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轉過頭來與我對視。
觸及我的目光,他那雙猶如深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神色晦暗不清,嘴角微微上揚起一個莫名的弧度。
像極了那場夢中他命人將我剁碎了喂狗時的殘忍絕情。
我心裡猛然一跳,迅速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我不知他有沒有聽見我和我爹方才的對話,若是聽見了最好,也能順便讓他知道,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他了。
我默默地喝了杯酒。
可陸鬱那張俊臉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下午中毒後與陸鬱在房間裡廝混的記憶不斷重復出現在我的腦子裡。
陸鬱身材精壯,身為文臣的他竟然還有著八塊腹肌,精力旺盛不容小覷。
我不禁想起曾經追逐陸鬱時,被他嚴詞拒絕後,我氣得在房間裡哭了一晚上,差點哭暈過去。
果然,這個男人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能將我折騰得要死要活。
「阿綺,快到本宮身邊來!」
楚月朝我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邊去。
皇上不在,我便能放松些。
我坐到楚月身邊後,她攥緊了我的手,面上露出一抹牽強的笑:「阿綺,方才本宮收到了一份挺新奇的賀禮,給你瞧瞧。」
說完,她拉著我的手,帶我去了宴會廳後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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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廂房隻有我們二人,楚月忽然收斂了笑,一把抱住我,顫聲說:「阿綺,我差點害了你。」
我愣了愣,很快便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
我拍了拍楚月的後背,安慰道:「沒事的,畢竟你也不知道那酒有問題,我不怪你。」
楚月抓緊了我的手,姣好的臉上落下一滴淚,眼中寫滿後怕與愧疚:「阿綺,我馬上和皇上說,給你和攝政王賜婚!等今夜回去後我便與皇上說,我不能讓你不清不白地就……」
我捂住了楚月的嘴,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搖搖頭說:「不用了,娘娘。攝政王心不在我,不必給我二人賜婚,他今日肯救我,我已萬分感激,不敢奢望王妃之位。」
楚月還想說什麼,卻被我打斷。
我咬了咬下唇,滿眼認真之色,「娘娘,若您真的是為我好,便莫要再提賜婚之事,若您真覺得愧對於我,便賜我些金銀首飾,好嗎?」
楚月哆嗦著唇,許久沒有說話。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擔心我如今身子已經給了陸鬱,今後的婚姻大事該如何。
可畢竟是我強迫了陸鬱,我自己做的孽便該我自己承受。
我沒再說什麼,擦幹淨楚月臉上的淚後,與她重回了宴會上。
8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下黑手的使臣多半也是被皇上派人關進天牢嚴刑審問了。
今日是宴席的第二日,所以我今夜仍要宿在宮裡。
離開宴會廳後,我提著一盞宮燈,漫無目的地在宮裡闲逛,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周圍已經見不到什麼人了,我才猛然發覺自己好像走錯了路。
「雲兒……」
我剛想讓雲兒找人來帶路,身後一抹高大的人影將我籠罩在了黑暗中。
我受驚猛地回頭,見陸鬱站在我的身後,俊美的臉一半隱在黑暗中,顯得晦暗不明。
我愣了愣,後退一步低下頭乖巧行禮:「臣女參見攝政王。」
我以前見了他都是直接撲上去的。
如今我幡然醒悟,這才發覺以前的自己有多麼愚蠢。
「身上可還疼?」
陸鬱淡淡開口,一雙黑眸深沉如淵。
我愣住:「啊?」
這是什麼問題?是我想的那樣嗎?
「今日在房間時,你曾抓著我的背,說很疼。」
陸鬱表情淡淡,像是在議論天氣。
我的臉忽然爆紅,與陸鬱廝混時的記憶湧上心頭,我羞恥地低下頭死死咬住下唇:「攝政王在說什麼,臣女聽不懂。天色已晚,臣女要回去休息了,攝政王也早日休息吧!」
我轉身要走,陸鬱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扯了回來。
我慌張抬頭,撞進了陸鬱那雙深沉如淵的黑眸中。
「冉小姐,我忘了告訴你,酒裡的藥,藥效會持續七日。」
??
我張了張嘴:「啊?什麼七日?」
「明日,後日……每至未時,那藥效都會重新發作。」
陸鬱微微低頭,面無波瀾,像是在闡述一件十分簡單的事。
可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我連連後退險些一屁股坐地上。
不會吧,不會吧!
那使臣背後之人為何如此歹毒,下如此惡毒的藥,這是存心不想讓我活了啊!
一瞬間,我腦子裡閃過了無數張臉。
我院子裡的侍衛小李,我爹院子裡的侍衛小劉,家裡小廝小王……
還是說,去小倌館解決一下?
我痛恨自己當時喝的酒太多,若是少喝一點,說不定藥效還能減輕一些。
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我還是好好物色一下幫我解毒之人吧……
楚月知道我的情況,或許她已經幫我安排好了人呢?
在我思緒紛亂之時,陸鬱再次開口:「所以,冉小姐,明日未時我會在今日的那間廂房等你。」
???
這下我是真的愣住了。
陸鬱的意思是,明日他還會幫我解毒?
要知道,明日夜裡宴席快散時,他的命定之人雲挽離就會出現,他怕是會恨死下午纏著他解毒的我。
所以,絕對不能找陸鬱,絕對不可以!
想到這裡,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不敢麻煩王爺,臣女找別人就好。」
聞言,陸鬱黑眸微眯,眸中似乎閃過一抹慍色:「冉綺,你說什麼?」
「臣女說,不敢勞煩王爺,臣女可以找別,唔……」
原本冷靜自持的陸鬱忽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猛地攬著我的腰,將我按在牆邊,對著我的嘴毫不猶豫地吻了下來。
這個吻絲毫不符合陸鬱清冷的性格,帶著幾分掠奪與懲罰的意味在我唇上輾轉,像是要把我拆吞入腹一般瘋狂。
我感覺今日的陸鬱簡直是瘋了。
他今日下午不僅主動給我解了毒,甚至還提出明日繼續為我解毒,遭到我拒絕後他惱羞成怒……
這要是以前的我,怕是要激動壞了吧?
但放在現在,我除了害怕就是恐慌。
我是真的不想再和陸鬱扯上任何關系,就算是普普通通的解毒關系也不可以。
我一把推開陸鬱,卻看到了他眼裡那未消的佔有欲。
很眼熟,有點像那場夢中他面對雲挽離時的模樣。
我不想再與陸鬱有過多糾纏,轉身便走。
他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喜怒無常。
以前我追著他不放時,他對我愛答不理。
現在我決定放手,他卻像是開竅了一樣主動來接近我。
嘖,男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9
當天夜裡,我睡得很不安穩。
我又夢見了陸鬱。
他坐在主位上,一身玄黑色大氅,手裡端著一杯酒,神色淡淡,壓迫感卻極強。
而我則是穿了一身紅色舞衣,手腳上還系著鈴鐺,在大廳中間不斷旋轉舞動。
金鈴丁零作響,陸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眼睛卻緊緊盯著我。
不知旋轉了多久,我停下舞步,卻聽陸鬱啞聲喚我:「過來。」
我的腳不受控制地走向陸鬱,陸鬱放下酒杯,將我抱起放在腿上,在我耳邊輕輕道,「為何今日穿成這樣?」
他手裡把玩著系在我身上的金鈴,將它們玩弄得叮叮作響。
片刻後,陸鬱說,「挽離,真好看。」
我一驚,猛地推開他。
他叫的不是我的名字,是雲挽離!
喜歡跳舞的也不是我,是陸鬱真正喜歡的人,雲挽離!
我猛地驚醒,才發現自己在睡夢中出了一頭的汗。
我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外面天色已然大亮,我撐著床坐起身來,身上仍然殘留著一些酸痛的感覺。
我無心繼續睡下去,便起身梳洗,順便去楚月那裡問問,今日的毒該怎麼辦。
10
「啊?阿綺,你說什麼?」
楚月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說要讓本宮給你找個人解毒?」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不解毒人會死的。
在狗命面前,其他東西倒是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是啊,娘娘,反正解毒是必須的,所以臣女希望對方長得……不要太難看。」
楚月咬著唇半天沒緩過神來:「所以你這麼早來找本宮,就是為了這事兒?」
我用力點點頭。
被加了料的酒原本是該給楚月喝的,但楚月把它給了我,我中了毒,楚月就得找人幫我解毒。
「你……今日不讓攝政王給你解毒了?」
聽到楚月提起陸鬱,我眉心一跳,又想到昨夜裡陸鬱那怪異的表現,立即搖了搖頭。
陸鬱這人喜怒無常的,我怎麼知道他下午給我解了毒,晚上又見到他的真命天女後會不會恨極了我?
思來想去,我再三叮囑楚月:「娘娘,一定要找個身強力壯長得不錯的人來,千萬不要是歪瓜裂棗。」
我和楚月可是十幾年的手帕交,交情極深。
就憑著這份情誼,楚月也不會拒絕我的吧?
良久後,楚月神色復雜地點點頭:「行。」
既然楚月點了頭,這事多半就解決了。
等我的毒徹底解了,我便和我爹言明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主動提出暫時離開京城。
我爹他多半不會拒絕,也會暫時歇了為我物色親事的心思吧。
11
一整個上午,無事發生。
陸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管是有人前去攀談還是敬酒,他都表現得毫無異常,像是昨日什麼事都沒發生。
時辰接近未時,我主動向皇上和楚月提出暫時回去休息,皇上清楚我的情況,欣然應允。
我眼神詢問楚月,楚月向我使眼色,我便放下心來。
我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殿內,將門緊緊關上,等待藥效發作。
一刻,兩刻……
熟悉的燥熱感湧上,我便知道那該死的毒又發作了。
我坐在軟榻上,不斷心想著楚月派的人為何還沒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隻感覺自己的意識都快模糊了,外面卻傳來一聲陌生男人的悶哼與重物落地的聲音。
「處理掉。」
「是。」
我陡然一驚,意識清明了些。
剛剛那聲音是陸鬱吧?
他把給我解毒的人打暈了?送回楚月那裡去了?
我瘋了,我頭皮發麻,我渾身細胞都在叫囂著怒罵陸鬱。
陸鬱這人簡直有病,他把前來給我解毒的人送走了,我該怎麼辦!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又是陸鬱那張波瀾不驚的熟悉的臉。
他將門關上,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住我的下顎,將我的頭抬起來,薄唇輕啟:「真可憐。」
不用他說我都知道,此時的自己一定很狼狽。
「陸鬱……」
一開口,我自己都驚到了。
我現在的聲音……有點像那個夾子音,像是在撒嬌一樣,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嗯,我派人把皇後派來的人送回去了。」
陸鬱淡淡開口,語氣平淡至極,像是在說自己隨手丟了垃圾這樣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恨不得跳起來打他,奈何身子快要軟成一灘水,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隻能憤恨地瞪著陸鬱。
從陸鬱的視角來看,面前的少女發型散亂,雙眸微微泛紅,眼角晶瑩閃爍,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將原本柔軟的唇瓣咬得十分紅潤。
可憐巴巴的。
陸鬱笑了。
「冉小姐,現在除了我,沒人能給你解毒了。」
我很少見陸鬱笑,卻能看得出,陸鬱臉上的笑帶著十足的惡意。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微微啞著嗓子繼續說,「冉小姐若是難受便求我吧。」
說這話時,陸鬱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泛著攝人心魄的幽光,薄唇微微勾起,語速有力而緩慢,像是在逗弄心愛的小寵。
我咬著牙,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
但我還是分得清利弊的,這死人毒藥要是不解,我肯定就沒命活了。
我閉了閉眼,認命般地將身體靠在陸鬱懷裡,咬著牙說:「求你了,王爺,救救我。」
「嗯,再說一遍。」
我死死攥著拳頭:「求求你了攝政王!!」
「好,既然冉小姐這樣說了,那我便冒犯了。」
「……」
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