼神的廝殺。
「祖母,先讓巫醫為我看看可好,」上首的蕭懷微輕咳了兩聲,「我突然有些不大舒服。」
浮黎快要伸進我袖子裡的手一頓。
我趁機甩開他,連忙把被捏得發燙的手心收回袖子。
「您快去給蕭表哥看看吧,」我假笑道,「我應當是沒什麼問題的。」
浮黎輕飄飄掃了我一眼,繼而偏過頭,對上了蕭懷微的視線。
兩人對視片刻後,蕭懷微先一步移開了眼,而浮黎提著藥箱上前,語氣帶著玩味:
「我之前開的藥吃下去,短時間內本不該再出問題,蕭公子現下身體不適,怕是情況有些嚴重啊。」
這話出口,蕭懷微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老夫人先急了:
「情況嚴重了?怎麼會這樣,大夫可有什麼辦法?」
「其實也好解決,」看著蕭懷微冷下來的臉,浮黎挑眉一笑,「遠離女色即可。」
蕭懷微:「……」
我:「……」
竟然沒直接點我名,真體貼。
謝謝你啊,天打雷劈的好心人。
20
託浮黎的福,老夫人直接把我的住所,安排在了離蕭懷微最遠的院子。
雖然她嘴上沒說,但行動上已經快把「莫挨我孫」寫在臉上了。
本來我還在擔心門當戶對的問題,現在好了,那已經不重要了。
如果我連蕭懷微的面都見不到,又如何讓他對我產生好感,更遑論跟我成親。
罪魁禍首靠在我門上笑意吟吟,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這也是為你好嘛。如果是真愛,相隔多遠也不是問題。」
我哈了一聲:「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現在就離開國公府,演示給我看看。」
這話說出口,我自己先愣住了。
浮黎也頓了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我走什麼,我和蕭大公子又不一樣。人家有名有份的,我可不敢和人家比。」
語氣十分深閨怨夫。
我頭疼極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之前說要破我無情道,幫我生情絲的是他,現在來妨礙我的也是他。
他到底是想幫我還是害我?
狐狸心,海底針,我看不透啊!
浮黎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隻站在門口定定地看了我半晌,最後隨手扔給了我一包鼓囊囊的錢袋。
「這院子看著就窮酸,你一會兒進去看看,缺什麼就花錢打點一下,讓下人去給你領回來。」
沉甸甸的銀子有些硌手,我不想要。
但浮黎從不給我拒絕的機會,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本來還想晚上去給他套麻袋,把人扔出國公府。
現在拿人手短,我隻能含恨取消了計劃。
絕對不是因為我看他的背影好像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