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圈子懷疑是‘演戲’,李氏集團股價年年飆升,周京臣夫婦的恩愛形象大有貢獻。直到上個月,在早教班附近的餐廳偶遇。
禮禮獨自坐兒童椅,周京臣挨著程禧坐,剝了一顆蝦,“夫人吃。”
程禧一邊梳頭發,一邊張嘴。
皇太後似的。
“爸爸。”禮禮指蟹粉包。
他拿給禮禮,繼續喂程禧。
禮禮抓著包子,平靜,不吵,自己嫻熟得咬皮兒,嘬餡兒,噎了喝湯。
“對外,無所謂顏面。”周京臣含笑,“對內,保留一家之主的尊嚴。不然禮禮長大,不陽剛。”
......
下午,祝雲樓登門。
周京臣在北廂房的客廳接待。
“西餐吃得慣嗎。”
“妻女倒是合胃口,我馬馬虎虎。”祝雲樓若無其事,“周會長有吩咐?”
“引薦一個女人給祝副董認識。”周京臣一揮手,保鏢押著李豔進屋。
氛圍陡然凝固。
“祝副董,對不起了。”李豔望向祝雲樓,“您開出的條件很誘惑我,不過,我福氣不夠,攀不上周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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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雲樓是見識了大風大浪的,“哦,出賣我了?”旋即,耐著性子斟茶,“周會長打算怎樣處置她。”
“一顆棋子罷了,何必計較。我處置的,是下棋的人。”周京臣審視他,“當年,李家人入獄,董事局大洗牌,高管紛紛抗議。祝副董主動請辭,鎮壓了一群人,李家是感激您犧牲的。”
周京臣坦白,祝雲樓也不裝腔作勢了,“我並非主動請辭,是李大小姐有手段,逼我滾。”
“所以,祝副董和母親積了恩怨,我是李氏唯一的繼承人,朝我下手了。”他抬頭,問李豔,“你出賣祝副董,有證據嗎。”
“祝副董支付了三十萬現金的酬勞,在CL咖啡廳,服務員作證。”李豔掏手機,“我們一共有三十二次通話記錄,祝副董不是我上司,與我不該來往,證明是私事。”
周京臣笑了一聲,“除了祝副董,誰有本事在酒局上調虎離山董秘,收買李豔下藥,明目張膽坑了我。”
這時,一輛警車泊在老宅大門,保鏢引路,警察出示了證件,“祝雲樓先生涉嫌欺詐誹謗罪,勒令你配合調查。”
祝雲樓瞥了一眼警察,又瞥了一眼周京臣,“周會長大張旗鼓,區區一樁誹謗罪,能判我多久呢?”
周京臣古井無波,喝了一口茶,“什麼罪名,不重要;重要是,祝副董晚節不保,在本市混不下去了。一個蹲了大獄的父親,潔白高傲的祝小姐如何生活呢。”
“周京臣,不愧是李氏家族的主子。”祝雲樓神情猙獰,“你毀了我女兒。”
“相親是祝家甘願的,我從頭至尾沒相中你女兒,在集團以嶽父的名義自居,女兒被嘲笑,是祝副董造成。”周京臣靠著椅背,懶散翹起腿,“我負責介紹葉柏文,是否合適,是他們二人的緣分,祝副董將女兒的情運坎坷怪罪我,不公道吧。”
警察在一旁提醒,“祝雲樓,走吧。”
長廊幽深,屋檐下,是春日的燕子巢。
程禧在掛燈籠,舊的髒了,新糊的大紅宮燈,金穗子,烙印了她和周京臣的相片。
風一吹,搖搖晃晃。
“禧兒,生日快樂。”周京臣立在臺階上。
“禮物呢?”程禧隔空,伸手。
“中旬送完了。”
“陰歷的送完了,陽歷的呢。”她不依不饒。
“我。”
她蹙眉,“你什麼?”
男人邁了一步,“我就是禮物。”
朝與夕,寒與暑,生老病死,歲歲年年。
程禧扶著柱子孕吐,“哥哥,我突然惡心...求你了。”
光風霽月的周總工程師,高不可攀的周公子,到底是落入了萬丈凡塵。
......
8月26日,瓢潑大雨。
程禧剖宮產女兒。
九死一生。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周京臣癱在走廊,西褲湿了。
周淮康捂臉哭,李韻寧也懵了。
“曾經,禮禮剛滿月,您催禧兒生女兒,我不肯,禧兒阻止我結扎,嫌棄我,您幫她鬧,一起嫌棄我,老宅上上下下不安寧。禧兒最怕您,您支持我,她不敢鬧。”周京臣眼眶潮紅,哽咽,“現在,您有了心心念念的孫女,禧兒危險了,您滿意了?”
李韻寧呆滯,嗑嗑巴巴,“禧兒才二十四歲...若是三十四歲了,周家不強求孫女...我哪裡曉得她年紀輕輕這麼虛弱。”
“禮禮和儀儀,您養吧。”周京臣長腿浸泡在水漬中,狼狽,潦倒,“禧兒沒了,我去普眾寺。”
“情敵是尼姑,兒子是和尚...”李韻寧一霎崩潰了,“枉費我捐贈香火錢,虔誠禮佛十年,佛祖卻和我結了仇——”
啼哭傳出。
她一霎不嚎了。
周京臣攥緊了拳,骨骼凸脹,抽搐。
門一開,他蹿上去嘶吼,“保小犯法,小的不算命,大的是命!白白叮囑你們了?”
護士嚇一哆嗦,“恭喜周董,母女平安。”
他恍惚,紳士道了歉,整個人滑了一跤,渾身的血液逆流,奔騰,一會兒是冰,一會兒是火,抽搐更厲害。
失而復得。
周京臣終於領悟這四個字多麼珍貴美好。
一星期之後,程禧從監護室轉入月子中心。
周京臣纏人得很,傾訴怎麼煎熬了七天七宿,怎麼食不下咽,甚至準備出家,法號‘圓禧’,‘圓真’的師弟。
程禧瞪大眼,“哥哥出家,不撫養孩子了?”
“不養了。”他撫摸她臉,又握她手,熱乎乎的,軟綿綿的,是鮮活的,他一度以為,她會變成冷冰冰的,他根本想象不出,那一刻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瘋子,或是受了刺激的傻子,“母親不是稀罕嗎,親自養。”
“可媽媽六十二歲了,沒奶呀。”
周京臣一怔,“我也沒有啊。”
她噗嗤笑。
“程禧。”他惱了,“痛不痛,睡一覺。”
“已經不痛了。”程禧扯他袖子,他俯下身,耳邊是溫聲細語,“我沒丟下哥哥和孩子。”
周京臣埋在枕頭裡,堆砌了許久的焦灼,擔憂,陰霾,一瞬爆發。
“別算計我了,行不行。”他眼淚沾了程禧的脖頸,水汪汪的。
她不禁咯咯樂,“行。”
“我明天結扎,不信你鬼話。”
程禧偷個種,是想生女兒,既然如願了,管他結不結。
......
月子期,沈承瀚暫代李氏集團的董事長一職。
從8月末,忙到9月末。
中秋節當天,沈承瀚帶著白柏莉探望程禧。
“哎呀——”他嘖嘖,打量周京臣西褲,“生產那天,太悲慟了,尿了?”
“誰告訴你的。”周京臣暴躁。
沈承瀚慢條斯理,“韻寧同志。”
“下大雨,禧兒早產。”周京臣面孔烏裡透青,辯解著,“我匆匆趕——”
“禧妹妹20號住院的,26號生,你趕什麼?”沈承瀚拆臺。
程禧詫異,“哥哥...”
“禧妹妹十三歲尿床,京哥兒三十四歲尿褲。”沈承瀚摟著白柏莉,“你瞧,臥龍鳳雛,一家子喜水,忌火。”
白柏莉掐他肋叉子,“京哥兒是情深義重!女人結婚圖什麼呀,圖丈夫心裡疼自己,哪天我生二胎,你在產房外急得拉褲了,我才欣慰呢。”
程禧看著周京臣,百感交集。
她那個沉穩矜貴、芝蘭玉樹的哥哥啊。
原本,女兒叫‘周正玉’,其實‘正’和‘玉’各有各的寓意,但一組合,實在老氣橫秋,仿佛是6、70年代的阿姨,程禧改了‘周正儀’,乳名不叫‘儀儀’了,叫‘小珍珠’。
周京臣對女兒是又愛又‘恨’。
恨女兒讓程禧遭罪了。
整整一個月,不抱小珍珠。
出院時,周淮康夫婦先離開了,回老宅安排布置,宴請鄰居。周京臣拎著嬰兒籃,紗簾下,女兒乖乖嫩嫩的,像極了幼年的程禧,粉嘟嘟,怯生生,喚他京臣哥哥。
他那股恨,頓時煙消雲散了,又愛得天昏地暗。
滿月宴,葉柏文出席了。
寸頭,曬得黝黑,灰色運動服,壯實了,也成熟了。
是而立之年的男人了。
“柏文,兩槓三星了啊!比我父親晉升迅速。”周京臣拍了拍他肩膀,“薔薇在家,她稍後過來。”
葉柏文和林薔薇分手一年了,林薔薇無數次去警局找他,無數次撲個空,再喜歡他,畢竟是女人,他千方百計躲,她自然沒面子,漸漸地,不找了。隻是人雖疏遠了,心沒遠,林家撮合了十幾個青年俊傑,她統統婉拒了,是大院出了名的老姑娘了。
“我今天專程見程禧,不見薔薇了。”葉柏文端起一杯酒,“周公子多包涵。”
周京臣眯眼。
十有八九,他是替葉柏南而來。
第406章 番外二十六 我等你
周京臣引著葉柏文去後堂找程禧。
“聽黃局講,你轉崗了。”
“是。”
“一線緝毒?”
葉柏文點頭,“在邊境。”
“葉阿姨同意嗎。”
沉默。
“薔薇了解情況嗎。”
繼續沉默。
周京臣沒再問。
程禧趴在嬰兒車扶手上,擦拭小珍珠下巴的奶漬,一掀簾子,她一怔,“柏文?”
黝黑,健碩,糙漢。
完全不一樣了。
“去大西北辦案了?”
葉柏文笑,“確實剛從大西北回來。”他蹲下,逗小珍珠,“個頭小了些。”
程禧心疼,“四斤八兩。”
“這麼小?”
“我體質差,連累孩子了。”
小珍珠比禮禮滿月的時候瘦了一圈,哭聲微弱,李家上上下下嬌貴她,不敢吹風,不敢顛著,拍奶嗝兒都謹慎,怕力道重了,拍壞了,嗆了。
瓷娃娃一般。
“你們聊。”周京臣吻了一下女兒額頭,離開後堂。
秘書在廊檐下打電話,向他匯報,“林家夫婦在忙,不出席了。”
林團長和林夫人是體面人,葉柏文有功在身,是血性男兒,林家很欣賞。原本,馬上是女婿了,臨了,他提了分開,林薔薇耽誤了多年,林家有怨言,倒是沒怪他,一則,聚散離合是尋常,二則,顧忌他不容易。父親亡了,母親出家,哥哥自殺...一樁樁災難,不免性情大變。
“告訴林薔薇,錯過今日,柏文去一線隱姓埋名臥底,她沒機會見了。”
秘書匆匆回撥。
林家。
林薔薇坐在桂樹下,呆愣著。
電話鈴一陣陣響,她一遍遍拒接。
林團長在亭子內翻閱軍事書籍,瞟了她一眼,“若是不牽掛了,別後悔;若是不甘心,去一趟不丟人。我林家的女兒能屈能伸,是將門虎女,不準扭扭捏捏。”
林薔薇站起,飛奔出大門。
與此同時,葉柏文掏出一個禮盒,“我哥的。”
程禧打開,是一枚長命金鎖,鑲嵌了翠玉,刻了‘珍珠’二字。
“柏南刻的?”她驚愕。
“嗯。”
她恍惚記得,和他是未婚夫妻那段日子,陪他應酬過一次。他圈子與周家圈子不同,周家圈子權貴多,他圈子富商多,富商葷素不忌,太太們更不排斥黃腔,聯合打趣她,‘葉大公子血氣方剛,禧兒小姐又年輕,一不小心便喜得貴子了。’
葉柏南連椅子一起,摟她肩膀,表情愉悅,隨她們打趣,“禧兒想要兒子,想要女兒?”
程禧沒考慮那麼長遠,礙於大庭廣眾,不得不配合,“女兒吧。”她抿唇,腦子裡是周京臣,周京臣送她珍珠,送她紅寶石,紅...紅豆是相思,“乳名珍珠,或是相思。”
她猝然醒過神,攥著金鎖。
物是人非。
笑談依舊。
葉柏南送了她‘珍珠’金鎖。
其實,他清楚,‘珍珠’不可能是他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