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明勝之所以對韓允這件事反應這麼大也是因為這個,他一不想韓允被丁芳舒幾人傷害,二不想韓宥在工作之餘還要為此煩憂、束手束腳,三是想完成自己年輕時設想過無數次最後卻都無疾而終的“反抗”。
韓明勝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自制煙絲,韓宥寄給他的赡養費其實足夠他氣氣派派地抽上香煙,但他基本都花在了韓允身上,自己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抽著旱煙。
他點煙的手微微顫抖,煙嘴觸及到的地方一片湿潤,那是一位滿心懺悔的老父親情不自禁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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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宥剛接到了顯市戰友關於白家的調查結果,韓明勝也打了電話過來,“韓宥,你妹妹的事你不用擔心了,我前天和韓華他們分家了,丁芳舒和韓箏他們三個一家,你和你妹妹一家。我還在公社做了聲明書的公證,以後他們再也煩不到你了。”
韓宥沒說話,他的心情很復雜,小時候他有很多次都會幻想父親會從母親的責罵裡救下他;很多次餓著肚子在堂屋外偷看韓華姐弟吃東西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去幻想韓明勝能把他也叫過去吃點兒東西;在二叔五叔馱著堂弟們騎大馬的時候,也會幻想著自己也被父親高高地舉起來...
但一次也沒有。若丁芳舒對他是憎惡、責罵;韓箏從他身上找優越感;韓華是在享受壓制弟弟的快感;那韓明勝就是漠視。哪怕後來他長大了,知道了韓明勝那個時候也是因為丁芳舒的強勢而麻木了,但他還是無法原諒這個失職的父親、會刻意地拒絕他的好意、扭曲他的意思。
但這何嘗不是一種耿耿於懷和在意呢?對於完全失望的母親、兄姐,韓宥早就釋懷,形同陌路地和他們相處,哪怕對方做再多也無法引起他的情緒波動,沒有愛、也沒有恨。
韓宥知道自己對韓明勝有些苛刻,因為知道對方愛他、知道對方對他滿心懺悔、知道對方會包容他,所以才會像個小孩子那樣和他賭氣、和他唱反調。
他原以為韓明勝這輩子也隻能做到以前那個程度,在他打壓丁芳舒而生出的空間裡照顧韓允、偷偷關注他。但他沒想到,韓允這件事竟然激得這個年少時聽母親的話、成年後聽媳婦的話的老實到軟弱的男人爆發出這樣大的能量。
見韓宥一直不說話,韓明勝不敢停下:“我沒和你商量,你不要生氣。我隻是覺得他們這樣做不僅是為了賣妹妹換前途,也是想通過你對允兒的在意牽制你。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們,不想和我們再有什麼來往,現在好了,是我分的家、說出去也是韓華的錯,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沒人能責怪到你。”
韓明勝喉頭有點哽咽,“現在好了,我聽允兒說你很厲害,分到的房子很大,你可以把允兒接過去,就再也不用見到我們了。上韓村的事我...你二叔五叔就能替你看著...”
韓宥打斷他,聲音也挺低的,“好了,先不說了,我還在上班呢。”
“哦哦,對不起,我不知道,那你趕緊忙吧,我回家了。”韓明勝連連道歉,韓宥的心裡卻更難受了,堵得慌。他等著韓明勝掛了電話才放下聽筒,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高效地處理了手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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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班鈴響後,韓宥去了食堂,他今日不是很想做飯,便在祝熙語喜歡的窗口打了兩人的飯。提著飯菜回家的時候,祝熙語正趴在三樓的圍欄處往外張望,見到他後明顯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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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宥趕緊加快步伐,幾步上了樓,祝熙語等在樓梯口,看見他手裡的飯盒,挽上他的胳膊,“難得見你偷懶,挺好的,部隊有食堂,咱們天天吃也沒事。我也很喜歡李師傅做的菜。”
韓宥的雙手都被佔著,便偏頭用腦袋碰了碰她的發頂,“才結婚多久,就吃膩我的手藝了?”
祝熙語一臉“你真不識好歹”的表情,“喂!你故意曲解我!”
韓宥笑著推開房門,心裡那股悶悶的感覺散了點,“對,我今天的設定就是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的熊孩子。”
祝熙語踮起腳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很響的親親,“好可愛、好帥氣的寶寶,熊孩子姐姐也喜歡。”
韓宥追著討吻,被祝熙語用手心抵住,“小孩子隻有被親親臉的權利。”
韓宥將飯盒隨手放下,一手固定住祝熙語的下巴,一手抓住她的大腿往自己腰上帶,“姐姐,熊孩子最擅長的,就是不聽話。”
祝熙語被他這聲喑啞又溫柔的“姐姐”叫得酥了半邊身子,順從地攀上他的窄而有力的腰肢。
韓宥摸摸她的肚子,“餓不餓?嘴裡有桃酥的甜味。”
祝熙語靠在他胸口平復呼吸,“狗鼻子。”她知道韓宥這話的意圖,“不餓。”
話音未落,祝熙語就被韓宥抱著丟到了床上。鋪著厚厚被褥和墊子的床下陷,祝熙語的身下是韓宥精心創造出來的柔軟舒適,背後卻是同一個人強有力的攻城掠地。
他一邊低低的、撒嬌地叫她姐姐,一邊強勢地逼她求饒、崩潰。祝熙語被他撈起來坐回飯桌吃遲到了一個多小時的晚飯的時候,還久久無法回神。
她跨坐在韓宥腿上,背後靠著餐桌,韓宥端著飯盒在兩人之間,像小孩子一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
祝熙語咽下被溫過的飯菜,撫摸上韓宥臉的手還在細微的顫著,“你怎麼了?”
韓宥拿過特意做的蛋羹喂了她一口,才回答,“韓明勝也知道了允兒的事,他前天分了家,把丁芳舒他們三個分了出去。不知道他在哪裡學的,還寫了聲明、做了公證,家裡的房子也被他換成了我的名字。”
祝熙語擔憂地看著他,這種關系甚至比韓宥和丁芳舒、自己和侯海還難解,原諒的話對不起小時候的自己,不原諒又很難過心裡的這關。
祝熙語知道韓宥其實個很心軟的人,他表面冷淡,底色溫柔。對親人、愛人的呵護不用再提,職業精神讓他甚至愛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民。
情感本就是很復雜的事,韓宥和韓明勝之間的感情尤勝。
“韓宥,不要這樣逼自己,對你自己也溫柔一點吧。想做什麼就做,想原諒誰就原諒,不想繼續就停止,愛你的人其實隻想愛你,並不想你被他的愛綁架。”
韓宥定定看著祝熙語,在腦海裡反復過這一段話,他難得脆弱地將自己埋在祝熙語懷裡,聲音因為這個動作悶成一團,“我再想想。”
祝熙語一下一下地撫摸他的後腦,“不著急,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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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到韓宥關於此事的結論,祝熙語迎來了自和韓宥相識以來的第一次長久的離別。韓宥接到任務,不限歸期地被派去了另一個駐地做聯合軍演。
通知下的很急,這本來是五團團長的任務,但他意外受傷,師部便重新選定了韓宥。韓宥隻來得及在回家收拾行李的時候和祝熙語說明情況,就急匆匆地坐上了車。
韓宥走的第一晚,祝熙語隻是比以前遲了一點入睡,但越到後面,她的睡眠就越差,經常半夢半醒往旁邊滾,卻隻碰到一片冰冷。
祝熙語這才理解為什麼韓宥總是會對她感到抱歉,習慣愛人的離開對她來說是難得的、無法快速解決的問題。
於是祝熙語開始構思新書,《歸雁》的發行日期定在二月二那天,因為負責人是個有點迷信中年男人。但首都日報和其他出版社的新稿邀約早在收假後就通過宣傳科幹事向她傳達了。
祝熙語構思了兩個故事,卻都無法找到當時寫《歸雁》時那種被全身心吸引進故事裡的感覺。一邊是對韓宥的思念、對他離開的不適應,一邊是新書屢屢受挫,祝熙語病倒了。
意識到感冒的第一刻她就吃了家裡韓宥準備的應急藥,但鼻塞、咳嗽、頭暈的症狀更加明顯,她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去了醫院。
生病的時候,人就會恢復本性,祝熙語本就是個不怎麼愛社交的人,此刻更願意一個人待著。好在駐地旁邊就有醫院,祝熙語的病也不太影響她的行動,她很順利地找到科室看了診。
是風寒入體導致的感冒,還在早期,醫生便隻給她開了些口服的藥。祝熙語領完藥正準備回去的時候,迎面碰上了何何心蓮。
何心蓮是從三樓往下走的,她看見祝熙語的時候下意識慌了一下又很快平復,“熙語,你怎麼來醫院了?”
祝熙語瓮聲瓮氣地回答,“有點感冒,拿點藥。你離我遠點,我怕傳染你。”說完祝熙語拉起圍巾遮住口鼻,禮貌回問,“你怎麼也在這裡?”
何心蓮停在了離她三步遠的地方,面含歉意,“我來做個檢查,最近確實不敢生病,不好意思啊。”
祝熙語搖頭,自己又往後退了點,“沒事,那你快回去吧,這層好多感冒發燒的。”
何心蓮對她點點頭,捂住口鼻離開了。祝熙語下意識看了眼樓梯上的指示牌,三樓後面寫著:婦科。何心蓮去了婦科?但她現在頭暈的厲害,本身也不是個喜歡打探別人生活的人,這個念頭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腦海裡。
等祝熙語慢吞吞挪到家門口,就見莊瑋正在門口站著,見著她立馬迎上來,“你去哪裡了?快跟我走,韓宥打電話回來了,他今天有半天的休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