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和她相處,他就總是心猿意馬,在臥室,他腦子裡想的就不可能是唱歌了。
程菲總說他飢渴,他從來都很坦然。
她是他心底高懸了多年的明月,幹淨聖潔,不染塵埃。
過去,他在萬丈深淵的泥潭深處,給自己披上層層枷鎖,仰望她,迷戀她,膜拜她,也渴求她。
如今,在與心癮的較量中,他一敗塗地潰不成軍,於是放任自己成為欲望的囚徒。
用盡全力造一個夢,成全自己,也成全她。
周清南染指了他的月亮。
擁抱,親吻,唇舌交纏。
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欲壑猶如天塹,怎麼都填不滿,他想要她更多,想要她的全部,想要她從心到身體,都烙上他的印記,染透專屬於他的純黑色。
這場夢能做多久?
周清南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
他隻知道,人人都逃不過宿命。如果注定的那一日終將到來,他想在有限的時光中,盡可能給予她自己能給予的一切。
和她在熹微晨光中擁抱,在落日餘暉中接吻,做世界上所有尋常平凡的戀人都會做的事。
哪怕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也會燃燒自己最後的生命,與她相愛,抵死纏綿。
在洪水滔天山崩地裂中,熾熱又暴烈地,與她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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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南的吉他放在儲物間裡。
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用過。
程菲靠在儲物間的門口,看著男人抬起修長的雙臂,從櫃子的最上端取出一個純黑色的琴盒,不禁輕輕揚了下眉,好奇地說:“看這樣子,你平時很少彈吉他吧。”
“初中時候跟著老師系統學習過。”周清南表情平靜,將落滿灰塵的琴盒往地上一放,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高中兩年學業比較緊張,從那時候起彈得就少了。”
看著男人的背影,程菲眸中的神色復雜幾分,忽然又道:“高中不是三年嗎,為什麼你說兩年?”
“我成績還可以,高一就把高二的內容學完了,跳了個級。”周清南隨口接他的話,說話的同時,“刺啦”一聲將琴盒拉鏈拉開,將裡面的吉他取了出來。
借著窗外的燈光,程菲定睛一瞧,見那把吉他是很老的款式,琴身表面嶄新,隻有按鍵部分有輕微脫漆,整體保存得很好。
顏色有紅也有藍,點綴了星空樣的花紋。
別說,還挺潮挺好看。
周清南取出吉他後,拿指尖輕輕撥了幾個音,側耳細聽,旋即便敏銳聽出音準有誤,便眼也不抬地對程菲道:“稍等一下,我調個音。”
程菲直直看著他,輕哼一聲,說出的話是在回他上一句:“之前還跟我胡扯,說自己沒上過大學,是個沒文化的大老粗——周先生,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呀?”
話音落地,周清南調試吉他的動作,倏然一頓。
他撩起眼皮看她,唇畔彎著一道弧,似笑而非笑,散漫又流氣,說:“其他話,程小姐全部當成假的都行,唯一就一句,真得不能再真。”
程菲:“哪一句?”
周清南沉聲,平靜異常地說:“我喜歡你,真喜歡得快他媽瘋了。”
雖然早就猜到這位大佬會口出狂言,也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真從這人嘴裡聽見這麼一句話,程菲還是止不住地一陣臉紅。
“我……我幫不上忙,你自己一個人慢慢調琴,我去倒點水喝。”
支吾著留下這麼一句後,程菲便轉過身,步伐飛快地從儲物間離去,去廚房找水喝。
周清南家的廚房很幹淨,所有的鍋具灶具基本上都是擺設,根本不開火。
程菲拿起之前喝過的透明玻璃杯,來到水槽前,擰開控制純淨水的水龍頭。
邊接水,邊愣愣地出神。
今晚大排檔那頓飯,槐叔的一番話,已經徹底坐實了她的猜測。
也就是說,周清南,的的確確如假包換,就是當年桐樹巷那個讓她惦念了半生的少年。
“……”程菲合眸。捏住水杯的五指,不自覺收握得很緊,用力到骨節發白。
多想問問他,當年到底是誰把他帶走,又把他帶去了哪裡。
多想問問他,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
還有他身上的那些傷,每一道每一處,是不是都意味著一場生死較量?他又是怎麼苦苦支撐到的現在……
一股悶悶的鈍痛冷不丁襲擊胸腔,直令程菲睫毛發顫,痛到連呼吸,都像是憑空生出了一隻手,在用力撕扯她的心髒。
她的小哥哥,她記憶深處,那個脆弱漂亮又格外倔強的小少年。
這麼多年,竟然就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那條滿是荊棘又不見天光的路上。
會不會無助呢,會不會彷徨呢,會不會害怕呢……
程菲自顧自想著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隻聽見耳畔依稀有哗啦啦的水聲傳來,卻完全沒意識到那是什麼聲響。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從她身後伸出,反手一擰,將水龍頭關了。
“……”程菲這才醒神,恍惚間低眸一瞧,玻璃杯早已經接滿,水溢出來,漫過料理臺,形成一條晶瑩剔透的珠串,滴滴往下落。
廚房的地面已經積起一小灘水。
周清南不知何時過來的。
他關掉水龍頭後,又取出兩張的幹淨的毛巾,正微垂眸,神色淡漠地清理料理臺上的水,替她收拾著殘局。
“不好意思……我剛才走神了。”程菲尷尬又窘迫,邊道歉,邊手忙腳亂地將杯子放下,準備上手幫忙。
“歇著。”周清南抬臂一擋,輕輕將她的胳膊揮開。
他幹起活來動作利落,三兩下便打掃幹淨。
看著男人彎著腰洗抹布的側影,程菲默默抿了點水喝,心裡沒由來又是一陣難受。
但她沒有表露出來。
她彎彎唇,朝周清南露出了一個柔婉的笑顏,問他:“琴調好了嗎?”
“嗯。”周清南將抹布放好,在冷水底下衝洗雙手,漫不經心地應她,“唱曲兒的萬事俱備,就等聽曲兒的登場了。”
程菲聞聲,眨眨眼,促狹地說:“請問周總這個說法,是把自己比喻成秦淮河上的花魁嗎?”
這話惹得周清南忍俊不禁。
他轉身,長指捏住她的小下巴左右一晃,懶洋洋道:“那可不。本花魁不僅會唱曲兒,床上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一流,客官要試試嗎?”
“……”程菲被嗆到,抬手打了他一下,漲紅著臉蛋懟他,“呸,試你個頭。”
大平層的陽臺,空間開闊。
程菲找來一個大靠枕,放在地上,當成她的坐墊。
而後,席地而坐。
落地窗外就是夜空,星月都在沉睡,隱在烏色的雲層背後。
落地窗外也是城市。涼風如水,從城市鱗次栉比的高樓中穿拂而過,一切的喧囂、浮躁、繁華,仿佛都在這一瞬歸於平靜。
斑斓霓虹閃耀如星,光線依稀而迷幻,裁出一道修長又孤寂的身影。
周清南坐在窗邊的高腳椅上,懷裡攬一把吉他,眉眼低垂,側顏如畫,修長的指輕輕撥過琴弦,旋律飄揚,像散落在冬季的幾片葉。
周清南視線看向地上的小姑娘,柔聲道:“你喜歡的歌,有國語版和粵語版,聽哪個?”
“都可以。”程菲兩手託腮,一雙眼眸如墜滿星河,定定望著他,“你喜歡哪個就唱哪個。”
周清南安靜須臾,在腦海中回憶著曲譜,彈出了一個和弦。
下一秒,熟悉的低沉男聲便徐徐響起來,清冷又極有韻味的粵語原版詞,伴著八分音符與雙手和弦,輕柔如風,飄進了姑娘的耳和夢。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漂泊,白雲外。”
……
“情人,別後,永遠再不來。
無言,獨坐,放眼塵世外。
鮮花雖會凋謝,但會再開。
一生所愛隱約,在白雲外。”
……
“苦海,翻起愛恨。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相親,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該相信,是緣分。”
……
這首曲子不長,周清南從彈起前奏到唱完最後一句歌詞,總共也就幾分鍾的光景。
程菲怔然望著眼前的身影,卻已經聽入了迷。
尾音收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