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怎麼接話?
她匆匆瞥了一眼購物車,差不多裝滿了,再買就裝不下,而且足夠她應付一段時間。
季煙改道朝結賬區走去。
王雋果然沒再言語,默默推著車跟在她後面。
人工排隊有些長,王雋推著車說:“去智能區。”
他走在前頭,很自覺地拿貨品刷條形碼,季煙安靜地站在一旁,也不搭手,就看著他忙活。
結算完畢,王雋把貨品分成三袋拎在手上,走到她面前說:“好了,可以走了。”
季煙收起手機,看了看他兩隻手上的黃色購物袋,其中一隻手提了兩袋,她本想要一袋過來減輕他的負重,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多少錢,我轉你?”
王雋說:“不用。”餘光瞥見什麼,又問,“要買糖嗎?”
以前兩人逛過一次超市,也是因為家裡冰箱空了,臨時出來採買的,結賬的時候,季煙順手拿了一包糖果,說是她很喜歡的一個味道,後來回去她分成了兩袋,一袋給他,一袋她自個留著。
王雋不喜歡甜的東西,那袋糖後來放到過期,他也就嘗了一顆,還是季煙自作主張剝了殼塞到他嘴裡的。
往事了了而過,王雋突然明白了季煙當時的這個舉動。
她在和他分享她喜愛的事物,她熱烈地邀請了他。
而他忽視了。
這會,季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是她很喜歡的某個牌子的草莓糖。
她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說:“我早就不喜歡吃了,新換了個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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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話裡有話,王雋當作聽不出來,很平靜地問:“換了什麼口味?我給你買。”
季煙一點兒也不領情:“在你看來我是連糖果都買不起的人嗎?”
她是存了心故意氣他的。
王雋聽出來了,可他還是裝作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很是好脾氣地說:“我是怕你忙忘了。”
季煙就像個不會拐彎的直女:“你的意思是我健忘?”
王雋:“……”
一個商超逛下來,他算是明白了,他在她那裡是討不到好的。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商超,回去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到達小區,季煙刷卡開門,繞過一段小徑,再走一會,就到了她所在的那棟樓。
這邊屬於高檔小區,進出都需要門卡,刷電梯進去站定後,季煙想起什麼,突然說:“你小區進出門卡是不是沒還我?”
王雋十分淡定地扯謊:“我放玄關鞋櫃的盒子裡了,你沒看到嗎?”
有嗎?
季煙很是懷疑。
可見王雋無波無瀾的模樣,又不像是在說謊。
回到季煙的住處,王雋熟門熟路地拎著三大購物袋去廚房,季煙沒空搭理他,她踢掉鞋子,站在鞋櫃前,找尋那張門卡。
翻來翻去,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她找了兩遍,還是沒找到。
一旁,王雋正在往冰箱裡放食物,季煙走過去,很嚴肅地問:“你真的放了?”
“放了。”他把雞蛋放進去,抽空看了她一眼,說,“蒸蛋機我找出來了,每天早上可以蒸一顆雞蛋配牛奶,不要空腹喝牛奶,容易脹氣。”
她的注意力立馬被轉移:“誰說我空腹喝牛奶了?”
王雋不說話。
合上冰箱,他折回廚房。
季煙默了默,挪幾步,靠在廚房門框。
王雋一身白天上班的打扮,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褲,身影高挺筆直。他把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一段線條均勻的小臂。明明是精英打扮,精英氣質,這會他卻站在水池前洗菜。
莫名的,有種割裂感;同樣的,還有一種久違感。
那是一種,獨屬於他一個人的生活氣息,她有幸擁有過兩年。
擁有他的那兩年,他毫不吝嗇地展現對她的體貼和細致。可到了分開的時候,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把她撇在原地,一走了之。
他有情,但也無情。
季煙清醒得很快。
不能太早感動,一次教訓已經足夠,季煙再沒有有多餘的心思欣賞他的背影,轉身回屋換衣服。
等人走遠了,聽到臥室門合上的聲音,王雋把手裡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生菜葉子放在一旁的竹簍滴水。
他朝身後看了眼,空無一人。
雙手撐著水池的流理臺,他低下頭,盯著波動的水紋,長長地嘆了口氣。
以前隻要他在廚房忙碌,季煙總是喜歡悄無聲息地跑進來,突然從背後抱住他,她是想嚇一嚇他的,無奈他對聲音實在敏感,每次都被拆穿。
她也不惱,就黏著他,勢必要打攪他,讓他分心。
剛才,察覺到她在身後看自己時,王雋一直在想一件事。
她什麼時候走過來抱住自己。
他等了許久,期盼了許久。
身後的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良久,那人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
仿佛從未在那裡停留過。
頭一次,他想配合她做戲,滿足她的猝不及防。
然而,他的希冀在等待中落空。
他把水放掉,重新蓄了一池幹淨的水,水聲哗哗流著,就在這潺潺水聲中,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一件被他忽略了很長時間的事——
那兩年,季煙是否像剛才的他一樣,一邊等待,一邊失望?
毫無徵兆說出“我們就到這裡吧”的那天早上,是不是她終於受夠了永遠沒有回應的期待,然後做出了決定?
他幾分鍾就感到了一陣失落,那等待了兩年的她呢?
眉頭緊緊皺在一塊,王雋陷入良久的沉思。
-
這會,季煙同時也在琢磨一件事情。
她嘴上說著兩人再沒關系,巴不得和他撇得幹幹淨淨的。
可今晚,她還是讓他進了門。
雖然事出有因,是他幫了忙,她不好拒絕,但她還是免不了想,自己是不是太心口不一了?王雋會怎麼想她?
不可否認,她還是在意他的想法,她更是想要保留在他那邊的一絲尊嚴。
房間有個水洗臺,季煙拿了毛巾,弄湿擰幹,洗臉擦脖子,冷水浸在光潔的皮膚上,冷卻了那份浮躁的心,思緒總算是變得沉靜了許多。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她猶豫了一會,放下毛巾,走過去打開門,門外是王雋,一臉的神闲氣靜,他問:“可以開飯了嗎?”
她拉開門,難得沒有置氣於他:“好。”
餐桌上,季煙格外安靜。若說之前她還有精氣神和他犟幾句,那麼現在她隻顧低頭一心吃面,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吝嗇給他。
好幾次,王雋想給她遞個紙巾,都被她拒絕:“不用了,我有手,就不勞煩您了。”
話語裡又有了幾許陌生。
王雋不得法,隻好找其他話題:“湯怎麼樣?”
“不怎麼樣,”季煙故意刁難他,“還沒我點的外賣好吃。”
他起身,拿走她眼前的碗,說:“那我給你重新煮一碗。”
“……”
季煙拍掉他的手:“你吃飯什麼時候這麼多話了?”
他很自然地答:“不是我多話,是我想和你多說會話。”
很好,季煙決意不再搭理他了,後面他再問什麼,她一概置之不理。
王雋不免惘然若失,但一想到,季煙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情緒,他又告訴自己不要太著急,慢慢來。
一碗小面下肚,味蕾被滿足的同時,季煙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不得不說,一年多過去,她依舊惦記王雋的手藝。
王雋說:“鍋裡還有一點,要不要我給你添?”
有人忙前忙後,她隻要負責吃,季煙自然樂意。
沒一會,廚房傳來油煙機轟轟作響的聲音,她納悶,起身走過去。
王雋開著煤氣灶,正在撈面。
面撈完,緊接著是生菜。
她正要說什麼,就聽到他問:“生菜夠嗎?”
他眉目沉靜,面上有些似有若無的笑意,她晃了會神,搖搖頭:“再多放一點。”
王雋又多放了幾片。
等一碗面再呈上桌,她問:“不是說還有一點?”
她以為是煮好的。
他回去廚房,端了一盤白灼生菜出來,解釋說:“面現煮才好吃。”
季煙看著眼前的這碗面,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起起伏伏。
她覷了眼王雋,他吃著面,舉手投足之間,很是雅致。盯了一會,他似有察覺,趕在他看過來之前,季煙別開眼,低頭吃面。
享用完畢,王雋很是自覺地收桌洗碗。
季煙自己在家做飯的幾率少,大多時候是點外賣,是以家裡並沒有安裝洗碗機。
廚房的水流聲哗哗傳來,季煙站在客廳,任她再怎麼不去注意,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約而然地傳進她的耳朵。
她幹脆放下手機,抬起雙腳踩在沙發上,雙手抱住雙膝,靜靜聽著。
好一會,那些聲音終於停下,她側臉望過去,正巧王雋走出廚房,問她:“家裡的拖把放哪?”
季煙默了會,說:“在陽臺洗衣房。”
王雋過去拿。
沒一會,他拿著拖把進入盥洗室。
她看不懂他要做什麼,追過去,站在盥洗室門口,見他正在給一個黃色的桶蓄水,不由問:“你做什麼?”
“擦地板。”
“額,不用的,有掃地機器人,就在客廳。”
“沒事,我隻擦廚房。”
季煙還想說什麼,他抬眸,幽幽看著她:“你的廚房是我弄髒了,應該我來處理。”
髒了嗎?
她往廚房瞟了眼,地板幹幹淨淨的,一滴水漬也不見。
她想不通哪裡髒了。
水桶有自動擰幹功能,王雋揚了下眉,“讓一下?”
季煙趕緊讓開,下一秒,看著他拖地的背影,又暗自責怪自己,他說讓就讓,誰才是這家的主人?
蓄了會心情,季煙正要說幾句,那邊,王雋拖好一遍地板轉身過來,經過她身旁時,又說:“再讓一下?”
話裡帶著幾許分明可見的笑意。
季煙想反駁什麼,可在他真摯明亮的注視下,她無力招架,乖乖讓開,站到一旁。
鬱悶!鬱悶!
季煙心想,等他拖完地板,她得說點什麼,不能再讓這麼自然而然地就進了她家門。
她應該讓他離開才是。
現在這樣算什麼。
這一次,季煙滿懷信心。
王雋收拾好廚房,穿過餐廳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她。
他說:“廚房收拾好了,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季煙懵住。
他又問:“喝粥?還是豆漿,或者牛奶?還是去早茶餐廳給你帶早點?”
不是,他怎麼安排起她明天的早飯了。
季煙不為所惑,狠心拒絕:“你現在應該趕緊離開我家。”
他神色不變:“我知道,確認你明天要吃什麼了,我立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