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果不是我打那通電話,把她引過來,你哪兒來的機會跟人小姑娘單獨相處。”周小蝶在背後開口,嗓音軟糯悅耳,嗲嗲的,帶著幾分撒嬌味道,“周先生不準備跟我道個謝嗎?”
周清南腳下的步子倏然頓住。幾秒後,他面無表情地回頭,看向周小蝶。
周小蝶抬手一拋,又將一顆車釐子丟進嘴裡。
周清南很淡地笑了下,嗓音輕緩,眼神卻冰冷而陰森:“我似乎記得,提醒過你要離她遠一點。”
周小蝶被他的眸光看得背脊發寒,表面上卻一絲不顯,還是那副笑容無邪的天真樣,說:“梅老確實交代過我要好好‘關照’那個小姑娘。不過,周先生您這麼聰明,該不會以為找個陸巖看住我,就能護她周全了吧?”
周清南神色如冰,沒有說話。
“其實怎麼說呢,嘖嘖,要怪就怪你太厲害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丁點的破綻和軟肋,讓人忌憚,讓人害怕。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一個‘懷著你孩子的女朋友’,你覺得梅老會放過這個徹底拿捏你的機會?梅鳳年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清楚,他的手段他的做派你更清楚。現在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那個小可憐,你不保護她,她會是什麼下場不用我跟你形容吧?”
周小蝶一雙大眼眨巴兩下,溫聲細語,“你真的舍得嗎?”
周清南盯著周小蝶,危險地眯起眼,寒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以前太無趣了,有欲望的人才可愛。”周小蝶聲調柔緩,使人聯想到大海深處引誘水手萬劫不復的海妖,病態到極點,“讓一個沒有心的瘋子為欲望發狂,想想就覺得刺激又好玩呢。”
第23章
今晚的尹華道468號之行,程菲以抱著維護正義主持公道之心、雄赳赳氣昂昂而來,最後以搞出一個絕世大烏龍、留下一張欠條便灰溜溜遁走而結束。此番境遇,著實是令人唏噓感嘆,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走出那棟高端住宅的門廳後,程菲站在大門口,默默看了眼身後的鋼鐵巨獸,整個人蔫蔫的,消沉又悲傷,活脫脫一個大寫的“衰”。
就說她遇到的這都什麼事兒吧。
點兒背,不是一般的點兒背。
幾秒鍾後,程菲在心裡嘆了口氣,由衷覺得自己最近的運道實在不怎麼樣。嘆完扭頭看,路邊正好停著幾輛候客的出租車,便準備過去隨便叫一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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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沒幾步,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幾下,嗡嗡嗡嗡。
程菲頹得很,垮著肩膀把手伸包裡,扒拉扒拉,取出手機。
屏幕亮著光,提示有最新的微信消息。
“……”程菲心裡忽然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她眯了下眼睛,指尖懸停在新消息那一欄猶豫了會兒,然後才鼓起勇氣,敲開點入。
打工人的直覺有時候就是準得這麼可怕。
這不,程菲前一秒還在惶惶然,擔心是徐總大周末的給自己布置工作任務,下一秒就看見微信對話框裡,徐霞曼那個幹淨簡約的百合頭像上出現了一個紅色小“2”。
悲催的心,顫抖的手,程菲心如死灰地戳進去。
看見徐霞曼發來的消息一共兩條,第一條是文字內容:上次跟你說過梅氏集團對咱們的新欄目感興趣,準備獨家贊助,那邊下下周就會派人過來考察,你提前做一下安排,把吃飯的餐廳定好。
第二條也是文字內容,就六個中文大字:飯局你也參加。
程菲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毛。
飯桌文化在各國各行業盛行不衰,她們傳媒圈子這邊也差不多:有新欄目要拉投資了?吃一頓。有上級部門來考察了?吃一頓。哪個領導又背地裡給誰誰誰穿小鞋了?吃一頓。
發現了問題,首先就把制造問題的人往飯桌上領。二兩黃湯下肚,仿佛所有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隨著前一天吃的肥腸牛肚一股腦給拉近馬桶裡。讓水一衝,消失於下水道,再也不見天日。
世界上好像就沒有“吃一頓”擺不平的事兒。
老實說,程菲對參加這種飯局是真一點興趣都沒有,但王命難違,頂頭上司放了話,她這個小跟班哪有拒絕的份兒。
無奈,程菲隻能敲字回過去:好的徐總。
程菲:請問具體用餐時間是什麼時候?餐食類型有要求嗎?
徐霞曼回復:下下周二晚上。定個中餐吧。
程菲:好的。
徐霞曼隨後又補充:記得準備酒水。
程菲雖然平時的性格看上去大大咧咧不著調,但工作上卻尤為謹慎,很注意細節。
她想了想,又發消息詢問:需要什麼酒?白酒紅酒還是別的?
徐霞曼:聽說梅氏的那位高層年齡挺大了,是個老酒仙,其他酒水估計喝不慣,就買兩瓶茅臺吧。我一會兒直接微信轉賬給你。
程菲:好的。
徐霞曼工作中雷厲風行格外嚴苛,生活中卻非常體諒人,知道程菲是實習生工資不高,一切需要墊付的大開銷,她都是自掏腰包。
對話內容結束,下一秒,徐霞曼就直接微信轉了一萬元整過來。
程菲點了收款,隨後便在網上挑選起下下周吃飯的中餐廳。
入職近三個月,程菲對徐霞曼的個性已經有了初步了解。
徐總是個極有品味的精致女強人,這一點從她每天的穿衣打扮以及配飾搭配就能窺見一二。因此,在挑選餐廳時,程菲重點看的是用餐環境這一項。
像濱港這種繁華大都市,高檔中餐廳一抓一大把,程菲看得眼花繚亂,蹲在馬路牙子上選了將近二十分鍾才初步篩出來五個。
她將五個餐廳的基本信息、餐廳環境、菜單菜品分好類,微信上發給徐霞曼,請大佬過目。
徐霞曼辦事效率高得驚人,半分鍾不到就敲定一個,發回給她。
程菲回復一個收到,隨後又撥通了餐廳的訂餐電話,定了個十人位的中型雅間。
等她做完這一系列工作,頭頂的天空已經徹底黑透。
中午隻吃了個土豆餅,整個下午到晚上又隻吃了十來顆車釐子,程菲餓得肚子咕咕叫,起身揉了揉蹲到發麻的兩條小腿,接著便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報上家裡的地址後,程菲有點無聊,靠在座椅後背上刷起微博。
刷著刷著,手機再次震動,蔣蘭女士打來了電話。
程菲動作微僵,眼珠滴溜溜轉一圈,所有說辭便已打好腹稿。她接起電話:“喂媽?”
“你出門了呀。”蔣蘭女士語氣很隨意,“吃晚飯沒有?”
程菲頓都沒頓一下就說:“這麼晚了,當然吃了。”
“哦,我和你爸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蟹黃包,本來還說帶回來給你當晚餐。”蔣蘭女士嘀咕著,又問,“你和誰出去的?”
“唯唯。”程菲面不改色心不跳,很自然地便搬出好閨蜜溫舒唯的名號。
誰知話音落地,聽筒對面的蔣蘭女士卻驀地一滯,足足兩秒鍾都沒出聲。
程菲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輕聲呼喚:“媽?”
蔣蘭:“菲菲,你確定你和溫舒唯在一塊兒?”
“我當然確定了。”程菲心裡在發虛,表面上卻照舊的氣定神闲鎮定自若,“下午那會兒她給我打電話,約我出來吃飯逛街,我就出來了。”
“那你現在還跟溫舒唯在一起呢?”
“對呀。”
蔣蘭沒多說什麼,回道:“行吧,那你逛完早點回來。”
“嗯好。”
掛斷電話,程菲暗自鼓起腮幫吐出一口氣來,沒多想,繼續懶耷耷在後座一窩,刷微博磕CP。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平谷區程家。
聽著聽筒裡傳出的嘟嘟盲音,程母蔣蘭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緩慢放下手機。
程國禮正坐在沙發上吃蟹黃包,見妻子打完了電話,隨口嘀咕:“閨女都那麼大了,二十好幾的人,出去一趟你還要管東管西,還怕她被人販子拐賣啊?就不能給人家一點自由。”
蔣蘭看程國禮一眼,滿臉都是大寫的無語,“你知道你寶貝閨女說她跟誰在一起嗎?”
程國禮疑惑:“誰啊。”
“溫舒唯!”蔣蘭眉心擰起一個結,“要不是溫舒唯那丫頭那會兒和咱們在包子鋪遇上,我還真要被你閨女給騙了。”
程國禮聞言有點兒不解,也皺起眉:“那就奇了怪了。菲菲下午明明沒和溫舒唯在一起,她幹嘛對你撒謊?”
“我哪兒知道。”蔣蘭百思不得其解。
程國禮在邊兒上吃完一個蟹黃包,拿湿巾擦了下手,腦子裡忽然升起一個猜測,驚道:“這丫頭該不會是在偷偷談戀愛吧?”
一聽這話,蔣蘭原先還愁雲密布的面容瞬間便舒展開,眨了眨眼睛說:“倒是有這個可能。”說到這裡,蔣蘭又停頓了下,“可是,我們又不反對她處對象,談就大大方方談,瞞著咱們做什麼?”
程國禮聳肩搖頭,表示不知道,又端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意有所指道:“晚上那頓飯你不是說沒吃好嗎?不去吃碗餐蛋面加個餐?”
“我又不喜歡吃那個。”蔣蘭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低眸略思索,回過味來,唰一下抬高眼簾看丈夫,“你是說,讓我去問問顧靜媛?”
“菲菲打小就和她顧姨親,有些話,她不方便跟咱們說,可能就會跟她顧姨說。”程國禮笑,“而且顧靜媛成天在外面擺攤,沒準兒看見過什麼呢。”
蔣蘭一聽,是這麼個理,抬手輕輕打程國禮一下,眉眼泛出喜色,“這主意倒是靠譜。我這就去顧靜媛那兒坐坐,打探一下情況。”
一個小時後,程菲在她家附近的便利店裡搞定一份快餐便當,又買了一盒原味酸奶,慢悠悠地回到家。
進了家門換好鞋,轉頭就看見她爹和她媽端端坐在沙發上,跟兩尊廟裡的菩薩雕塑似的。
聽見她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地舉目望來,臉上表情皆有幾分微妙。
“嗯?”程菲插上習慣,呲溜吸了口酸奶喝,迷茫,“爸媽,你們倆幹嘛呢。”
“那個。”蔣蘭清了清嗓子,兩手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摩搓,明顯不自在,跟有話想說又不知怎麼開口似的,指指旁邊的單人位沙發,“你先坐。”
程菲一頭霧水地坐下來。
蔣蘭瞥了眼身邊的老爺們兒,程國禮接收到愛妻的眼神信號,遲疑兩秒,擠出了一個充滿父愛光輝的笑容,溫柔無比地問:“菲菲,你最近除了忙工作,還有沒有忙別的什麼事呀?”
程菲咬著吸管搖頭:“工作都忙不過來,哪有闲工夫搞其他的。”
程國禮和蔣蘭對視一眼,得出結論:顧靜媛果然沒說錯,這丫頭是打定主意要將地下戀進行到底了。
蔣蘭面上又漾開笑容,也很溫柔地問:“那有沒有接觸什麼男孩子呀?”
聽見這話,程菲腦子裡無意識便自動浮現出一張人臉。
冷峻裡帶著幾分散漫不羈,時而挺矜貴,時而又很糙,看人時的神色總是冷淡,但偶爾舒眉展目那麼一笑,又招搖得少年氣十足……
心口猛地突突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