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走出不到三十米,一股嗆鼻的酒味忽然竄進鼻腔。
程菲蹙眉,下意識抬起頭,這才發現身前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個人影。
這行人一個個勾肩搭背醉醺醺的,說著不堪入耳的葷段子,迎面走來,一眼就被夜色中的純白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幾人愣了下,之後便盯著程菲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眼神淫邪,明顯沒安好心。
程菲自然也察覺到了危險逼近。她警覺起來,低下頭準備加快步伐繞開幾人。
“喲,美女,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一個戴金鏈的男人側身擋住程菲,笑嘻嘻地說,“多危險。住哪兒啊?哥幾個好心送送你。”
程菲怕極了,心跳飛快,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面無表情道:“不用了。”
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又被一個染黃毛的瘦高個兒攔住去路。
“小妹妹,你長這麼漂亮,很容易遇到壞人的。”黃毛嬉皮笑臉,“我們可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
“我身上現在最值錢的就是一個手機,可以給你們。”程菲舍財保命,從包裡掏出手機遞過去,“至於錢,我剛畢業,實習工資到手隻夠吃喝,還在靠家裡接濟交房租。”
黃毛見她這舉動,眼神流露出一絲詫異,接過手機掂了掂,又說:“你倒是挺自覺。可是小妹妹,咱們兄弟幾個不差你一個手機錢。這樣吧,你陪我們去喝幾杯,就當交個朋友?”
說著,黃毛伸手就要去抓程菲的胳膊。
程菲早有防備,就在黃毛男的髒手碰到她的前一秒,她將包裡的辣椒水噴瓶猛地取出,對著黃毛的臉就是一通亂噴。
“操!我眼睛!”黃毛鬼吼一聲捂住雙眼,其餘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懵。
趁著幾人愣神的當口,程菲半秒鍾不敢耽擱,從黃毛手裡一把搶回手機撂下句“拿來吧你”,完後轉身就跑!
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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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毛簡直他媽要氣瘋了,破口大罵:“抓住那個死丫頭!別讓她溜了!”
產業園周圍沒有任何新建的居住區,程菲隻能拼命往待拆遷區域跑。
途中她拿起手機準備報警,然而不幸的是,最後一點電量恰好在這時消耗殆盡。屏幕剛點亮,手機便自動關機。
風聲在耳畔呼嘯刮過,喉頭也湧起了腥甜的鐵鏽味,很快她便開始體力不支,雙腿愈發酸軟。
完了……
聽著背後的腳步聲逐漸逼近,程菲已經完全慌了神,就在這時,她餘光一掃,竟忽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廢棄廠房,殘敗破皮的圍牆上寫著一個紅色的“拆”字,牆內廠區依稀可見點點燈光。
裡面有人!
程菲眼底瞬間重新燃起希望。她咬咬牙,想求救的心情強烈無比,也來不及深思,徑直便從圍牆側面的一扇小門逃入了廠區。
背後幾個混子追過來,其中一個正準備跟進去,卻被鼻釘男抬手攔下。
衝前頭的黃毛不解:“幹什麼?”
鼻釘男動了動下巴,暗示道:“聽說,今晚那位要來,最好別惹事。”
黃毛聞言,暴躁地扯頭發,罵罵咧咧道:“那怎麼辦?那臭丫頭嗞老子一臉辣椒水,就這麼算了?我他媽咽不下這口氣!”
鼻釘男看了眼自家兄弟通紅血腫的眼睛,沉吟片刻,最後才終於下決心,“走,進去找人。”
程菲以前聽同事說過,這廠區以前是個大型汽修中心,後來市場不景氣,原先的企業縮減規模搬去了新廠區,這廠子也就廢棄闲置下來,一荒就是好幾年。
院子裡荒草叢生,停滿了五花八門的重型機車和改裝過的皮卡,廠房方向也時不時就有嘈雜人聲傳出,這種場景實詭異,跟恐怖片裡的鬼屋沒兩樣。
可比起鬼,程菲更怕沒人性的人。
她快步朝廠房跑去,行至廠房入口處,她站定,膽戰心驚又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往裡面張望。
與外面的荒涼死寂對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廠房內部竟然全是人。
有男有女。
男人們抽煙的抽煙喝酒的喝酒,脖子手臂上各式各樣的紋身刺青,一看就不是好人。那些女孩們則都十分年輕,晚間吹北風,本就微涼,她們的衣著卻更是清涼到極點,胸口大腿的皮膚大片裸露在外,畫著大濃妝叼著煙,時不時蹦出幾句粗俗的髒話。
群魔亂舞盤絲洞。
“……”程菲怎麼都沒料到會看見這種景象。
直覺告訴程菲,這群人不是善茬,對她伸出援手的概率微乎其微。甚至說不定,他們和剛才那幾個醉醺醺的混子本就是一伙的。
想到這裡,程菲腦子裡“借手機報警”的念頭倏地打住。
她暗自做了個深呼吸,思慮數秒,決定放棄向這些人求救,轉而躡手躡腳悄悄往裡走,打算去裡面尋找其他出口。
好在這會兒天色黑透,廠區的光線也不甚明亮,那些人一門心思喝酒吹水找樂子,並沒有人注意到程菲。
她順利進入了廠房內部。
廠房面積很大,共有上下兩層,電梯年久失修早已經不能用,程菲沿著牆角走了一段距離,看見一個螺旋狀的黑色鐵梯,於是貓著腰爬上去,來到二樓。
與一樓的嘈雜喧囂不同,二樓區域很安靜,加上家具陳設少得可憐,隻有一盞燈、一張破了角的牌桌、幾把椅子,幾個生了鏽的鐵皮櫃、一架廉價的黑色大風扇,這裡顯得過分空曠,像某個獨立真空的禁地。
不確定二層是否真的沒人,程菲不敢大意,步子依舊壓得極輕,視線轉動,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環境。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卻忽然從螺旋長梯下方傳來,夾雜著幾道咋咋呼呼的男聲。
……
糟糕!
程菲生生一驚。螺旋梯那邊的路被封死,她暫時又還沒找到第二個出口,情急之下左顧右盼,隻能咬咬牙,拉開角落處的鐵皮櫃躲進去,再反手將櫃門關好。
鐵皮門關上的瞬間,螺旋梯那頭便上來了好些人。
程菲嚇得大氣不敢出,心跳飛快,所有神經全部緊繃成了筆直的線。
透過鐵皮櫃的縫隙,她屏息偷瞄,看見上樓的是四五個男人。兩名保鏢模樣的青年拉開椅子,擺好。
兩人彎腰坐下。
其中一個穿著身亮銀色西裝,手裡洗玩著一副撲克,吊兒郎當,眼神病態,顯得有點神經質。
另一個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氣質儒雅從容,彬彬有禮。
兩人各據一方,卻默契地將最正中的主位空出來,似乎還有貴客未至。
程菲蜷在櫃子裡急得不行,正焦灼著,忽然又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螺旋長梯的下方傳來。
程菲微怔,下意識望去,眸光微跳。
隻見螺旋梯上徐徐走來了一行人,清一色的黑西裝,面容冷峻不怒自威,這之中,屬領頭的那位最特別。
廢棄廠房的頹廢和周圍人群皆是陪襯,冷調的暗色光影在他周身浮掠,裁出一副修長挺拔的身形。
他骨相出挑,輪廓利落而硬朗,掌心把玩兩枚白玉珠,渾身透著一股子格外凌厲又貴氣的邪痞勁兒,僅是這縫裡遠觀的一眼,便令人印象深刻。
“周先生。”“周先生。”在座的兩人態度恭敬,起身客氣招呼了聲。
男人冷淡地點了點頭,彎腰於牌桌的主位落座,骨節分明的手在桌面上輕敲兩下,示意兩人坐,從始至終連眼皮都懶得往上撩。
眨眼功夫,滿屋格局分明,一行人的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程菲戰戰兢兢,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事,隻能掏出掛在胸前的玉佛牌,雙手捧在心口,邊禱告邊繼續觀察局勢變化。
隨著主位的貴賓落座,原先雙方也懶得再裝,直接攤牌。
“欸。”亮色西裝動了動下巴,涼聲道,“我馬子和你的人有事。當著周先生的面,該怎麼辦,給個說法。”
無框眼鏡聞言,臉上沒什麼表情,餘光冷冷掃向身後。
一名朋克打扮的年輕男子瞬間面色發白,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咕咚咽了口唾沫。
見對方不說話,亮色西裝瞬間惱了,音調拔高:“你他媽當老子說話是放屁啊!”
話音落地,主位上的男人玩著白玉珠,不動聲色地朝他瞥去一眼。
亮色西裝察覺,氣焰瞬間矮半截。不敢在這位跟前造次,隻好壓下火氣清了清嗓子,轉頭望向主位,賠笑道:“不知道周先生有什麼好建議?”
話音落地,玩白玉珠的男人垂下眼皮,往嘴裡丟了根煙,邊上的人眼明手快,立刻彎腰為他點火。
煙點著,他鼻腔裡逸出淡白色的霧,視線穿過白霧落在未知處,不知在看什麼。
須臾,慢條斯理站起身來。
整個空間的磁場微妙變化,所有人霎時大氣不聞。
程菲心提到嗓子眼,握佛牌的十指用力收攏,已經沒勇氣再抬眼,纖細的身子蜷縮成小小一團,視野裡隻剩縫隙外那雙纖塵不染的黑色皮鞋。
對方不緊不慢踱著步子,在經過她藏身的鐵皮櫃時,停住。
程菲:“……”
一門之隔,她緊緊盯著那雙鞋,徹底屏住呼吸。
死寂空間裡,她隻能聽見自己倉促狂亂的心跳聲,噗通噗通。
忽然,仿佛是電影的慢鏡頭,隨著極清脆的一聲砰,冷白剔透的白玉珠自高處落下。
程菲眸光微凝,下一瞬,白玉珠的主人屈起一隻膝,半蹲了下來。
不足半米距離,透過鐵皮櫃破舊的縫隙,一雙眼睛驚心動魄闖入她視野。分明是招搖漂亮的桃花眼,卻因瞳孔顏色偏淺,顯得冷漠又薄情。
“……”程菲抬手捂住嘴,驚恐地瞪大眼眸。
看見她的瞬間,男人輕輕一挑眉,眸中浮起一絲興味,意外又不意外,像野獸鎖定獵物。
四目相對,短短幾秒間,程菲腦子裡嗡嗡作響,隻剩下一個念頭:完蛋,被發現了。
第02章
絕望的情緒鋪天蓋地席卷了程菲。
她眼神裡驚懼交織,瞪著眼前男人的臉,仍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僅一門之隔,男人屈起一隻長腿半蹲在鐵皮櫃前,瞧著縫隙裡那團蜷成小小一隻的身影,淺色的瞳眼神玩味。
冷汗將背上的衣衫浸透,程菲用力咬緊唇瓣,也死死盯著對方,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