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鞋櫃的那一秒,他想到了什麼,再次打開,他往裡從上到下看了個遍,除了季煙的鞋子,再不見一雙男士鞋。
連他的那雙也不在。
他關上鞋櫃門,思索著,然後,再一次環顧了一遍屋子,這一次,他連邊邊角角地都沒放過。
許久後,他得出一個結論。
季煙把他的東西都解決了。
這屋子幾乎找不出一絲他曾經存在的痕跡。
王雋站在燈下,臉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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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煙給江容冶擦洗完畢,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喂江容冶喝過水,幫忙掖好被角,她留了一盞暖黃的壁燈,然後輕聲掩上門。
她轉過身,驀然看見客廳站著個人,正靜靜地看著她,她沒有絲毫防備,嚇了一跳:“你沒走?”
王雋格外平靜:“我現在走。”
她頓了下:“我送你。”
這一次王雋沒有作過多停留,也沒有多說什麼,他突然間,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反倒讓季煙有點不習慣。
不過季煙很快就想明白了,現在不該是她去猜測他。
他怎麼樣那是他的事,和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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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樓,季煙說:“今晚謝謝你。”
王雋說:“不客氣,我該做的。”
她默了默,問出自己的疑惑:“你真認識那人的老板?”
王雋嗯了聲,“以前工作上有接觸過,幫忙介紹過投資公司。”
原來如此,季煙想了想,說:“你回去注意。”
其實她還想問,為什麼他那麼熟悉酒吧那一帶的路,轉然一想,這好像不該是她過問的。於是作罷。
王雋沒立即走,他看了她數秒,倏地,他上前兩步,站在她面前,這一刻,他離她實在近,隻要他低頭,他就能與她額頭相抵。
他曾經很喜歡這麼親近她,而她似乎也不排斥,總是仰起臉,笑眯眯地看著他,然後再湊到他嘴角親吻。
可現在,她低著頭,他隻能看到她的頭頂,看不見她的神情,不知她是開心,還是不為所動。
王雋心情也變得沉重。
而此時的季煙,不是不驚嚇的。他突然這麼靠近,她沒有絲毫防備,她想推開他,或者自己往後退的。
許是念在他今晚幫忙解了圍,她到底沒有這麼做,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
王雋很想問她,是不是把他的東西都清理扔掉了,思考許久,到了嘴邊,說出的話卻是:“季煙,比起說謝謝,我更想得到別的感謝方式。”
季煙盯著地板,樹影落了一地,晚風拂過,影子搖曳。
她沉默。
隨後又聽到他問:“可以嗎?”
季煙後退一步,和他隔開了一些距離,抬頭看著他,“你想要別的什麼感謝方式?”
他淡淡笑了下:“就讓我為你煮一次飯怎麼樣?”
“你為我做飯?”她才不跳進他的陷阱,“這樣我不是欠你更多?”
地上的樹影還在搖曳,晚風也更涼了一些,季煙聽到王雋說。
“你沒有欠我任何東西,是我欠你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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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季煙是被搖醒的。
她迷迷糊糊拿了個枕頭扔過去:“江容冶,我照顧了你一宿,你能不能讓我再睡一會。”
江容冶激動地撲到她身上,手裡的紙張拍得脆生生地響:“季煙,小煙,煙煙,我的好煙煙,這合同你怎麼拿到的?”
季煙是睡不下去了,她睜開眼,看著江容冶手裡的合同,掀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悶悶地說:“就那麼拿到了。”
江容冶不信,扒開她的被子:“我昨晚從五點半喝到了八點,那群人就是不跟我籤,怎麼你一去就拿到了,我聞聞,你身上有沒有酒味。”
說著,江容冶撲到她的身上,湊在她的脖頸,像隻小狗一樣拱她。
季煙終於忍無可忍:“江容冶你再來一次,我就把你踢下床,趕出我的房間。”
江容冶安分了,乖巧地坐在一邊,還在盯著那份合同看。
季煙揉揉額頭,起身,說:“你去櫃子挑身衣服穿,我去弄早餐。”
十分鍾後,洗漱完畢換上正裝的江容冶坐在餐桌前,對面是打著呵欠的季煙,擺在兩人面前的是兩片烤吐司和兩杯牛奶。
季煙說:“湊合著吧,我廚藝有限。”
江容冶說:“餓不死就行。”
兩人默默吃著早餐,沒一會,江容冶忍不住又問:“昨晚你怎麼把我帶回來的?我喝得那麼醉。”
季煙頭也不抬:“是王雋把你抱回來的,你昨晚來電話,我還在公司,下樓的時候遇到他了。”
這話的信息量太大。
江容冶無不驚悚,她說:“王雋?是我知道的那個王雋嗎?”
季煙一個眼神丟過去。
考慮到昨晚人家確實幫了忙,江容冶尷尬笑著:“他抱的我?煙煙,真是罪過罪過,我自罰三杯。”
她喝了三口牛奶,季煙當作沒聽見沒看見。
江容冶拍了拍腦袋:“不對,你和王雋不是早就斷得一幹二淨了嗎?而且他不是在北城嗎?怎麼突然出現在深城了?”
季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情況,可能是間歇性發瘋吧。”
江容冶就笑了。
季煙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拿著杯子和盤子起身:“我吃完了,你也抓緊,待會你就開我的車去上班。”
顯然是躲避話題,想到季煙那天對周顯的猶豫,江容冶搖搖頭,決定還是不問了,她低頭繼續慢慢吃吐司。
十五分鍾後,兩人走出家門,電梯下行的時候,江容冶來了一句:“我昨晚的電話是不是打得不太對?”
季煙冷笑:“你再打晚一分鍾我就該去醫院找你了。”
“……”
到了負一樓停車場,上車後,系好安全帶,憋了許久的江容冶還是問出那個問題:“你和他,你們這是舊情復燃?”
季煙又是一陣懟回去:“你當我是蠟燭?”
“……”
一大早上怎麼跟吃了炮仗似的。
車子開出停車場,三分鍾後,在季煙公司外面的那條街道停住。
季煙解開安全帶:“你注意開車,以後能不喝酒就不喝酒,別把自己喝出毛病了。”
江容冶嗯了聲,見季煙拉開車門了,她忙說:“煙煙,昨晚真的抱歉,讓你大晚上還跑過去,我真是該下油鍋,”她頓了下,“那個誰,你幫我說聲謝謝,等老娘拿了這筆佣金,回頭帶你大吃特吃。”
季煙知道她想說什麼,敷衍道:“你多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就謝天謝地了。”
告別江容冶,她朝著大廈走去。
早上的陽光穿過大廈,漫了一地,周圍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人士。
每個人或疲憊,或光鮮亮麗,季煙掃過去,眼睛被迎面而來的陽光刺了下,她抬手擋住,與此同時,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昨晚地板上搖曳的樹影。
隔天下班,江容冶過來還車,同時還給她帶來一個消息:“前晚那個灌我酒為難我的被開除了。“
季煙心裡一個咯噔:“那個瘦子?“
“對,長得賊眉鼠眼的那個,“說到這個江容冶就來氣,”本來那天下午都談得差不多了,就是那個王八一直為難我,不然我也不會給你打電話。“
隨後,江容冶又說:“這次有點奇怪,他老板親自上門跟我老板談的,走的時候還笑呵呵地說合作愉快啊,之前可是連搭理我們都不屑。“
季煙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對方老板叫什麼?脾氣這麼大?“
“姓趙,叫趙文景,名字挺斯文的,人卻長得五大三粗,笑一下,臉上的肉都跟著抖三抖。“江容冶瑟縮兩下,”怪嚇人的,脾氣確實也不好,他一笑我都瘆得慌。“
季煙沒再說話。
過了會,江容冶又問,語氣有些別扭:“那晚怎麼說,也是那個誰幫了忙,說謝謝是不是太隨便了?你說我們要不要請他吃個飯。”
恍惚了好一會,季煙才明白過來江容冶口中的那個誰指的是王雋。
她搖搖頭,語氣低低的:“不用,他說了不用。”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季煙坐在客廳,刷了一會手機。她打開通訊表,盯著其中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若有所思。
良久,她什麼也沒有做,隻是摁熄屏幕,關燈回屋睡覺。
是他先說不用感謝的,她何必主動找上門。
自討沒趣的事,她不能再做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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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周周一,季煙忙到了六點半才關電腦,喝完杯裡剩下的半杯水,她將幾份紙質資料裝進包包,再把電腦鎖抽屜,離開辦公室。
從一樓電梯出來,她在想晚上該怎麼解決,是在外面吃,還是回去煮包泡面解決,又或者問問江容冶有沒有時間出來約飯。
思慮一番,季煙拿出手機。
解開鎖屏,正要按下江容冶的號碼,一道人影站在自己面前,隱去路燈的光亮。
來人的味道很是熟悉,有幾分清冷。
不用抬頭,她都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王雋。
也隻有他會這麼坦然地一再擋路。
她盯著手機屏幕,沒抬頭,悶聲道:“擋路了,讓讓。”
王雋垂眸,看著她低頭露出來的一段雪白脖頸,說:“一直這麼低著不怕頸椎病?”
她抬起頭,恨恨地看著他。
他微微笑著:“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沒時間,我去你家給你煮。”
那晚他幫她和江容冶解圍,她要感謝他,他卻反過來聲稱要感謝她。
季煙認真地打量了他好一會,很是不解地問:“你這樣做有意思嗎?”
他神色不變,還是那般淡然:“如果那個人是你,我覺得很有意思。”
她說:“是嗎?那我正和你相反,我覺得很無趣。”
他安靜了兩秒,很認真地陳述一個事實:“季煙,我沒追人的經驗,如果有不妥的地方,你可以提出來,我改。”
“你……”她氣急,“你演上癮了?”
他皺了下眉,甚是嚴肅地強調:“我沒在演,這次我是認真的。”
“你認真什麼?”
“我在追你,”他篤定地說,“我很認真地在追你。”
夏夜晚風拂過,大廈裡的人進進出出,他們站在這裡,帥哥美女,氣質非凡,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路過的人總要看上一眼。
季煙由一開始的震驚,然後是無措,接著是尷尬。
王雋斟酌了數秒,說:“我……”
“你別說話,”季煙瞪了他一眼,擦過他的手臂,往前走,“附近都是人,還有相熟的同事,你是離職了,可以一走了之,我還在這,回頭他們該怎麼議論我?”
身後的人追上來,習慣性地拉住她的手:“我在追你,男女之間最正常不過的情感,他們沒什麼好議論的。”
季煙停住腳步,看著被他牽住的手,目光上移,嫌棄地說:“我讓你碰了嗎?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
王雋揚了揚眉,捏了下她的手,隨後放開,露著淡淡的笑意:“對不起,是我心急。”
那模樣,要有多無辜就多無辜,要有多正經就有多正經。
簡直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季煙覺得自己快被他逼瘋了。
他怎麼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這麼折磨她。
在一起時,他就是這樣;分開了,他還是這樣。
一舉一動,隻言片語,就能擾亂她本就不平靜的心緒。
眼下,她什麼都不能做,索性,轉身離開。
身後的人再次追上來。
這次,王雋沒再碰觸她的手,甚至,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就跟那晚在樓下堵她一樣。
很有分寸感,也很有距離感。
下了臺階,往前走幾步,季煙在路口停下,等待紅綠燈。
王雋無聲無息地在她身旁站定,說:“我送你回去。”
她冷漠拒絕:“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