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哥惦念了你七年。”
死,即永恆。
葉柏南最後的惦念是她,年年歲歲是她。
“你認識我哥,是二十歲。我哥認識你,是你十八歲。”
程禧垂眸。
“你跳的《貴妃醉酒》,我哥書房有錄像帶。”
塵歸塵,土歸土。
這一世,是愛,是恨,是悲劇,是喜劇,終究灰飛煙滅了。
她將金鎖系在小珍珠襁褓的一角,“大伯父送珍珠的,珍珠喜歡嗎?大伯父的名字是周柏南,如松如柏的柏,溫暖南方的南。”
葉柏文一言不發,邁出後堂。
周淮康飲了不少酒,頭昏腦漲的,正要進後堂休息,撞上了葉柏文。
沒來得及開口,葉柏文先開口了,“我母親逝世了,去年,重陽節。”
“菱花...”周淮康大駭,腳下踉跄,“才六十六歲啊。”
葉嘉良夫婦之間沒感情,阮菱花雖鬱鬱寡歡,但養尊處優的太太誰不是高壽?李家、沈家、方家的老夫人,個個兒是耄耋。
有錢有勢了,恩愛不恩愛的,無所謂了。
唯獨她,倉促走完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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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舊疾嗎。”周淮康顫抖著。
“大哥姓了周,所以母親的生死,我應該敬告周老先生。至於怎麼死,葬在什麼地方,三十餘載陳年往事,母親不願打擾周老先生。”葉柏文頷首,揚長而去。
周淮康立在窗下,陽光一格格灑入,照射得他眼睛刺痛。
柏南沒了。
菱花也沒了。
......
林薔薇跑到李宅,王府大門張燈結彩。
庭院,中堂,人潮洶湧。
葉柏文仿佛跨過千山萬壑,一步步,漸漸清晰。
一切靜止。
夕陽西下,他悲愴,孤寂,蒼涼。
“你來了。”
她分明是衝動的,瘋狂的,相顧的一霎,偏偏啞了聲息,關懷,控訴...堵在喉嚨,化為血水,“沒吃酒席嗎?”
“不餓。”
“你黑了,結實了。”
葉柏文注視她,“你卻瘦了。”
她鼻酸。
“見一面,沒遺憾了。”他嗓音粗沉,“你保重。”
林薔薇心頭彌漫了不好的預感,她追上去,“葉柏文!”
男人駐足。
“不走,行不行?”
他背朝她,“你知道我走去哪?”
“留下...”她五髒六腑像是刀絞。
葉柏文迎著黃昏,迎著風。
“我等你!”林薔薇聲嘶力竭。
他握緊了拳,指節嘎吱泛白,“不要等我了,薔薇。”
她哭。
“嫁個值得託付一生的男人。”葉柏文哽咽,“不值得的男人,忘了吧。”
“我成人禮,母親問我,薔薇的心願是什麼?”林薔薇靠近他,“我說,做一個優秀厲害的女人,嫁一個鐵骨錚錚的英雄。我一度以為,周京臣是那個英雄。”
葉柏文一動不動。
“後來,我遇上你。”她停下,距他一米之遙,渴望抱一抱他,“柏文,去一線,是你選擇;等一個在一線浴血奮戰的男人,是我選擇。你殘了,瞎了,癱了,也是英雄。”
他閉眼。
抑制不住戰慄。
良久,消失在焦黃色的餘暉裡。
......
生禮禮,程禧恢復快,生小珍珠調養了一年,仍是氣血虛,湯藥一日日的喝,針灸一日日的扎。
周京臣在屏風外,哄她,“姑婆答應了,下個月,不扎了。”
姑婆信中醫,是李家的傳統,李韻寧和周淮康結婚三年沒懷孕,就是喝湯藥,李韻寧喝,周淮康也喝,一個喝補陰的,一個喝補陽精的,李老太爺派了保姆監督,夫婦倆偷偷潑掉。
有什麼婆婆,有什麼兒媳婦,程禧也潑。
第一回 潑,姑婆親自逮了,罰了兩碗;第二回潑,太慌張,潑南廂房了,李韻寧逮了,罰了三碗。
程禧收拾了行李箱,離家出走,嚇得周京臣幫她潑。
她扎針,他陪扎,她扎二十針,他扎二十一針,總是多一針,她尖叫,他也叫,大男人叫得比她‘慘’,她高興了。
周京臣在老宅添了一筆‘怕扎針’的黑料。
沈承瀚夫婦的長女是順產,兩年後,長子出生。
女兒翡翠大名‘沈橙’,諧音‘承’,兒子‘沈業’,寓意是‘繼承家業’。
沈業的滿月宴上,沈老太爺宣讀了遺囑:按長幼有序的規矩,長孫女繼承60%財產,長孫繼承40%。
周京臣不甘示弱,也公布了一份:我全部資產在夫人名下,夫人當家。
賓客大笑。
“周會長全部資產都在夫人名下呀?”隔壁桌的太太調侃,“零花錢呢?”
“每月五萬塊,1號夫人給,30號沒用完,計入次月,夫人補齊五萬。”周京臣噙了笑,打量程禧。
她耳尖紅豔豔的。
“循環使用?”太太訝異,“那周會長上個月用了三萬,這個月周夫人隻給兩萬了,豈不是虧了?”
“虧妻者,百財不入;虧夫者,家財萬貫。”他荒唐,又正經。
太太們曉得是玩笑,周會長的一場酒局何止十個五萬,不過,程禧舅舅入獄,娘家垮塌,如同無根的浮萍了,周京臣寵愛如初,肯捧著夫人,她們自然是羨慕的,“周夫人馭夫有術啊。”
程禧羞臊,推搡他,“沈家大喜,你湊什麼熱鬧,惹人笑話。”
周京臣戲弄她,“真金白銀啊,夫人不稀罕?”
“不稀罕。”
他拿手機,“我通知秘書,集團最漂亮的女員工,一人十萬獎金,去我辦公室領。”
她急了,搶手機,“什麼理由發獎金啊。”
“丈夫賺錢,夫人花,夫人不稀罕,換個夫人花。”周京臣一肚子的歪理,“女員工多,我一一考驗,哪個擅長花錢,我換哪個。”
程禧一手奪,一手捂他嘴,“是我的。”
“什麼是你的?”
“財產。”
“爭財產,爭不爭人?”周京臣挨著她,“我在女人堆裡,是炙手可熱。”
“熬到四、五十歲,老男人了,誰爭你啊。”程禧撇開頭。
“四十一枝花,夫人還是警惕一些,多愛護我一些。”翡翠晃晃悠悠走過來,周京臣撈起她,擱在腿上,她抓一旁禮禮的衣襟。
禮禮看向她,風度紳士,“橙妹妹。”
白柏莉一路跟著翡翠,見狀,感慨了一句,“翡翠不黏任何人,隻黏禮禮哥哥。”
“一個大院的,有緣分。”沈承瀚一副老父親的擔憂,“周家這小子,以後十有八九拐了我女兒。”
第407章 番外二十七 愛她風情,亦愛她皺紋
周京臣的女兒叫小珍珠,是‘小’字輩,沈承瀚一琢磨,必須壓周家一頭,於是,兒子乳名叫‘大金鏈子’,‘大’字輩。
他也考慮過‘大瑪瑙’,‘大寶石’,總覺得分量不夠,‘大金鏈子’顯得厚重,小男子漢嘛,海納百川,金光閃閃。
何況,土到極致是時髦。
兩家的公子是鐵杆兄弟,少奶奶是親密妯娌,唯獨兩家的孫輩,是‘歡喜冤家’。
沈家冤,周家喜。
沈家長孫女翡翠剛八歲,追著十歲半的周正修,口口聲聲喚‘帥哥哥’、‘修哥哥’。據說,翡翠八個月時,一開口,不是爸爸媽媽奶奶,是‘嘚嘚’。
這無妨。
畢竟翡翠是女孩,周正修小小年紀雖然高冷,從幼兒園到小學蠻照顧她,很有哥哥風度,外人眼中的青梅竹馬,翡翠不丟人。
沈家長孫太丟人了。
大金鏈子六歲,小珍珠六歲半。
繼承了周京臣夫婦的俊俏,出落得粉雕玉琢,仿佛一顆小蜜桃,和周正修一起上學,街坊鄰居紛紛誇獎周會長的一雙兒女比畫裡的‘金童玉女’還漂亮。
而大金鏈子繼承了父親沈承瀚的風流早熟,打扮得花裡胡哨,堵李宅大門,樂呵呵喊,‘珍珠姐姐’,‘小美女姐姐’。
小珍珠不開門。
自從大金鏈子讀一年級,白柏莉奇怪,主臥首飾盒的項鏈、翠玉,一星期少一個。
起初,她沒在意。
以為是忘記放哪了,沈家有的是錢,有的是珠寶古董。
漸漸地,一共少了三十多個。
莫非是宅子的佣人手腳不幹淨?
白柏莉疑惑,安裝了監控。
大金鏈子鬼鬼祟祟入鏡了。
撅著肥嘟嘟的屁股拱來拱去,拿了一枚金手镯,小東西鬼精,拿大的,粗的,其實,匣子裡的青綠玉镯最值錢,但不如金镯粗。
她明白了。
拿親媽的珠寶,送小女神。
論‘養豬’,是一隻合格的豬,知道討好‘白菜’;論養兒子,不養也罷。
隔壁的李家。
程禧瞧著一抽屜的首飾,隨便一個市價六、七位數,她又瞧著小珍珠,“周正儀,誰送你的?”
小珍珠誠實,“沈業。”
“柏莉阿姨同意他送嗎?”
“沒問。”
“不問清楚了,不能收。”程禧一一清點,一一收好。
一邊收,一邊懊惱。
白柏莉的首飾比她多。
傍晚,周京臣下班。
程禧反鎖了門,倚著窗戶。
梅雨時節,長長的後院潮漉漉。
男人撐了傘,灰蒙蒙的天,灰襯衫,一張白玉臉,俊秀英挺。
四十歲的周京臣,勝過三十歲的模樣,沒有發福,沉穩,內斂,大約是混血的緣故,骨相深邃,濃鬱的熟味。
一部分男人花期短,一部分男人是陳茶,是陳釀,回甘悠長,歷久彌新。
他屬於陳釀。
烈酒入喉,人自醉。
“怎麼了,夫人?”他擰門鎖,“玩什麼情趣?”
程禧撇開頭。
周京臣站在窗下,探頭。
她後仰。
“誰得罪李家的女主人了?簡直放肆。”
“你。”
他皺眉。
飛來橫禍。
周京臣招呼了保姆用鑰匙開鎖,進門。
一瞥茶幾,一堆首飾,“逛商場了?”
“沒逛,撿的。”
他笑了一聲,“夫人在什麼地方撿的,我也撿。”
“在柏莉的首飾盒裡。”程禧託腮,嘆息,“承瀚哥哥真是有心了,一些款式我沒有。”
“夫人稀罕,我買。”周京臣彎腰,撫摸她,“不值得賭氣,氣一氣,老十歲。”
她躲,“買了再摸。”
入夜,程禧收拾了他的毯子,睡衣,擱在書房。
周京臣洗完澡,一撩紗帳,她睡中央。
“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