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廠裡每年那麼多錢是不是也被他們貪了?當時我家那口子也想撫養熙語的,廠長說他和熙語爸爸是戰友硬生生搶走的。沒想到,要過去是為了吸人家的血!”
“他奶奶的,碰見這種廠長真是丟死人了,我今天出個門都是問我的,我們紡織廠這下出了名了!”
.......
喬淮娟回到家裡還是覺得四面八方都是嘲諷和蔑視的眼神,那些人的唾沫像是飛到了她的臉上,她語無倫次,“真的寫了,寫了,真的寫了...我完了,完了...怎麼辦,侯海怎麼還不回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聽見響動,保姆小心翼翼地端著水杯上前,“太太,您還好嗎?”
“別過來!”喬淮娟一巴掌掃過去,茶杯翻轉,撒了她一身的熱水,她的手瞬間燙紅了,保姆想帶她去衝涼水,卻被她發瘋似地甩開,“滾啊!都滾啊!為什麼會這樣!”
侯海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保姆躲在廚房不敢出來,喬淮娟在客廳又哭又喊。他心裡的火一下冒得更高,快步走過去將人拉進臥室,掐著脖子按在床上,“還嫌不夠丟人?”
喬淮娟的理智在窒息中回籠,她拍打侯海的手,“咳...咳...我,我錯了,侯海,放,放開我...”
侯海撒開手,在床上擦了擦才站起身,“清醒一點,事情還沒那麼糟。祝熙語的新家在哪裡,你收拾一下,咱們下午過去。”他從脖子上拿下一把鑰匙,往書房走。
保姆在打掃客廳的狼藉,看見他之後立馬站正,“廠長,要吃午飯嗎?”
“倒了。”侯海冷聲,快步走進了書房。進了書房後,他才握緊雙拳,閉著眼睛深深喘了幾口氣,他風光了這麼多年,決不允許自己在外露出頹勢,面對一輩子都依附在他身上的喬淮娟尤其是。
他拿出東西後,坐回書桌前開始點煙,一根根煙燃盡,他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暗滅最後一根煙的時候,他沒忍住低聲笑了一下,“祝遠霆,你這女兒啊,還真是你的種。”
拉開書房門,侯海看向換上了高領毛衣的喬淮娟,示意她出門。喬淮娟的臉上有些慌張,回頭,“侯海,咱們可能出不去了,黎明來了。”
侯海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幫人烏壓壓地進了他的院子,他的眉心緊蹙,“真是一條好狗,聞著味兒就來了。”他看眼喬淮娟,“回屋吧。”喬淮娟立馬如獲大赦般地躲進了臥室。
不等侯海再感慨什麼,黎明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外,“哎呀,廠長遇見這事兒肯定也不好受,我們本不該上門的,廠長自己解決就好了,但這事兒影響太大了,附近廠都等著看笑話呢...”他的聲音刻意揚著,話說得義正言辭,但語氣裡的幸災樂禍和趁火打劫的意圖一點也沒遮掩。
侯海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個男人就衝上來抓住了他的領子,“侯海,你最好給我們解釋清楚,你和喬淮娟有沒有做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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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海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老唐,是誤會。要是我真做了,你不就是幫兇了嗎?”
唐德運的雙目通紅,自從退伍後他雖堅持鍛煉但已經很久沒有和人動過手了,他一把將侯海搡到牆邊,“侯海,你對得起老祝嗎?”
侯海的笑凝住了,手上用力,有些不耐煩,“都說了是誤會。”
眼見著快要打起來了,侯海這邊的下屬趕緊隔開二人,叫明顯看戲的黎明,拉他下水,“副廠長,您不是說咱們是來商討對策的嗎?這自己人怎麼先鬥起來了,您快來幫幫忙。”
黎明摸摸鼻子,想起祝熙語給他交代的任務,立馬和其他人一起湧進了客廳,手上一點行動也沒有,嘴上還在拱火,“廠長啊、老唐啊,你們都是祝團的戰友,有啥好好說...”一定要好好說,大聲說,鬧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阻攔住想要關門的保姆,“大姐給我們倒點水吧,剛下班我們馬不停蹄就來這兒了,飯沒吃水也沒喝,唉,真是造孽啊。”黎明的餘光往外瞟,看見自家媳婦和女兒的身影時才放心,終於是來了。
黎蘭和黃春翠接到的任務是把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最好驚動轄區上的人,把侯海的心神全部佔住。同時也向其他和侯海有仇的人傳達她要和侯海清算的消息,爭取更多、更全面的證據。
黎蘭覺得這實在是太簡單,尤其是在祝熙語寫了那樣一篇文章之後,不用費力氣這把火就已經燒了起來了。她看著群情激奮的眾人,其中幾乎一大半都是和祝熙語沒有任何交情的人,心裡覺得十分震撼,想不到那個原來嬌氣後來沉默的小妹妹現在竟然有了這麼大的能量。
黎蘭也看過這篇文章,她原先看見署名是祝熙語本人時心裡還打鼓,但看完以後,她心裡隻有信服和慶幸,信服祝熙語文字的力量,慶幸自己是祝熙語的合作方而非敵對方。
看著鬧哄哄的侯家,黎蘭一邊持續拱火一邊在心裡為祝熙語鼓掌,她努力記著侯海和喬淮娟的狼狽,想要下次轉述給她聽,實在是太過癮了!
等終於將家裡的人送走後,侯海和喬淮娟已經精疲力盡,他們也不敢再在今天出門了,喬淮娟試探,“要不我們明天再去?她以前都是一周刊一次報,來得及的。”
侯海揉著眉心,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面對指責和嘲諷還好聲好氣、低聲下氣了,他深吸一口氣,“給侯政謙打電話。”
喬淮娟看著他低氣壓的樣子,立馬到電話旁撥通了侯政謙的電話,不是他單位的,而是他住址附近的供銷社的,“喂,您好。可以替我叫一下侯政然嗎?就說她媽...妹妹找他。”喬淮娟感受到侯海諷刺的視線,解釋,“他上次說了不會再接我的電話了,我...”
“太諷刺了。”侯海的小臂搭在眼睛上,笑出了聲,“老子為家裡籌謀一輩子,最後被一個小輩逼得失了體面,現在還要靠外人來騙兒子接電話。”
侯政謙正在和弟弟妹妹吃晚飯,聽見樓下供銷社員工的聲音後,三人都停下了動作。侯政然最先起身,“應該是找我的。”他以為是關於那封信的回復。
侯政謙立馬將還滿著的碗放下,“我也去。”
“不是祝熙語。”侯語希起身從臥室裡拿出報紙,“祝熙語今天寫了文章,這個電話應該是爸媽...侯海或者喬淮娟打來的,我也去。”
侯政謙和侯政然今天忙得不行,根本沒時間看報紙,聞言趕緊接過,侯語希在後面總結,“這隻是一部分,寫到的是從黎阿姨去世到祝熙語被逼去住校之間的事。”她頓了頓,自嘲,“寫得很真實,連我的想法、動機都揣摩得差不多。”
她看眼緊張的二哥侯政然,“不用擔心,沒有提到我們,都是代號。文章隻在《首都日報》發了,咱們這邊沒人聯系到我身上。”
侯政謙看著報紙,欲言又止地回頭看了眼侯語希,抿抿唇還是什麼都沒說。侯語希卻主動開口,“都是我做的,我那時候很討厭她的,我感覺我人生的意義就是和她比,但我又比不過。”
侯政然怕侯語希好不容易好轉的病情惡化,攬住她,“都過去了。”
“我沒資格說這句話。”侯語希垂眸,“受害者不是我。”
這話一出,三兄妹都沉默了,對於祝熙語來說,他們三人都是施害者。
侯政謙回撥了電話,確定是喬淮娟後就想掛斷,侯語希卻攔住了他的動作,自己接了過去,“作為你們以前的女兒,我隻奉勸一句,不要做無謂的掙扎,否則隻會越來越慘。”
“小希啊,女兒啊,你還好嗎?”喬淮娟聽見侯語希的聲音連忙追問。
“首先,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兒了。”侯語希垂眸,說得艱難但堅定,“而且,託您的福,離開您以後我過得很好。”
侯海剛走到電話旁就聽見這句話,他抑制住怒氣,“小希,是爸爸,你們媽媽以前做錯了事,你們生氣我可以理解,但...”
“但什麼?你不會覺得自己很無辜吧,侯海。”侯政然生怕侯語希被哄騙,拿過電話,“對於大哥,你專制,從來不考慮大哥本人的想法就安排他的人生,還不能允許他有任何不同意的想法,不然在你看來就是在忤逆你。小妹呢,你是沒做錯事,但你是沒管!家裡什麼事你不知道?喬淮娟那樣聽你的話,我不信你不知道妹妹在遭受什麼,但你什麼也沒做!連改名這種荒唐的事都能答應!”
“侯政然!閉嘴!你口口聲聲我不負責,那你呢?你擁有的一切不都是我給你的?”侯海的聲音冷到了極致,“原來你們兄妹是這樣看我的?可真是自私自利。”
“我寧願你不給。”侯政然的聲音帶著厭煩,“是我要求你這麼做的嗎?我當時已經和祝熙語一起考進了廠裡,我不需要你做那些,而且你不就是覺得我在廠裡丟你臉麼,說得這麼大義凜然,你還真是裝逼裝多了,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侯政謙趕在侯海暴怒前接過了電話,“侯廠長,我弟弟說得也沒錯,你們那邊的事已經與我們無關了,請你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不然我隻能回來和你魚死網破。”
“好、好、好,你們三兄妹倒是團結起來了,你們都有種。”侯海的心裡有寒意也有憤怒,兩相交織激得他的面目都扭曲了起來,“一個感情扭曲的畜生、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一個殘疾的神經病,我倒要看看,你們離了我能過上什麼日子。”
“好日子。”侯語希輕聲,“哥哥,把電話掛了吧,我們回家吃飯,我餓了。”
侯政然立馬從兜裡拿出錢票付了錢,侯政謙也掛斷了電話,三人在昏暗的夜色中返回了家裡。
第113章 威脅
雖然喬淮娟說祝熙語以前的文章都是一周一更新,但侯海並不覺得祝熙語會這麼蠢,她這篇文章的效果這麼好,成功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她又怎麼會不乘勝追擊,反而停下來消耗大家的關注度?
果然,第二天侯海親自守在傳達室等報紙時,快遞員遞過來的《首都日報》最顯眼的版塊明晃晃寫著《我的二十年(下)》,忽略掉周圍人各異的表情,侯海接過報紙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