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南直到昨天半夜才徹底退的燒,傷情未愈,頭也還有點兒疼。一時間沒記起她說的事,微擰眉:“哪次你跟陸巖一起回家。”
程菲想起這茬就有點無語,悶聲悶氣回:“不就是你讓他跟蹤我那次。”
周清南合眸,單手拿水杯,另一隻手輕輕擠壓了下眉心,須臾,嗓音平靜地說:“我沒讓他跟蹤你。當時我讓他送你,是為了確保你的安全。”
這個回答倒是有些出乎程菲的意料。
她愣怔了半秒,然後問他:“為什麼要讓陸巖保護我的安全?”
“我仇家很多。汽修廠那晚你賴上我之後,所有人都以為你是我的女人。”
周清南說話的同時,眼神始終在看掌心裡那杯溫水。看見水泡從杯子底部升起來,至水面,見了光,於是眨眼間破滅,化為虛無。
他調子懶洋洋的,漫不經心而又隨性,仿佛隻是在敘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當時我剛被人砍了一刀,我的仇家沒要成我的命,惱羞成怒之下就有可能會對你動手。為了不讓你受到傷害,我隻能謹慎一些。”
聽周清南說完這些,程菲心裡卻生出幾分沉重,像是憑空掉下來幾塊大石頭,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
她站在幾步遠外,齒尖輕咬唇瓣,定定望著沙發上的男人,眼神復雜。
這時,周清南終於喝了一口她倒給他的溫水,繼而朝她輕淡一彎唇,吐出兩個字:“多謝。”
程菲看著他,也不知怎麼的,冷不丁便忽然問:“你很擔心我受到傷害嗎?”
聞聲剎那,周清南眼底的眸光細微一動。
然而當他開口回話時,面上神色卻仍舊淡漠如初,像一片無風無浪的海面。
他直視著她,散漫地道:“我這種人的命最不值錢,丟了也就丟了,但程小姐你不一樣。你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電視臺的傳媒工作者,未來的大導演。你如果出什麼事,那是整個社會的損失,我擔待不起。”
一通高帽子扣下來,程菲一點沒覺驕傲得意或者開心,隻感到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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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瞪他,不滿地嘟囔:“請問周總這是在損我嗎?”
周清南輕聲,一字一頓地回答:“肺腑之言。”
傻子才信你是肺腑之言。
罷了
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心態保護她,至少最近這段時日,她的人身安全確實沒受到任何威脅。
加上今晚他帶傷幫她擋酒,她應該感謝他……
想到這裡,程菲不禁輕皺眉頭,視線又回到周清南身上,暗搓搓地掃視一圈,終於還是沒忍住過分強烈的好奇心,低聲試探道:“你……你和梅景逍梅總,真的是朋友?”
聽見她口中說出“梅景逍”這個名字,周清南眼底的眸光瞬間冷幾分,隱覆薄霜。
他臉上神情沒有任何異常,隻是直勾勾看向她,挑了挑眉,道:“怎麼。我不配?”
程菲黑線臉:“……我不是這個意思。”
程菲由衷懷疑這位大佬今天出門前是吃過炸藥,不然,為什麼每句話聽起來都夾槍帶棒火藥味十足?
“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
程菲很納悶兒,與其說是在和周清南對話,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聲音也低低的,“梅景逍是在國外長大的,而且梅氏集團的總部在雲城,你又一直生活在濱港,你們應該沒什麼機會認識才對。還有,你們的年齡差了好幾歲,也不可能是同學什麼的呀……”
“做人還是糊塗點好。”
周清南臉色淡漠地打斷她,“任何事情都刨根問底,對你沒有好處。”
程菲有點被男人眼底的寒色給嚇住,驀地收聲。
周清南慢條斯理地續道:“你不需要知道我和梅景逍是不是朋友,也不用好奇我今晚為什麼會出現,你隻需要記住一件事。”
程菲不解:“什麼事?”
“梅景逍不是什麼好東西。”周清南冷冷地說,“你離他遠一點。”
“……”
程菲千算萬算,是怎麼都沒料到這位大佬會說出此番言論,隻覺天雷滾滾不可思議,心想:說實話,比起那位幹淨美少年,我覺得你更不像個好東西。
當然了,有了前幾次的前車之鑑,程菲這回已經學乖了。
她很明智地選擇了隻腹誹不聲張,表面上還是朝周清南露出了一個友善微笑,斟詞酌句,非常有求生欲地說:“首先我聲明,我絕對沒有反駁您的意思。我隻是想告訴您,梅氏集團的這筆資金,對我們的新欄目真的非常重要……”
不料話還沒說完,忽覺手腕受緊,被一股大力給鉗住。
程菲愕然,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整個身子便在那股力道的拉拽下往前撲,電光火石之間,眼前天旋地轉,她人直接撲倒在男人胸前。
周清南依舊保持著靠坐在沙發上的慵懶姿勢,眼皮垂下去,直勾勾盯著面前的姑娘。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周清南說。
“……”
距離之近,不足三指,近到彼此之間呼吸纏錯。
程菲聞到男人唇齒間的清冽薄荷味和極淡的煙草味,驟然臉通紅,心慌意亂,條件反射想要逃離。
看出她的意圖,周清南五指一收,將她纖細的腕骨攥得死緊,不僅不準她逃,反而將她扯得更近。
“我再說一遍。程菲程小姐。”
他筆直注視著她澄淨晶亮的眸,念出她名字,音量不大語速平緩,但每個字音都投射出陰鸷的威脅,令人不寒而慄,“你給我離梅景逍遠一點。聽清楚沒?”
程菲:“……”
程菲:……不是。這位大佬這是又在發什麼癲?跟頭被搶了肉的瘋獅子一樣,威脅一遍不夠還要陰森森地威脅第二遍。總不可能是吃醋了吧?!
…………?
吃醋???
蒼天啊大地啊,她瘋了吧!為什麼忽然想到這麼離譜的詞,原來癲病也會傳染嗎!
看著周清南陰沉莫測的俊臉,短短幾秒間,程菲腦子裡思緒亂飛又驚悚又混亂,硬是半晌都沒擠出一句回音。
這時,周清南的耐心已經消耗得所剩無幾,又出聲:“回答我,聽清楚沒有?”
“聽、聽清楚了。”程菲急於脫身,隻能先衝他點頭。
周清南鉗住她腕骨的指掌這才松開。
程菲趕緊站直身子,手忙腳亂地往後退出幾步遠,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沙發上的大佬。
她臉紅撲撲的,心髒跟完全失控一樣跳得飛快,沉吟數秒鍾,終於禁不住道:“梅景逍是我們這個項目的大甲方,徐總把工作交到我手上,對我委以重任,我當然得盡力博取梅景逍的好感,讓他認可我們。”
周清南聞聲,眉眼間神色微凝,仍直直盯著程菲,沒說話。
“我去了解梅景逍的喜好,關注他的興趣,都隻是為了能順利把合同籤下來。”程菲說到後面,聲音已經輕得幾乎聽不見。
然後她稍稍頓了下,瞥周清南一眼,沒好氣地咕哝:“真不知道周先生您這麼大反應幹什麼。我媽都不會插手我工作上的事,您倒管得不少。”
那頭。
聽完小姑娘口中的話,周清南定神,閉上眼沉沉吐出一口氣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過激,他靜了靜,說:“剛才是我失態,抱歉。”
程菲本來還有點委屈,但聽見他主動道歉,她心裡的火氣就像遇上了洶湧潮浪,眨眼間就被消得一幹二淨。
“算了。看在你受了傷還幫我喝了一杯酒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程菲悶悶回了句。
片刻,她想起什麼,連忙掏出兜裡的手機看時間。
距離她離開雅間到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幾分鍾。
程菲蹙眉,想到雅間裡的徐總和甲方爸爸團,她當即決定折返回去。
“那個,周先生……”程菲還是有點擔心周清南腹部的傷口,扭過頭,有點不自在地瞟了眼他腹部位置,“你現在覺得好些沒有,還是很痛嗎?”
周清南神搖頭,沒說什麼,長臂撐住沙發旁邊的法式燈柱,站起身。
程菲見狀,微微吃了一驚,說:“你、你要不還是再休息一會兒吧?”
“不用了。”周清南嘴角輕蔑地勾了勾,笑意陰沉,漫不經心,“我再不回去,有些人怕是該著急了。”
等程菲和周清南一起回到雅間時,梅氏集團的三名隨行人員和梁主任都已喝得七七八八,屋裡隻剩下唯二兩名清醒的人,一是徐霞曼,二是梅景逍。
開門聲傳來,梅景逍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抬眼便瞧見門外緩步而來一對璧人,男俊女靚,畫面說不出的養眼。
梅景逍唇畔意味不明地牽起一道弧,沒任何反應,隻是自顧自將手裡的茶杯放回桌上,拿起餐巾,優雅地擦拭嘴角。
身旁,周清南重新落座。
梅景逍側目看周清南一眼,目光頗有幾分耐人尋味,傾身靠過去,低聲稱贊:“身上帶著傷還玩兒這麼久,周總果然厲害。”
“半個鍾頭就叫‘久’。”周清南低眸,拿紙巾擦了下被梅景逍碰過的桌面,輕描淡寫,“梅總是不是也太虛了。”
梅景逍:“……”
梅景逍沒佔著嘴上便宜,臉色微涼,不再說話。
“你剛才跑哪兒去了?上個洗手間上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喝多了昏倒在裡頭。”見到程菲,徐霞曼一雙柳眉瞬間打起一個結,壓低聲音責備,難掩擔憂。
程菲窘迫,掩飾般夾起一筷子青菜放嘴裡,含糊地回話:“有點頭暈,在休息室裡坐了會兒,醒了醒酒。”
徐霞曼追問:“那現在好些沒有?”
程菲點頭如搗蒜:“好多了。”
“沒事兒就好。”徐霞曼拍拍程菲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嗯。”
所謂老將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後來程菲才知道,在她消失的小半個鍾頭裡,徐霞曼已經和梅家的小少爺確定好了去蘭貴縣實地考察的時間,就在一周以後。
同行人員名單待定。
飯局結束了。徐霞曼安排了專車護送梅氏集團的人回酒店下榻,又叫了一輛車送醉得滿嘴胡話的梁主任,最後便提出,要程菲坐自己的車一同離去。
程菲知道徐總的家和她家在兩個方向,搖頭婉拒,表示自己坐地鐵很方便。
徐霞曼見她態度堅持,拗不過,隻好由她去。
十分鍾後,代駕小哥來到了酒店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