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目不轉睛盯著周清南的腹部發呆時,坐她旁邊的旁邊的旁邊的徐霞曼輕抿了一口紅酒,用力清了清嗓子,出聲提醒。
“……”程菲回魂兒,沒轍,隻好先強壓下對那位大佬傷勢的擔憂,繼續攻略她們電視臺的甲方爸爸。
“梅總。”程菲仔細回憶著腦海中梅景逍的日常喜好,眉眼彎彎,“聽說您喜歡油畫,最喜歡的畫家是塞拉斯?”
聞言,梅景逍眼底明顯亮了一分,笑道:“是的,我很欣賞塞拉斯的創作風格,也收藏了他的作品。”
“那還挺巧的。”程菲說,“我去年剛看過一場塞拉斯的畫展。”
就這樣,程菲和梅家的小少爺聊上了。你一句我一句,從歐洲油畫聊到中國古典文學,從塞拉斯聊到吳敬梓,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是友善好相處的性格,說說笑笑地談天,顯得格外投緣。
徐霞曼暗中觀察著程菲的表現,眼底逐漸浮現出滿意之色。
一旁的梁瀚卻不爽得很,眼瞧著程菲坐在屬於自己的位子上,跟梅家的四公子相聊甚歡,他越發感到憤懑不平,眼珠子轉一轉,樂呵呵地說:“小程,今天難得有機會,能得梅總親自給你指點,你不得敬梅總一杯表示感謝啊?”
程菲看眼梁瀚。
她知道梁主任是什麼心思,但對方把話頭拋了出來,自己除了順著往下接也沒其他辦法。
因此程菲舉起紅酒杯,朝梅景逍輕輕一揚,笑道:“梅總,我敬您!”
說完便輕抿了一點。
她酒量雖然還不錯,但確實不知道紅酒這玩意兒到底好喝在哪裡,一口下去,隻覺得舌尖發苦。
“小程,你這就有點兒不地道了。”梁瀚心下冷笑,哪那麼容易讓這小實習生下臺,又說,“都說心意全在酒裡,你喝這麼一小口,梅總還以為咱們心意不誠呢。你現在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是徐總監,是咱們整個臺,別那麼小家子氣。”
話音落地。
周清南眉心微蹙,眼神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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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曼有些不高興了,瞥梁瀚一眼。
梅景逍眼眸澄澈,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看著程菲,等她反應。
“……”程菲靜了靜,仍舊笑顏如花,直接一口氣將杯子裡的紅酒喝了個精光。
“我最欣賞豪爽的人。”梅景逍撫掌,由衷地稱贊,“程助理真是海量,女中豪傑。”
大半杯紅酒悉數入腹,程菲嗆得悶咳兩聲,白皙的臉蛋眨眼間就漲得通紅。但她臉上仍舊笑著,回梅四少話,“梅總過譽了。”
梁瀚說:“小程,梅總都誇你海量了,還不給自己滿上?”
程菲整個人剛緩過勁來,正要回梁瀚話,不料梅景逍卻親自拎起手邊的醒酒器,將她的杯子重新倒滿。
“……”徐霞曼原本想出聲制止,見這情景,隻好無奈地噤聲。
“一個人喝酒沒什麼意思。”梅景逍溫潤含笑,端起自己的杯子,在程菲的杯子上輕輕一碰,玻璃相撞,聲響空靈,“這一杯,我回敬程助理。”
說完,梅景逍低頭,將杯中酒喝完。
甲方爸爸在上,程菲知道自己不能推脫,心裡嘆口氣,閉了閉眼睛——算了,喝就喝。
這可是幾千塊一瓶的好酒,多喝點也不吃虧!
如是思索著,程菲暗暗咬牙,準備去端杯子。不料指尖還沒碰上杯身,旁邊卻忽然憑空伸出一隻手,指節分明腕骨勁瘦,將她的高腳杯拿走。
“……”程菲迷茫地抬眸。
周清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徑自將她的紅酒統統倒進他的杯子,然後脖子一仰喉結滾動,將酒液一飲而盡。
程菲驚呆了。
徐霞曼和梁瀚也愣在原地。
在場其餘梅家人更是滿臉的驚訝加疑惑,紛紛拿愕然的眼神望向四少爺身邊的真大佬。
雅間內驟然間鴉雀無聲。
“一個姑娘家,少喝點酒。”周清南唇色和臉色都透出幾分病態的白,冷聲撂下這麼句話後,看也不看其他人,起身離席。
梅景逍緩慢晃著手裡的高腳杯,眼神裡興味盎然,忽然出聲,衝周清南的背影問:“走了?”
“上洗手間。”周清南頭也不回地說。
雅間大門開啟又合上。
程菲僵坐在座位上,腦子裡亂糟糟的。
她看眼周清南空了的酒杯,又回想起他隱泛蒼白的唇色,十指無意識便收握成拳——喝酒傷身,他身體本來就還很虛弱,豈不是傷上加傷……
十來分鍾後,程菲半天不見周清南回來,便趁徐霞曼和梅景逍聊起蘭貴縣時,隨便找了個理由從雅間離開。
問過門口的服務員後,直奔走廊盡頭處的休息室。
這個中餐廳,每層樓都設立了一個休息室,就在洗手間的旁邊。
程菲一路小跑,又在距離休息室約十米遠的位置減下速度,壓著步子靠近。
這地方離最近的雅間都有一段距離,四下安靜,人的鞋踩在昂貴的吸音地毯上,不聞丁點腳步聲。
休息室的門沒有關緊,透過半開的一道門縫,程菲看見裡頭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有人沒人。
“咚咚”兩聲,她抬手敲響房門,試探著問:“周先生,你在裡面嗎?”
無人答話。
程菲擰起眉,怕周清南喝了酒傷情加重,也顧不上太多,鼓起勇氣把門推開,走進去。
屋子裡各處都是漆黑,沒有任何光源可以照明。
程菲進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電燈開關。正瞎子似的趴牆上東摸西摸,忽聞一聲悶響從耳畔傳來——不知哪兒來一陣邪風,休息室的門關死。
程菲被關門聲嚇了一跳,一回身,一股濃烈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將她籠罩。
眼前出現一個人影,周圍太黑,看不清面容,隻有一副高大的體格輪廓。
“你……”程菲動了動唇正要說什麼,又看見對方竟踉跄了下,像是虛弱到已經站立不穩。
程菲一慌,下意識伸出雙臂扶住他,顫聲問:“喂,你怎麼了?還好嗎?”
頭頂的呼吸聲很沉,一陣一陣熱氣像燃燒的火星,灼痛了她頸部的皮膚,燒得她面紅耳赤。
接著便聽見周清南朝自己開口,音色低而沙啞,輕聲說出兩個字:“好疼。”
程菲:“……”
不是吧。這位大佬是在跟她撒嬌嗎?
第29章
腦子裡冒出這個詞的下一秒,程菲嘴角便不可抑制地抽了抽——她沒事兒吧?居然會覺得周清南在對她撒嬌?真是比鬼故事還驚悚。
她飛快甩甩腦子,將腦海中那個荒誕的想法給拋開。
“是傷口又開始痛了嗎?”程菲眉心緊皺,試探地輕問。
休息室裡的光線暗得讓人心慌。
男人離程菲太近,近到沉重熾熱的呼吸就噴在她後頸處,一陣一陣,猶如燎原的焰。擔心他站不穩會摔倒,加上他體格高大四肢修長,她不得不貼他更緊,幾乎用上大半個身體的力量來努力支撐。
頭頂上方很隨意地應了她一聲“嗯”,帶著輕微鼻音,聽上去沉沉的,啞啞的。
“之前讓你去醫院你不肯,說自己在家休養休養就好。”程菲說起來就一肚子無名火氣,嘀咕著數落他,“我還以為你天賦異稟多大能耐,隨便躺兩天那麼嚴重的傷就痊愈了呢。”
周清南聽出姑娘語氣裡的慍惱,在黑暗中動了動眼皮,看向她,目光好整以暇。
不說話也不動作,就想聽聽這張不饒人的小嘴還能叭叭他些什麼。
“人家梅氏集團是準備跟我們電視臺合作,所以我們領導才組織的這場飯局,專程請梅氏集團的高層吃飯。”程菲碎碎念個不停,說到這裡頓了下,忍不住抬眸瞟他一眼,難掩不滿與狐疑,“你又不是梅氏的人,莫名其妙跑來湊什麼熱鬧?”
“程小姐剛才沒有認真聽梅總說話麼。”周清南稍頓半秒,輕聲,一字一停道,“本人也對貴臺的新欄目感興趣。”
程菲聽完,有點詫異,完全沒過腦子便脫口而出地回了句:“不可思議,你這種無良社會哥居然也會關注咱們國家的扶貧工作?”
周清南:“。”
程菲:”。“
話音落地,一室死寂,大型社死現場再現。
程菲剛把這句心裡話說出口就後悔了。她懊惱地咬了唇瓣,想說點什麼來找補,一時半會兒又毫無頭緒,隻能悄然抬眸,偷看頭頂上方,想觀察一下她口中那位“無良社會哥”的反應。
進休息室也有一陣兒了,這時程菲的眼睛已經勉強習慣黑暗的環境,不再是睜眼瞎狀態。
這一抬眸,剛好就看見周清南那張臉。
雖然這麼說很沒出息,但程菲不得不承認,每回瞅見這張臉蛋,她心裡都忍不住想誇兩句。
不怪程菲是個花痴,隻怪大佬美顏盛世。
此時,周清南整副面容浸泡在濃夜的陰影中,眼窩骨畫出深邃眉眼,鼻梁挺直,雙唇薄潤,贊一句“女娲的曠世神作”也真一點不過分。
無良社會哥面無表情地瞧著她。
滴答,滴答,死寂在休息室裡持續蔓延了大約兩秒鍾。
渾身沐浴在大佬重如千斤的眼神威壓下,沒一會兒,程菲就有點繃不住了。
她朝周清南擠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囧囧有神道:“周先生,我們前前後後也接觸這麼多次了,您也知道,我這人愛開玩笑。”
周清南盯著她,說:“無良社會哥不可以關注扶貧?”
程菲諾諾點頭:“可以。”
周清南:“無良社會哥不能愛國?”
程菲更加懇切地小雞啄米:“能。”
周清南繼續直勾勾地盯著程菲看。
程菲察覺到他的眼神,暗道一聲糟糕,生怕這位大佬又在她得罪他的小本本上多記一筆仇,趕緊雙手合十,眨著一雙晶亮明眸朝他真誠地說:“周總我錯了。相信周總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和我一般見識。”
周清南:“……”
認真說,這姑娘平時並不是老實柔弱的性子,天生伶俐得很,仿佛眼珠子隨便轉兩圈,就能想出一籮筐的鬼點子。可是她偏又十分擅長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