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漸沒有停頓,行雲流水地把這個說法圓了回來:“校籃球賽的淘汰賽第三場就輪到我們班了,江淮是籃球隊主力,學校籃球場被佔滿了,所以我在處理完學生會的事後,找他出校找球場練了練技術。”
江淮:“?”
薄漸低了低眼睑。他天生長了一張疏離又不太親近人的臉,連道歉都看不出多少誠意,所以他隻要稍稍低低眼,便顯得誠心難能可貴,令人相信:“老師,這件事是我和江淮錯了,我們不應該耽誤學校課程。抱歉。”
江淮偏過了頭。
操。
薄漸是真他媽的牛逼。
他練了個屁的籃球。他根本沒報名籃球賽。
好學生不撒謊,好學生隻會編故事。編到你信了為止。
林飛原本有一腔火憋著要蓄勢待發,但薄漸有條不紊地補完了前因後果,像兜頭澆了盆冷水。他問:“……你們是出去練籃球了?”
薄漸瞥江淮:“嗯。”
江淮也瞥薄漸,沒有說話。
林飛頓了片刻,又皺起眉頭來:“別說第三場,就是明天籃球賽,你們就可以不來上課去練籃球了嗎?你們是學生,你們的本質任務是學習!”
薄漸稍稍垂著頭,仿佛認錯態度良好:“老師抱歉,我知道了。”
林飛看向江淮。
江淮和薄漸幾乎肩並肩地站著,手垂在體側。江淮沒有說話,但他自然蜷曲的小指忽然被人勾住了。也是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輕輕晃了晃。
兩個人站得近,林飛根本注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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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剎那間沿後脊梁骨竄上一股激靈,猛地把手背到了身後,往後退了步。
林飛等江淮認錯呢,錯沒等來,倒看見他在底下搞小動作。
林飛:“江淮你幹什麼呢??”
“……”
“錯了沒?”
江淮深呼一口氣,拿眼梢刺了好學生一眼:“錯了錯了。”
好學生光風霽月,像無事發生。
林飛看見江淮還在瞅薄漸,拍在桌子上:“你錯什麼了?我跟你說話你看薄漸幹什麼?”
“我……不應該翹課,”江淮又深呼一口氣,“我錯了,下回保證不再犯。”
老林用鼻孔哼了聲。他抬手:“薄漸先回去吧,江淮留一留。”
薄漸目不斜視,神色從容:“好的,老師。”
辦公室門又輕輕合上。
老林摘了眼鏡,嘆了口氣:“江淮,你到底怎麼想的?”
江淮沒說話。
老林也沒指望江淮說什麼。他說:“第三場籃球賽,那就是下下周……打完淘汰賽就接著月考你知道嗎?”
江淮也沒說話。
“月考有把握嗎?”
江淮又沒說話。
林飛生氣了:“你是啞巴嗎?會不會吱個聲??”
江淮:“會。”
老林從大轉椅上站起來,他想踢江淮一腳,但他忍住了。他背著手說:“江淮,你的問題不單單是翹課,你明白嗎?”他徹底不指望江淮應聲了,停也沒停地說,“就這麼說吧,你不曠課,你在學校也不上課。”
老林不高,比江淮還矮小半頭。他仰頭看著江淮:“二中不好考,你當初中考費這麼大勁考到二中來,就是天天來二中睡覺的嗎?”
江淮別過了頭。
林飛問:“你準備一直睡到高三?”
這次林飛停頓住了,等江淮回答。
江淮熬了一分鍾,林飛還沒有再開口。江淮扭回頭,耷拉著眼皮:“不用你管,我以後沒事不會再曠課,也不耽誤別人學習。”
林飛一下子就明白江淮這是以為他在指責他“耽誤年級第一學習”了。
林飛音量往上抬了抬:“你耽誤的是別人嗎?江淮?你耽誤的是你自己!”他從辦公桌抓過一張紙丟在江淮身上,“你自己看看你的學號!高一學號0122,高二學號1534!”
江淮低下頭,班級名單紙掉在地上。
“我怎麼不管?你不是我班裡學生,我當然不管你!”
江淮沒有說話。
林飛等了半晌,都沒有等來江淮一句哪怕是應付的認錯。他深呼一口氣,放緩語氣:“先不說做多大努力,你以後上課少睡覺,實在不行,自習睡一睡,上課別睡,前一天晚上好好休息……這個可以做到嗎?”
江淮低著眼,抬起手來,指肚按了按後頸骨。除了一截微微突起的頸椎骨,硬實而平坦。
皮下藏著薄薄的信息素腺體。
一旦沒有抑制劑的成分作用在那裡,它就會開始分泌令人厭惡的信息素。
江淮沒有回答。
林飛深深地嘆了口氣,揚了揚手:“行了,你也先回去上課吧。下下周籃球賽好好打,課都曠了,就打好點。”
江淮走了,林飛把地上的班級名單撿了起來。
江淮從高一就上課睡覺了,初中的情況他不了解……但看江淮的入學成績,就算江淮初中也睡覺,應該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
難不成是身體上的原因?
高一入學前後就是十五六歲左右,Alpha和Omega學生都會進入信息素腺體的發育……Alpha會在這個年紀出現易感期,但林飛倒沒有聽說過誰有了易感期就會格外覺多的。
江淮出了辦公室,在樓梯斜角看見了薄漸。
他嗤了聲,沒好臉色:“還沒走呢?”
“等你。”薄漸說。
“等我幹什麼?”
薄漸回答:“如果你在裡面露餡了,省得我再從教室被叫回來。”
江淮:“……”
“哦,那不負重託,”江淮皮笑肉不笑,“我沒說露餡。”他一停,“但校園網上有今天上午運動會的照片,林飛會不會刷到就說不準了。”
“哦?”薄漸眉梢輕挑,“校園網上有我和你的照片麼?”
“是的呢。”
薄漸:“那就賭他不會看。”
江淮一邊下樓梯,一邊似笑非笑地瞥薄漸:“我也沒有報名參加籃球賽呢。”
“沒關系,你下下周可以……”
江淮頓住腳:“我不參加籃球賽,下下周不會上場。”
薄漸望向他:“為什麼?”
江淮偏過頭,靠在扶手,仰了仰下巴:“沒有為什麼。”
江淮臉上看不出表情。
薄漸稍稍側過身,聲音很低,夢囈似的輕輕地問:“是因為沒有信息素麼?”
沒有Alpha的信息素。不想被別人問,為什麼沒有Alpha的信息素。也不想聞見別人的信息素。
江淮眼神冷下來,盯著他。
“要不要,”薄漸說,“我借你一點?”
很淡的,冰涼的薄荷葉的氣息低弱、微弱地散過來。像抹掉了Alpha侵入天性的尖刺,輕緩得像一捧清水,試探性地慢慢浸入。
沒有像之前那樣過於銳利而讓人抵觸。反而因為清淨的涼意讓人有點舒服。
江淮眸子眯起:“怎麼借?”
標記。臨時標記。
薄漸垂下眼皮:“你穿我的衣服就可以了。”
江淮沒有看出薄漸更深的意圖,可也沒有上當,哂笑道:“您這是想讓我在鼻孔裡塞兩團浸過阻隔劑的棉花嗎?”
“……”
江淮“嘖”了聲:“算了,下下周的事下下周再說吧,反正怕露餡的又不是我。”他插兜下了幾階樓梯,想起什麼,突然一頓腳。
他扭頭,盯著薄漸,不甚友好地問:“你剛剛在辦公室勾我手幹什麼?”
“哦。”薄漸走下來,“提醒你向林老師道歉。”
他偏過頭,淺褐色的瞳仁注視著江淮,輕笑道:“別這麼呆。”
作者有話要說: 主席:就喜歡你呆·v·
第30章 害羞
“薄主席和江淮到底什麼關系”的帖子到了周四凌晨還掛在校園網首頁。
後面慢慢有人扒出來, 前兩張照片看上去曖昧,但其實是主席和江淮在正常參與明誠小學運動會的項目。
但“主席為什麼會周三不上課翹課去隔壁小學和江淮一起參加小學運動會”以及手抄報上疑似一家三口的藝術創作背後的真相尚是未解之謎。
原本這件事沒人梳理清楚個一二三, 這事兒就慢慢涼了,但周四早, 隔壁的Omega投票貼出現了一層回復。
“BJ:江淮。”
校園網上有兩類ID格外出名。一類是因為活躍度高, 處處留言, 另一類就是號是個人號, 但基本都用來幹官方的事,比如發置頂公告貼。
“BJ”屬於後一類。
首頁置頂的校籃球賽安排公告貼的樓主ID就是“BJ”。
“校園網非法外之地:官宣???”
“走地雞:臥槽主席本人??”
“影流之主:666
“本人勿擾:薄漸你被盜號了??”
“最A的A:是來的兄弟嗎?往後稍稍。”
“BJ”投了這一票,一呼百應。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Alpha聞訊而來,直接開小號半個上午把江淮刷到了第二名。
11%得票率, 隻比榜一低1%。如果不是投票快結束了,票大多都投出去了, 江淮能直接上榜一。
“最A的A:江淮NB。”
“Via:眾所周知, 照片是不能P的,賬號也是不能盜的,所以江淮和主席有一腿。”
“淦就完事了:上學期轉學的那個Omega讓這個罪孽深重的男人發現了Omega索然無味,所以這個男人對Alpha下手了。”
“姜子牙疼:危。”
“一顆小奶糖:臥槽你們怎麼把主席也帶壞了??”
“美猴王:唔, 按這個速度, 江淮第一穩了。”
“我愛化學:Alpha和Omega天生一對,所以‘最想交往的Omega’也可以說是‘誰對Alpha最有吸引力’, Alpha把江哥投成第一,這邏輯沒毛病。”
“你爺:本人單身Alpha,對主席死心的Omega私我。出男友。”
投票截止到周天零點。
衛和平被江淮刪了一回, 上校園網一逛,被真相急得抓耳撓腮,趕緊又加了回去。
然而不等他把“淮哥你和主席到底什麼關系,不會真的是AA戀吧”發出去,江淮發:“不看校園網。別和我提校園網,也別和我提薄漸,提就永刪。”
衛和平:“……”
這周天作業不太多。
當然周末作業多不多,對於江淮來說區別不大。單單從薄主席給他粘貼復制的作業單長度來看,短了不少。
江淮從浴室出來。
頭發沒扎,湿漉漉地一縷一縷黏在肩頸上。到肩膀稍下的長度。
江淮穿了條長褲,裸著上身去反鎖了房門。阿財在午睡,但即使阿財沒在午睡,他不鎖房門,阿財也不會主動進他房間。
阿財這個年紀的同齡小同學還沒有做ABO性別檢測,江淮一般告訴她離男的遠點。
江淮取了支針,藥瓶被撕了標籤丟進黑色的塑料袋。
煙頭燃著猩紅的火。江淮靠在陽臺的玻璃門邊,慢慢把抑制劑推進靜脈。
煙細細縷縷地上升。
針尖抽出來,劃出幾滴血和藥劑的混合液體。也一起丟進了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