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這樣咒自己。
黑老大就是黑老大,狠起來連自己都罵,程菲由衷佩服。
又暗搓搓打量周清南一番,見他一副剛生完孩子還在月子期的模樣,眼皮耷拉神情懶倦,確實也不像又要發瘋掐死她的樣子。
糾結兩秒後,程菲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定下心神,最終還是提步走了過去。
在床沿邊上站定。
周清南直勾勾盯著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然後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朝她攤開。
程菲困惑,下意識低眸看過去。
手掌心很寬大,手指頭很修長,骨節分明,幹幹淨淨。虎口和部分掌部皮膚結著老繭,糙糙的,一點都不細膩,但絲毫不影響美感。
真手控福利。
程菲眨了眨眼,猜不透這位大佬伸手過來是要幹什麼,站在原地沒動作。
對面的周清南耐著性子等了幾秒鍾,見這姑娘毫無反應,不禁擰了下眉,也不說話,直接伸手就把她的左腕給一把握住,拎起來。
怕再次弄疼她,周清南刻意控制了力道,動作也十分輕柔,但盡管如此,程菲還是輕輕吸了口涼氣。
她皺眉,下意識將手臂往回抽。
“忍一下。”周清南低著眸,神色專注,五指收攏不許她躲,“很快就好。”
他將那隻白生生的細胳膊捏手裡,左手固定住,右手熟練地摩挲過整段小臂,時不時揉摁兩下。
程菲不知道這人在幹什麼,半天掙脫不開抽不出手,白皙的臉蛋瞬間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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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掌指腹都結著繭,摩擦過她細嫩的皮膚,肆無忌憚,摩挲揉搓,一點不客氣。所經之處激起一陣陣敏感的顫慄。
程菲讓他摩啊摩,摩得頭皮都開始發麻,罵人的心都有了。正要忍無可忍地問候他全家,那兩隻要命的大手終於松開。
“……”胸腔裡的心跳狂烈地跳動,程菲捂著手飛快後退兩步,呼吸不穩。
“我剛才幫你檢查過了,沒有傷到筋和骨。”周清南冷靜地說,“淤青位置冷敷一下或者擦點藥酒,很快就會消下去。”
程菲一愣。
原來是幫她檢查有沒有傷到骨頭……
“我又不是紙做的,怎麼可能被你抓一下就骨折。”程菲臉蛋耳根都浮著紅雲,低著頭小聲說,“哪有人會這麼脆弱。”
周清南沒搭腔。
他昨晚跟陸巖一起去見買家,酒局上雙方聊得盡興,光是白酒就幹五瓶。陸巖喝大了,他先打了個車把陸巖送到住處,往回折的時候說走點路醒醒酒,誰知途經一處暗巷時著了道。
最新型的微針麻藥,藏在戒指裡,往身上一扎,不到兩分鍾就能讓人神志模糊。
對面十來個馬仔,個個手持利器下死手,周清南扛著藥勁以一敵十咬牙硬撐,最後,腹部挨了一刀,倒是撿回一條命。
周清南忽然有點兒神經質的慶幸。
慶幸他受了傷,整整一天都燒得渾渾噩噩。
否則,剛才他本能反應下的一擊,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她脆弱纖細的腕骨給生生折斷。
站在床邊的程菲當然不知道這位大佬腦子裡在想什麼。她暗自平復著混亂失序的心跳,幾秒後緩過來,這才意識到了點兒不對勁。
受了傷、發燒燒得要死不活的明明是這位爺,他不操心自己,關注重點居然全在她的手腕上,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
想到這裡,程菲試探地問:“你現在能下床走路嗎?”
周清南看她,“問這做什麼。”
“你要是自己還能走的話,我就扶著你慢慢下樓,去醫院。”程菲掏出手機,邊說邊點亮屏幕,“要是你一步都走不了,我就打120,用擔架抬你。”
周清南:“不用了。”
“……為什麼不用?”程菲兩道眉毛打了個結,不可思議,“你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去醫院,就準備躺床上硬抗?你把自己當超級賽亞人嗎?”
周清南瞅著她,語氣淡淡:“一點皮肉傷而已,休息幾天就能好,程小姐不用這麼大驚小怪。”
“那你一直發低燒怎麼辦?”程菲好氣又好笑,“你都說自己低燒不退,就不怕把腦子燒壞嗎?”
她長得明媚,故意板起臉來神色嚴肅,看著並不唬人,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傲嬌小貓。
周清南覺得她這神態可愛,被惹得淡笑一聲,回她:“不怕。”
程菲黑線臉,仍不死心,又勸說道:“那你也要考慮小蝶吧。孩子還那麼小,你不去醫院成天就在家裡躺著,也不怕嚇到小朋友?”
周清南:“不怕。”
“……你去了醫院,還有護士醫生能照顧你。”程菲快要抓狂了,“你在家裡待著,誰照顧你?出點意外怎麼辦?指望小蝶嗎?”
周清南細微地牽了牽嘴角,冷峻面容在暖光的映照下顯出幾分往日罕見的柔和,耐人尋味道:“程小姐這不是來了麼。”
“……”什麼叫油鹽不進,什麼叫死豬不怕開水燙,今天算是見識了。
程菲兩隻手掌心黏黏的,兩頰發燙,被他後面這句話噎得啞聲,一雙晶亮的明眸瞪得圓圓的,幹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不多時,又看見床上的男人忽然有了新動作。
周清南調整了一下姿勢,單手撐住邊兒上的床頭櫃,稍微坐起來了點兒。大約是牽扯到了傷處,他極輕微地擰了下眉,結實的背肌與臂肌虬結突起,線條分明,蓄力待發。
程菲看出這位大佬想站起來,又猜到他傷在腹部,腰腹一圈難以發力,便好心上前幾步,伸出兩隻手,試探性地扶住他右臂。
長時間的低燒令周清南全身滾燙,女孩纖細微涼的指尖一觸上來,像火遇上了油。
表皮的溫度沒降下去,反而讓骨血裡的躁動更烈幾分。
周清南右手食指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他眸色暗得深不見底,扭頭,看向身側。
“要站起來嗎?”小姑娘這會兒注意力都在他腰間的紗布上,怕他強行腰腹發力會崩開傷口,很善良地提議,“我扶你。”
說話的同時,她十根纖細瑩白的手指已經收攏,合握住他的上臂,人也跟著貼近過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那種清淡微甜的香味兒變得濃鬱,絲絲縷縷,纏繞在周清南的鼻息之間。
從他的視角,能清晰看見她柔美微紅的側顏,小巧珠潤的耳垂,垂落在臉頰耳側的黑色發絲,甚至是臉上細細的、柔軟的絨毛……
低眉垂首的姿態,溫柔楚楚,柔美得不可思議。
周清南眸色更深幾分。
腦子裡那根叫理智的弦,早已崩得筆直,在低燒的炙烤下愈發脆弱不堪,幾乎瀕臨斷裂的邊緣。
那麼近。
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她。碰到她的發,她的眼,她嬌紅的臉頰,她身上透著涼意的皮膚,她那張天生愛笑的唇……
明明那麼近。
可是。可是。
“謝了。”
周清南強迫自己收回落在程菲身上的視線,側過頭,吐出一口氣,喉結上下起伏一瞬。
然後,他胳膊輕輕一抬,擋開了她主動攙扶的兩隻小手,語氣神態皆重歸一貫的散漫,無波無瀾,“我自己可以。”
“你傷在腹部,強行發力傷口會又流血的。”程菲有點無奈,心想這男人還真是又怪又別扭,讓她扶一下是丟臉了還是怎麼地?
周清南臉色冷峻,沒說話,手臂找到支撐點,額角青筋突起一瞬,站起身來。
看著像並沒有費太大勁。
然而一旁的程菲觀摩全程,卻是整顆心都懸了起來。等這位大佬站直身子後看向他腰腹,果然,纏過他勁瘦腰身的白色紗布滲出一絲紅,隱現血跡。
“看,流血了!”
程菲心裡難受,又是氣這人不識好人心,拒絕自己的好意,又是焦心他的傷勢,沒好氣地質問,“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扶你?”
周清南才懶得管腰上的傷流沒流血,踏著步子徑自往前。
程菲見他不做聲,幾步追到他後面。
周清南察覺到年輕姑娘跟上來,步子頓住,站定。而後,轉過身來,垂了眼皮沒什麼表情地瞧著她。
周清南輕輕抬了抬下巴:“敢聽實話嗎。”
程菲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哪兒來那麼大的勇氣,居然也仰著脖子和他對視,清澈的眸燦若繁星,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
程菲化身勇敢鯊魚,一點不帶慫,應道:“你敢說我就敢聽。”
周清南說:“因為剛才,我想碰你。”
程菲:“……”
程菲真是怎麼都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句話。她愣住了,臉色一陣青紅一陣白,雙眸錯愕地瞪圓。
“別人躲都躲不及,你倒好。”周清南說著,忽然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將程菲打量一個遍,眼神赤裸裸的,桀骜而玩味,像是隔著空氣都能把她的衣服扒得一幹二淨,“三番兩次自己送上門,跟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程菲被他看得心驚膽戰,胸腔內擂鼓陣陣,窘迫又羞惱,面紅耳赤。
“對我這麼放心。”周清南盯著她,忽然朝她伸出一隻手,“還真拿我當正人君子?”
女性本能察覺到侵略和危險,程菲生生一驚,步子後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仰頭將男人的大手躲開。
周清南手摸了個空,眉峰輕抬,下一瞬竟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拽。
程菲根本沒料到他會再次對她動手動腳,低呼出聲,被那股大力拉扯著往前踉跄,轉眼間,濃烈的男性氣息侵入鼻息,她被囚入他的世界。
“……你!你放手!”程菲嚇得臉發白,使勁掙扎,濃密的眼睫顫個不停。
從兩人認識到現在,她一直覺得這個男人雖然桀骜不羈但也溫和好相處,整體算個好人,從未見過他如此惡劣的一面。
程菲著實又怕又錯愕,震驚萬分。
“嚇到了?”周清南扯出個笑,漫不經心地問她。
程菲咬緊嘴唇瞪著他,沒有出聲,用力掙脫開,躲得遠遠的,眼睛裡全是驚慌失措。
“我早就跟程小姐說過,我比你想象的壞很多。”眨眼光景,周清南面上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
他平靜地直視著她,沉聲道:“既然知道怕,就別總來招惹我。聽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