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楚聿與她並肩往公司走,見她臉上仍有憂慮,就連梳起的辮子都有些恹恹地耷下來,心裡微微一動,在沒反應過來之前將她未扎進去的一縷頭發別到後面:
“會賠的,況且車隻是車,應山湖沒有後顧之憂的話,以後若是騰籠換鳥,應元作為合作方也跟著沾光,遠不是一輛車的維修費可以比擬的。”
他的手指還夾著她的頭發,輕聲說:“頭發掉下來了。”
林琅意所有的心思都在今晚的事上,聞言抬頭去碰,卻碰到了他的手指。
原楚聿一動不動,半點沒有要抽出手的意思,他的腳步慢慢停下,那如點漆的墨色瞳仁就這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林琅意幾乎要被他深不見底的瞳孔吸進去。
“喂!林琅意!”
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林琅意卒然回頭,眼前人影一閃,程砚靳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來了這裡。
他一衝上來就用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從頭到腳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番,眉頭皺得死死的:“我聽說你跟人打架,你沒受傷吧?”
原楚聿的手臂微微一僵,靜阒無聲地將手收回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立在一旁,充當著一個無足輕重的旁觀者。
“你消息倒是快,不是我,是我哥。”林琅意三言兩語,“沒打贏,可結果贏了。”
程砚靳一聽見沒打贏三個字更急,當即表示要去走一圈:“你帶我去,我給你找回場子,這種人跟護食的狗一樣,要打,而且要一次打服,不然以後分不清誰是老大,總會想著辦法趁機咬一口回來。”
他氣憤難當,舉起沙包大的拳頭揮了揮:“或者你不用露面,遠遠給我指一指是哪兩個人,我一個人套個麻袋把人塞小巷裡教訓一頓,保證讓他們不清楚你跟我的關系,省的回頭我當和尚的時候他們再來找你麻煩。”
“不用啦不用啦……”林琅意拉住他,“這回真解決了,不會再有別的麻煩了的,哦,還得謝謝原楚聿,謝謝老板大氣。”
程砚靳自始至終一門心思都撲在林琅意身上,這時候才扭過臉發現了一直站在陰影處的原楚聿:“哥你也在?那怎麼會打不過?”
原楚聿依舊沉默寡言,沒解釋什麼,他自從程砚靳出現後,目光似乎一直釘在其後頸處,又似乎並沒有焦距,隻是空空地落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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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林琅意承情,將潑墨版勞斯萊斯的事說了一遍,眼見著程砚靳聽完前因後果後,表情一點點松懈下來。
他勾住她的脖子,把人往自己懷裡圈,豪言壯語:“謝謝哥,等我關完禁閉,修車的錢我出了。”
原楚聿的視線一下子從他的後頸處收回來,先是垂眼往地上看了一眼,兩秒後,才像是整理好情緒一般重新看向程砚靳:“不用。”
“诶,那哪能呢……”程砚靳依舊嘻嘻哈哈的,他的手臂太重,被林琅意嫌棄地從肩膀處甩下去。
他也不惱,隻吊兒郎當地靠近原楚聿,忽然湊近了,用林琅意聽不見的聲音翻了舊賬:
“還有之前在金沙公館的泳衣,你怎麼也不跟我說,我回頭把錢轉你。”
死一樣的寂靜。
原楚聿一點一點地撩起眼皮,他的眼神在暗夜裡莫名帶了重量,像是用了剜骨剔肉的力道釘在程砚靳的臉上,湊近的距離讓他能清楚地、無可辯駁地看清程砚靳後頸處結痂的新鮮咬痕,以及再靠下一點,T恤圓領遮不住的、在肩胛骨位置長長的指甲抓痕。
程砚靳仍然偏著頭與他對視著。
他的目光依舊張揚、自信,毫無芥蒂,坦坦蕩蕩,他不是來示威的,他根本不知道那些百轉千回的心意,或許也不屑知道,他隻是理所應當地行使了一位未婚夫應有的責任和權利。
原楚聿心知肚明。
可他此刻左手還戴著手繩,內扣收攏的手腕讓那粒桃花扣被手表表帶箍緊,深深地勒入皮肉裡,就像是落入眼睑的一粒沙塵,讓他每一次眨眼時都不得不清晰地意識到這一粒會持續摩擦到讓人發疼流淚的沙子。
原楚聿忽而抬手,用手背用力地抽打了下程砚靳的胳膊,像是平常間對兄弟過於客套時隨意的一記捶胸。
那顆圓潤的珍珠如結婚戒指上的鑽石一樣同樣硌在了程砚靳的皮膚上,原楚聿想如出一轍地膈應到對方,毫無理智地,毫無道理地。
程砚靳果然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用指甲撓了撓,又抬臉瞅了下原楚聿的手。
可對方若無其事收回手,手腕轉動間,那顆月光白的珍珠散發著溫潤的光暈,在黑暗中尤為明顯。
他輕描淡寫道:“不必,小錢。”
第26章
“诶, 那個,聿哥他手腕上怎麼帶了條手繩啊?”
直到原楚聿帶著團隊打道回府,程砚靳仍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他圍著林琅意左右前後地晃, 問他有什麼事又顧左右而言他, 直到真的隻餘下兩人才吞吞吐吐地問了這句話。
林琅意朝著窗外黑咕隆咚的夜色一指:“現場開蚌啊,他買了不少, 然後挑了顆成色好的加工了。”
程砚靳拖長音“哦”了一聲, 斜著眼睛用餘光瞄她,沒事找事:“也不算值錢啊, 他家裡還有兩三塊理查德米勒RM,這手繩和豪表戴一起, 不覺得奇怪嗎?”
“那我就不管了。”林琅意雙手一攤, “我如果是售貨員,客戶買了一隻鎮店之寶的包回去後,我管他是供起來還是裝菜呢?”
程砚靳東瞧瞧西望望,支吾了半天,擠出一句:“我也要。”
“啊?”
他一下子別過臉, 表情有些兇地瞪著她:“啊什麼, 我不能要紀念品嗎?”
“那你自己去河裡撈。”林琅意話出口後好像想到了什麼, 眉毛都打起結,一張臉皺在一起,“天吶, 我光是想象你這樣的肌肉手臂上戴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手鏈, 就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程砚靳:……
他泄氣幾秒,又重振旗鼓:“你看你最近這裡這麼危險, 不如就不要送我去念經了,讓我留下來, 每天給你做保鏢怎麼樣?”
林琅意輕飄飄地睨他一眼,不說話。
“你看,今天要不是聿哥在,就不止是你哥一個人被揍進醫院了,你也跑不了。”他像一隻開屏的孔雀一樣瘋狂在她面前晃悠,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可是有我在就不一樣了,我保證誰都動不了你一根毫毛。”
林琅意撇了下嘴:“我信你有這種好心?你能被放出來那不跟出籠的雞一樣滿世界狂奔連個影都沒有,還指望你天天跟我待一起當我保鏢?你被鬼上身了還是我被下降頭了?”
程砚靳被嗆聲了也沒跟著懟她,隻有些別扭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斷斷續續道:“我也沒那麼不好吧……你,我今天看到你哥被送進醫院後還發了一條朋友圈,我以為你也被牽涉進去了,馬上扔下飯局就來找你了,我跟你吵架管吵架,對外,那,那我肯定站你啊。”
他小聲蛐蛐她:“說得我好像特別沒良心似的。”
林琅意聽完這些還像是人說的話,完全轉過身面對著他,上下打量了好幾圈:“說吧,今天忽然服軟了,是又有什麼事求我?”
對方噎了兩秒,還是老實道:“那個靜修營……”
林琅意比了個“stop”的手勢,打斷:“你想都別想!”
程砚靳有些急:“我沒說不去,主要是,靜修營的那個時間不太好,六月初有個滑板比賽,我很早就跟幾個朋友約好了一起參加了,我不能失約!”
“哦……是這樣,沒事,能請假。”林琅意那叫個善解人意,活像是給屬下批假的和藹老板,開口道,“你是哪天比賽,回頭讓封阿姨給你請假,崂山寺她熟。”
程砚靳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好半天,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求她?那我還不如直接翻牆偷溜。”
林琅意笑出了聲,她今天了卻一樁大事,心情非常不錯,連帶著看程砚靳也順眼了不少:“幾號,我幫你跟封姨說。”
他哼唧了一會兒,頻繁瞟她:“6月18號,另外初賽到沒什麼,就是決賽你能不能來?”
林琅意以為聽錯了,指著自己:“我?”
“對,參賽者有家屬前排票,嗯……給你個機會,到時候給你展示下哥強勁的實力。”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別人大概都是家人來,不過我不打算喊程揚康他們,所以票肯定有多,你如果想叫你的朋友也行。”
林琅意倒是從來沒看過滑板比賽,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什麼時候?”
“大概是七夕節前後,”他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你應該沒事吧?”
林琅意想也不想道:“七夕當天不行。”
出乎意料的回答,他呆了兩秒,林琅意還在往上加碼:“什麼情人節啊,520,七夕,聖誕,我一般都沒空。”
他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你為什麼沒空?!”
林琅意一臉理所當然:“有約了。”
*
“你說,什麼情況下,女生會說情人節啊,520,七夕,聖誕都有約了?”
蕭璞城重重嘆氣,這已經是程砚靳這幾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念叨這事了。
他初始聽到時還隨口提了句:“不管什麼事,擺明了你沒有那個約定重要,哈哈,叫你一天天跟人家吵架,這下好了吧,連節日都不跟你過。”
可是程砚靳實在是將這事翻來覆去地嘀咕了很久,次數多了,蕭璞城的心裡也慢慢沒了底。
他開始想起另一個鐵哥們原楚聿在金沙公館那魂不守舍的模樣,突然靈光一閃,感覺自己是唯一一個看破真相的人,頓時壓力山大,仿佛成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糾結家長,哪兒都不能委屈。
這不會……是跟阿聿約會去了吧?
那小子看著斯斯文文規規矩矩的,總做不出這種離經叛道的事來吧?
蕭璞城用力咽了咽喉嚨,驟然覺得自己重擔在身,義不容辭,找了個由頭偷偷溜出去給原楚聿打了個電話。
他忙,前兩個電話沒通,第三個被掛斷,說是在開會,等到蕭璞城接到他的回撥,一接起,原楚聿便問:“什麼事?”
蕭璞城:“兄弟,520出來玩啊~”
原楚聿那邊似乎還有人在說話,他將電話拿遠,聲音一下子變得縹緲,好一會兒才回:“沒空。”
完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