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程菲道謝,隨後便馬不停蹄趕向治療室1。
急診治療室裡診室和掛號大廳有一段距離,一進入走廊,所有的嘈雜聲便遠去。空氣裡彌漫開濃重的消毒水氣味。
程菲和周清南大步流星,按照小護士說的穿過走廊向右轉,一抬頭,果然看見一間小屋,門牌上寫著“治療室1”幾個大字。
正要往裡進,和一道從裡頭出來的青年迎面遇上。
是趙逸文。
“程助理,你總算來了。”看見程菲,趙逸文陽光俊朗的面容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笑,動了動唇正要繼續說什麼,眼風一瞥,又看見站在程菲身後的高個兒男人,頓時整個人都愣住。
“……這,周總?”趙逸文眼神裡的驚訝遮掩不住,但還是禮貌而恭敬地笑笑,說,“您也來了啊。”
周清南臉色冷淡,看都沒看趙逸文,像根本沒瞅見這個大活人,也沒聽見這大活人說的話。
打招呼被無視,小趙主任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有點僵硬,隻能用一種困惑而茫然的眼神再次望向程菲:程助理,這什麼情況?
他是蘭貴縣政府這邊安排來對接考察團的專人,這段日子一直都跟梁瀚有聯絡。
梁瀚在蘭貴出事,自己這個對接人員第一時間趕到醫院是職責所在,而程菲和梁瀚同為濱港電視臺一方的代表,來醫院也是情理之中。
可這大半夜黑燈瞎火的,這尊背景神秘的周姓大佛不好好在酒店裡休息,為什麼也會跟著跑這兒來?
趙逸文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一旁的程菲腦筋飛轉,已經編好了理由,笑笑說:“小趙主任,是這樣的。你之前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在跟周總匯報工作,周總聽說梁主任出了這種事,也挺擔心的,就說來醫院看望一下。”
“這樣啊。”趙逸文聽完,了然地點頭,又道,“梁主任傷勢比較嚴重,送來醫院的時候都還處於昏迷狀態,剛剛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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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趙逸文又攤手比了個請,朝周清南和程菲客客氣氣道,“周總,程助理,二位跟我進來吧。”
程菲頷首,與周清南一道,跟在趙逸文身後進了治療室。
縣醫院的醫療設備較為簡陋,這間治療室總共也就十幾平米大,擺了兩張病床和一個公用的床頭置物櫃,輸液架是懸吊式,安裝在天花板的弧形吊軌上,兩張病床中間連個保護隱私的簾子都沒有。
此時,梁瀚正躺在病房裡側的那張病床上,全身上下、包括腦袋都纏滿了一圈一圈的白色紗布,一條肥碩的右腿打著石膏吊在半空,看著跟個木乃伊似的。
唯一露在外頭的眼睛也又青又腫,既可憐,又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一個護士阿姨正在給梁瀚調整頭上的繃帶,估計是碰到了傷處,疼得梁瀚“唉喲”直叫喚。
見此情景,程菲便錯愕地瞪大了眼睛,轉頭看趙逸文,壓低聲音說:“小趙主任,之前聽你在電話裡形容梁主任的傷勢,我還以為你有點誇張……這也被打得太慘了!”
“可不是嗎。”趙逸文沉沉嘆了口氣,也把聲音壓低,“我到醫院的時候都驚了,全身多處骨裂骨折,滿臉都是血,嚇人得很。真不知道是什麼深仇大恨,非得把人揍成這樣。”
程菲眉頭擰起一個結,又小聲問:“誰把梁主任送來的醫院?”
趙逸文傾身略靠近她耳側,也輕聲回:“一個附近工地下夜班的工人。”
程菲越聽越覺得事件蹊蹺,正要接著追問,一道嗓音卻冷不丁從背後響起,語氣如冰,道:“借過。”
聞聲,程菲和趙逸文同時怔住,下意識往各自兩邊站開了點兒,將距離拉開。
周清南便懶洋洋地上前半步,直接走到兩人中間,臉色涼涼,站定就不動了。
男人高大修長的身軀偉岸得像座山,儀態松弛又懶漫,左肩好像很不經意地撞了下旁邊的年輕村官,瞬間把小趙主任搡得一個踉跄,沒站穩,險些一屁股坐地磚上去。
“不好意思。”
周清南瞥一眼趙逸文,神色和語氣都風輕雲淡的,“這地方比較窄,沒留意。”
趙逸文平時也經常健身,自認身體素質十分優良,這會兒讓這男人輕輕一撞就差點兒摔倒,頓覺臉上掛不住。
他臉色一陣青紅一陣白,又不敢得罪這個濱港來的大老板,隻能賠個笑臉,說:“……不礙事,周總也不是故意的。”
旁邊目睹全程的程菲:“……”
這時,護士那頭也忙完了,將剪刀往鐵盤子裡一放,準備離去。扭頭瞧見治療室裡多出來的幾個人,她不悅地擰了下眉,說:“病人傷情比較嚴重,需要好好休息,探視時間最多不超過五分鍾。動作快點。”
“知道了劉護士。”趙逸文笑,“我們知道病人需要靜養,就了解一下情況,很快離開。”
“行吧。”護士阿姨見這陽光大男孩態度這麼好,也沒那麼反感了,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平底鞋的腳步聲逐漸遠離。
程菲扭頭看了眼治療室門口,沒見到其他病患或者醫護人員的身影,周圍也靜悄悄的,這才上前幾步,低聲道:“梁主任,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梁瀚癱在病床上,連動根手指都覺得疼,聽見這小實習生的話,當即氣若遊絲地回:“我、我要報警,這是謀殺,這是蓄意殺人,馬上給我打110,我要報警!”
“你先冷靜一點,別激動。”程菲安撫著梁主任的情緒,思索半秒,又問,“你知不知道是誰毆打的你?”
“我隻記得自己走在路上,突然不知道從哪兒跳出來一伙人,用麻袋蒙了我的頭,對著我就是一頓暴揍……”梁瀚有點兒腦震蕩,整顆頭又昏又痛,費勁地眯眼回憶起來,“又是拳打腳踢又是抡棍子捶,恨不得要我的命!我能活下來,多虧我福大命大……”
程菲:“那你是在什麼地方遇襲的?”
“我又不知道地名。”梁瀚沒好氣地回,“隻知道那地方離酒店也就一公裡不到。”
“是團伙作案劫你的財嗎?”
“不像。我身上手機錢包一樣都沒少。”
了解完梁主任遇襲的基本情況,程菲抿了抿唇,眼簾低垂下去,不知在想什麼。
病床上的梁瀚又激動起來,看向趙逸文,怒衝衝道:“趙主任,你們蘭貴縣就是這麼迎接客人的?這個年代了還能縱兇傷人?黒社會橫行?有沒有王法了!咱們臺好心好意來你們這兒做欄目,幫你們搞扶貧,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實在對不起,梁主任。”趙逸文語含歉意,道,“我這就聯絡警方,爭取早點揪出行兇的人,給你和貴臺一個交代。”
“哼,最好是有個交代。”梁瀚冷哼,“否則,我就寫篇報道把這件事曝光出去!說你們蘭貴縣的政府和黒社會蛇鼠一窩,坑害老百姓!”
……
幾分鍾後,三人直接被護士阿姨給請出了治療室。
趙逸文到警局報案去了。
程菲走出急診大樓後,則隨便找了個安靜地方打電話,向徐霞曼匯報梁瀚遇襲這一突發狀況。
“遇襲?”
電話裡,徐霞曼的聲音透著幾分匪夷所思,“好端端的怎麼會遇襲,梁主任得罪誰了?你們不是才剛到蘭貴嗎。”
“是的,我們今天中午才到的蘭貴縣。”程菲也很想不通,“晚上梁主任就被一伙來路不明的人給打成了重傷。”
聽筒那頭的徐霞曼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後續如何處理。
過了大約兩秒鍾,程菲才聽見電話另一端的大BOSS作出指示:“梁主任就暫時在蘭貴的醫院裡養傷,之後一切計劃不變,就是你要辛苦一下了。”
程菲對徐霞曼的處理方案沒有異議,應道:“徐總您放心,我一定會克服所有困難,交出一份讓您和領導滿意的答卷。”
徐霞曼頓了下,又問:“需不需要我再派一個人過來幫你?”
程菲:“不用了徐總,我一個人可以。”
徐霞曼沉吟片刻,又說:“跟縣委政府那邊好好溝通一下。咱們畢竟是來幫蘭貴縣做好事的,付出了心血和努力,還要遭受無妄之災,沒有這樣的道理。看他們能不能安排一兩個安保人員。”
“嗯。”程菲說,“您的意思,我一定轉達到位。”
“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徐總晚安。”
程菲掛斷了電話。
夜色更深,急診大樓外病患比之前已經少了許多,空地上的幾片落葉被夜風一吹,打著旋兒飛到半空。
她也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晚間的寒意。
程菲下意識搓了搓手臂。
就在這時,肩背一暖,一件純黑色的男士襯衣披在了她的肩頭——沾染著清冽的薄荷味,寡淡的煙草味,和絲絲縷縷陌生又熟悉的體溫餘溫。
程菲略微怔了怔,轉過頭,看見周清南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身後。
他在抽煙,應該抽了有一會兒了,修長手指間的白色香煙燒得隻剩小半截,有淡白色的煙霧從他唇縫之間溢出,眉眼平靜,臉色淡漠。
程菲有點詫異地睜大眼睛,眨了眨眼,目光下意識順著男人稜角分明的下颌線下移,打量起他的上半身。
襯衣給了她,此時周清南身上隻穿著一件打底的男士背心,和襯衣一個色。
修勁緊碩的上肢軀幹包裹在沒有任何花紋的純黑中,裸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兩條肌肉線條利落分明的臂膀。
野性十足。
“……”
心跳猛地錯漏一拍,程菲臉發燙,有點不自在地移開眼神,動手就要把肩頭的襯衣還給他,“我不冷,你不用把衣服給我……”
話說完,又是一陣夜風吹過去,程菲鼻子發痒沒忍住,瞬間打出一個噴嚏。
“啊嚏!”
剛說完不冷就打噴嚏,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周圍驟然一靜。
周清南收回視線不再看這小姑娘,漠然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丟進旁邊的垃圾桶。丟完,靜半秒,忽然就跟沒忍住似的,極淡地輕嗤出聲。
程菲:“……”
程菲著實又窘又尷尬,臉更紅了,抬手默默揉了揉鼻子,十分羞惱地小聲吐槽:“笑你個頭呀。”
周清南瞥那姑娘一眼,唇畔的弧度逐漸平直了,眸中的笑色卻藏不住,像流淌著清泉淺溪,溫潤而柔和。
年輕女孩兒骨架纖細,肩窄而背薄,他的襯衣披在她肩上,寬大得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隨便動兩下,右側便滑落下去。
她人站在晚風中,邊境小城的破敗街道做背景,細軟柔美,纖弱楚楚,竟嬌媚得不可思議。
周清南本來隻是用餘光看她,漸漸便成了正視,目光筆直而微黯,黑沉沉的。
然後就邁開長腿,朝她走近過去。
程菲鼻子痒酥酥的,正杵在原地認真地揉,眼前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回神抬眸,才發現周清南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自己面前,近在咫尺。
“你……”程菲狐疑,嘴唇蠕動著想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