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靈聲線在偌大的客廳裡回蕩,無人應答。
見此情形,程菲心頭的憂慮更重幾分,繼續往裡走,穿過稍微明亮一些的走廊和健身房區域,終於來到主臥。
臥室門隙著一道縫,依稀可見裡頭黑漆漆一片,暗如濃夜。
“……”程菲莫名有點緊張,心跳加快,手掌心也分泌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遲疑再三,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將那扇純黑色的實木門推開,緩步而入。
好黑。
太黑了。
難怪在她的噩夢裡,這位大佬會是個恐怖吸血鬼的形象——哪有正常人類大白天把擋光簾拉這麼嚴實的?是見了光會灰飛煙滅嗎?
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清,又不知道燈開關在哪兒,程菲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怕撞到什麼東西,她本能地舉起雙手朝前摸索。
這間臥室的面積應該很大,因為程菲往前摸了好幾秒都沒碰到東西。
她輕輕動了動鼻子。
空氣裡浮動著一種很奇特的氣味,像是周清南身上一貫的冷調薄荷味,但又不全是。好像還夾雜著一絲很淡的……
血腥味。
程菲心頭一沉,驚疑不定之間,忽覺左手一痛,緊接著她整個身體被一股大力拉拽著上前,蠻橫暴戾,幾乎要將她纖細的腕骨生生捏碎。
不足一秒光景,眼前天旋地轉,等她回神,人已被硬生生摁倒在床上。
“……”程菲嚇傻了,臉色慘白張了張嘴,甚至忘了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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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便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一道嗓音,每個字音都像是礪過沾血的粗砂紙,低啞狠戾而又狂亂,命令道:“出聲。”
第24章
黑暗中,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很沙啞,疲憊不堪,鼻音微重,但盡管如此,從他口中出來的“出聲”二字依然透著濃烈的殺氣,威懾性極強。
聽得人不寒而慄。
程菲背上汗毛倒豎,被對方的舉動與言辭嚇住,下意識想要掙脫逃跑,但四肢身體又全被周清南鎖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了分毫,瞬間更慌。
她混亂地喘了一口氣。
也正是在瞬間,程菲明顯感覺到上方鉗制自己的力道,驟然一松。
周清南聽出了身下人的呼吸聲,同時,因疼痛與低燒而變得有些遲鈍的嗅覺也終於恢復運作。
他聞到了女孩身體散發出來的味道。清新的,淡雅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甜味,像是夏天的應季水果泡進了冰牛奶。
十指松開,周清南直起身來放了人。
本想說什麼,又覺整個腦子疼痛欲裂,像是下一秒就要炸開。隻好重新閉了眼,眉擰成川,抬手重重摁壓兩側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幾分。
程菲早就已經嚇蒙了,周清南松開對她的鉗制以後,她怔愣了差不多半秒鍾,接著才恍然驚覺,連滾帶爬地逃下床。
護住手腕站到床邊,驚魂未定地瞪著床上的男人。
咚咚咚咚。
胸腔內的心髒快得像打鼓,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程菲眼睫顫個不停,感覺到自己的前胸後背手掌心,全是讓周清南嚇出來的冷汗——不帶任何誇張色彩,剛才,她真的以為他會直接掐死她。
片刻。
“你怎麼在這兒。”死寂暗沉的空間裡冷不丁響起一句話,聲音又低又啞,沉沉的。
“我……”喉嚨幹得有點發澀,程菲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悶悶回答道,“我接到小蝶的電話,聽說你生病了,情況不太樂觀。所以過來看看。”
聞言,周清南眼底平添一絲寒色。半秒後,他撩起眼看向她,輕輕一挑眉,語氣裡半帶玩味:“我生病,程小姐很擔心?”
程菲被嗆了下,臉色泛紅,被燒到尾巴似的立即出聲反駁:“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擔心?”
周清南淡淡地說:“不擔心你就不會來了。”
心尖莫名一顫,程菲雙頰溫度滾燙,說話的口吻卻還是硬邦邦的,回懟道:“我到這裡來,隻是因為小蝶說她很害怕,讓我過來幫忙送你去醫院而已。”說到這裡,她稍稍停頓了下,腦袋垂下去,音量也不自覺便弱下幾分,“畢竟小蝶現在隻有你一個親人,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她多可憐。”
眼睛的光線習慣了黑暗,周清南眉眼平靜,視線定定落在床邊的纖細身影上。
注意到她右手一直捏著自己的左側手腕,他眯了眯眼睛,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
“燈開關在你七點鍾方向,四步遠。”周清南忽然說。
程菲怔了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
周清南:“去把燈打開。”
“……哦。”程菲點頭,轉身朝七點鍾方向邁出四步,抬起手,果然在一面牆上摸到了觸屏開關。
程菲隨便敲了下。
因不熟悉開關構造,手指戳得略偏,主臥天花板正中的大燈沒亮,倒是大床兩側的落地臺燈發出暖橘色的光芒,將整個空間籠進一池柔紗。
開完燈,程菲重新回轉身子,很隨意地一個抬眸,頓時心一沉,怔愣在原地。
剛才光線太暗看不清,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看清周清南整個人的狀態。
隻見這位大佬正以一種很隨性的姿態坐在床上,沒穿上衣,大方展露出自己那副寬肩窄腰肌理緊碩的好身材。脊背挺得不那麼直,背肌部分的脊柱呈輕微彎曲狀,額間碎發垂落,稍擋住漂亮又冷淡的眉眼,面容和薄唇透出病理性的白,幾乎不見血色。
和上回來的時候程菲見到的一樣,他身上仍舊有大大小小的各式傷痕,隻是這次在舊傷基礎上又添了新的——白色紗布纏幾圈,從他緊實性感的腹肌位置纏繞而過,包扎手法十分專業。
破案了。
程菲看著周清南腰腹部位的紗布,猜到,這應該就是導致這位大佬現在看起來這麼“嬌弱”的症結所在。
“你受傷了?”程菲脫口而出。
“沒有。”周清南淡聲回答。
程菲:“?”
程菲皺著眉頭走過去,伸出根食指,隔著空氣戳戳男人腹部的那截白紗布,瞪他:“我都看見了,這不是傷口是什麼?”
周清南很平靜地說:“假的。”
程菲呆住:“假的?”
“我在cosplay,這是我最新研究的戰損造型。”
程菲:“……”
“我看起來是像個傻子嗎?”程菲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音量拔高兩分,“這麼明顯的傷口還cosplay戰損造型,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明明就是受傷了!”
周清南看她一眼,語氣冷靜:“那請問這位小姐,你在明知故問什麼。”
程菲:“…………”
大佬就是大佬,嗆人都嗆得這麼別出心裁與眾不同。
OK,我的。怪我多嘴。
程菲被周清南噎得一時無言,頓了差不多兩秒鍾今後,目光又不由自主掃向他受傷的腰腹,遲疑地問:“前幾天見你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受傷了?”
話音落地,周清南頓了下,抬眼直勾勾地看向程菲,神色間陰晴莫測。
程菲察覺到這位大佬眼神不善,眨眨眼,反應過來自己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尷了個尬,隻能默默抬手撓了撓頭,低聲嘀咕:“當我沒問。”
周清南盯著程菲的臉看了兩秒,而後便微垂眸,目光落在她左手的手腕上。
柔美楚楚的一小截,骨骼纖細,瓷白如玉,依稀可見幾道修長的指痕,色澤鮮紅之中隱隱泛青。
是他剛才留下的。
“還疼不疼?”周清南冷不丁開口,音色無意識便柔下幾分。
程菲聽後,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什麼,面露茫然:“什麼疼不疼?”
“手腕。”
“……”程菲略微怔愣,下意識又伸手摸了摸左手腕骨的位置。
回想起這位大佬剛才的粗暴行徑,野蠻暴力不分青紅皂白,她不禁有些無語,回話的語氣並不友好,隻嘟囔著說:“你讓人這樣抓一下試試。”
都受傷了還這麼大力氣,牛變的嗎。
周清南靜了靜,繼而低聲對她說:“對不起。”
程菲眼中泛起一絲異樣的光,嗖的抬起腦袋看他,心頭驚訝和疑惑交織。
周清南沉靜地注視著她,淡淡道:“我從昨晚開始一直處於低燒狀態,頭腦不太清醒,所以剛才的反應過激了點。抱歉。”
先是一句“對不起”,緊接著又來一句“抱歉”,認錯態度可以說是相當誠懇。
程菲的性格向來吃軟不吃硬,見周清南此刻的愧疚不像是裝的,又是跟她解釋又是跟她致歉,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嗫嚅了兩秒,程菲不大自在地說:“……算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理解。”
她的回答倒是令周清南有點兒詫異。他盯著她,緩慢重復:“理解?”
“對啊。”程菲說,“你們這一行幹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營生,仇家無數,警惕性高本來也很正常。”
周清南聽得微挑眉峰,輕嗤:“你對我們這行好像很了解。”
“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程菲小聲回。
她在心裡傲氣地想:也不看看本小姐學的什麼專業。身為一個注定要閃耀影史的未來名導,國內國外的經典警匪片我幾乎看了個遍,光是品鑑賞析都寫了上百份,電影裡不都這樣演。
程菲腦子裡的思緒胡七八糟地亂飛,就在這時,又聽見床上的男人再次出聲,很隨意地說:“你過來。”
不知是不是受了傷還在發低燒的原因,周清南那雙淺色的眼,瞳色看上去比平日要深許多。
沉如暮靄,筆直看過來,莫名便顯得露骨而直白,充滿侵略性。
程菲被他瞧得心驚肉跳,生出幾分戒備心,有點結巴地問:“我、我為什麼要過來?”
周清南:“你怕什麼。”
程菲卡殼,嘴唇嗫嚅兩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床上的大佬便又輕描淡寫地續道:“就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難不成還能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