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緒和道德感已經成為了她身上的枷鎖。
祁醒不喜歡看見她這樣,更不想她未來繼續這樣。
他扶著她肩膀,讓她抵著自己胸膛哽咽,手指在她腦後的軟發間撫摸安慰:“濱陽的市一醫院心內還不錯,我剛剛打電話請了幾個專家再去看看你奶奶的情況,如果他們對手術有把握就在那裡做,如果覺得風險大,我們就帶著她轉院,去更好的心內醫院看。”
“有那麼多權威的醫生在,你奶奶不會有任何事,信我。”
他彎腰給她擦擦眼淚,“以後我請專門的人到家裡伺候,省得你奶奶和姑姑太辛苦。”
“車已經到村口等著了,我們馬上去機場。”
在千裡之外的山區能以這種速度處理完所有事情的,也就是祁醒這樣的人才能做到。
好像隻要有他在,天塌下來了他都能一手頂回去。
葉伏秋握住他手腕,把自己的手放進他手心裡,把眼淚抹幹,不再慌張:“好,我們馬上就走。”
祁醒背著她的所有設備電腦,牽著人匆匆下了樓。
被握著的手晃了晃,葉伏秋抬頭,順著祁醒的目光從樓梯望下去,愣了下。
院子裡聚了一波人,有單爺爺和小單,還有平時和她關系好的阿姨奶奶們。
葉伏秋蒙了,走下樓梯:“大伙怎麼來了。”
趙阿姨手裡提著一袋子東西:“哎呀小葉,我們聽小單說你家裡出事了得回去,這是又舍不得又不能再留你。”
“房子還沒到期,都給你留著,你早去早回。”
“這是你平時愛吃的果子和點心,你拿著路上吃,也不佔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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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來送送你的,我們也不多說了,別耽誤你趕路。”
簪花館的周奶奶摸了摸她的手,“好孩子,好人有好報,家裡絕對會平平安安的哦。”
葉伏秋心頭突然被澆上一股暖流,拎過袋子,看向這幾個人,感動得說不出話:“謝謝……謝謝。”
她看向單家爺孫,單爺爺壓了壓帽子,揮揮手:“要我說沒什麼事就不要回來咯!窮山惡水的,一趟趟跑來幹什麼!”
周奶奶回頭說他一句:“你個嘴硬的,怕不是這些人裡你最舍不得小葉丫頭!”
小單笑了,對葉伏秋說:“等你回來,讓我爺還給你做葛根粉吃。”
葉伏秋笑著點頭,看了眼祁醒,兩人往門口走。
“大家別送了!我走了!”
“等事情辦完我肯定回來!你們都好好的!”
在一眾人目送之下,葉伏秋和祁醒上了車。
葉伏秋扒著車座子透著車玻璃往後看,直到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了,才慢慢轉回身,低頭抽泣起來。
有時候分別並不難過,這樣突如其來,甚至連告別都不能做完就戛然而止的旅程分別,才最難過。
祁醒握住她的手,遞給她一張紙:“等事情都辦完,我們再回來。”
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歡竿春山。
葉伏秋點頭,回來是一定要回來的。
她一定會再回來。
綠水浮輕舟,一竿一春天。
這樣美好的世外桃源,她想,餘生一定會一直往返。
……
他們搭乘最近一班準時準點的飛機返回濱陽。
五個小時左右飛機降落在濱陽國際機場,下了飛機兩人被陳私助接上,馬不停蹄地趕往醫院。
北方城市一月裡的寒氣迎面撲來,凍得她·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
葉伏秋飛機上睡了一會兒,但也沒吃東西,一路向醫院狂奔,祁醒更是跟在她身後。
陳私助簡直是端著買來的食盒一路追在後面隨時等著喂飯。
問了病房位置,葉伏秋小跑著過去,看見坐在外面長椅上的姑姑,小聲呼喚:“姑,沒事吧。”
姑姑瞧見她來了趕緊起來,搖搖頭先安慰她:“你瞧你,我都沒想著你今天能趕回來。”
她看向葉伏秋身後跟得這一堆人,尤其是看見祁醒,感覺出對方身上有種和他們這種普通人家格格不入的矜貴氣質,眯起眼:“那人看著眼熟……是誰啊?”
葉伏秋回頭看了眼,沒急著給介紹,先透著病房門的玻璃板往裡看:“奶奶情況怎麼樣了。”
姑姑給她捋了捋跑亂的頭發,“你別太著急了,不知怎的了醫院專家都來了,初步檢查是建議咱們做心髒支架手術。”
“一開始查出這個病的時候,醫生不就跟咱說過可能未來要面對手術麼。”
“等明天所有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就能安排手術時間了。”
她看了看侄女,勸了一句:“我想著是想把病治好了,你說呢,如果錢不夠姑給你填點。”
葉伏秋沒想到姑姑擔心的是費用的事,不過也確實,是家庭計劃之外的支出。
她攬過姑姑的肩膀,“沒事兒,哪用得上您的錢,我這邊有。”
姑姑擔憂:“你真有嗎?我聽醫生說用進口的材料要不少錢呢……”
“醫保折下來,也要不少錢。”
葉伏秋堅持自己的想法:“她歲數大了禁不住折騰,既然查出來就幹脆一次性都用最好的,以後不要再反復鬧成這樣。”
“該花錢一分都別省。”
姑姑點頭,也認同:“要是不夠你跟姑說,本來那是我老母,也不該讓你這孩子出錢的。”
葉伏秋拍拍姑姑的後背,安慰:“您拖家帶口的,我也長大了,該我出力的時候你就放心交給我。”
“先進去吧,老太太醒著呢,跟她說兩句話你再回去歇著。”姑姑說。
她拉著姑姑進病房,踏進去前一秒,葉伏秋回頭看向祁醒。
對方站在門口牆邊,似乎沒有動彈的跡象。
她用眼神詢問。
既然確定了關系,不趁著這個機會見見老人嗎?而且他這次幫了這麼多忙。
祁醒靠在牆邊,抬抬下巴示意她快進去。
他沒打算進去。
她的奶奶和姑姑不太待見他。
祁醒記得很清楚,就不在這個時候出現給老人添堵了。
葉伏秋意識到他的想法,心髒被什麼搗撞了一下,扭頭跟姑姑進了房間。
奶奶住在單人病房,估計也是祁醒特地給安排的。
姑姑走進去忽然想起來他是誰,拉著葉伏秋小聲問:“秋,你怎麼又和那祁家人搞到一起去了,當初他們害得你多難受你不記得啦。”
“姑。”葉伏秋知道反面的刻板印象很難消除,拉著她小聲說:“爸當初病情惡化跟祁家人根本沒關系,奶奶不明白您還不明白嗎?他的身子早在一兩年前就越來越不行了……而且。”
她嘆氣:“他確實對不起人家,不過我能確定——”
葉伏秋告訴姑姑:“爸爸沒學壞,更沒出軌,這是說來話長,等警察把壞人都抓到我再跟你說清楚。”
這時候如果告訴姑姑,爸爸的意外根本不是意外,估計她也要撐不住了。
姑姑聽得雲裡霧裡,最後一囫囵,推她往病床走:“你先跟你奶說說話吧,她念叨你好久了。”
葉伏秋走到奶奶身邊坐下,小聲呼喚了一句,閉著眼眯睡的人一下就醒了。
她看著奶奶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鼻子也戴著氧氣管,手指也卡著檢測血氧的指夾,旁邊開著檢測心電圖的機器,這副架勢讓葉伏秋雙眼恍然就紅了。
張玉英看見孫女要哭,咧出一個微微的笑臉,伸手想去摸她:“氣色好多了。”
“你瞧,我就讓你出去玩玩……看著都胖了不少。”
葉伏秋握著奶奶的手,把臉蛋貼在她溫熱的掌心,“才沒有,除了景色好,吃不慣睡不慣,每天都想著您燉的肉。”
張玉英的笑聲含著輸氧管的悶動,“小饞貓……等我好了,回家給你燉肉。”
葉伏秋雖然很想忍住,但眼淚就是在奶奶顫顫巍巍的嗓音下啪嗒啪嗒落個不停。
她掉著眼淚衝奶奶笑著,“沒事啊,醫生都很有把握,等做完這個手術,咱們就永遠都不難受了。”
這種時候,老人就像個生病的小孩一樣聽話,張玉英點頭,笑著答應。
“沒事,秋啊,你快吃點飯去,放心吧。”
葉伏秋趴下,趴在奶奶身邊,握著她的手,跌宕不安的心才算一點點落了地。
不管老天爺再給她多少艱難磨難熬都沒關系,隻求他們把奶奶留給她,未來不要讓老太太再受苦了。
……
葉知春買了東西從外面回來,迎面看見站在繳費窗口的高大男人,覺得眼熟。
她走近就聽見窗口那邊的醫護人員說——
“再和您確認一下,儲值十萬整,儲值對象是張玉英女士,等後續病人康復出院後剩下的餘額是繼續留在賬戶裡還是按原路退還?都可以。”
祁醒撐著臺沿,倒是完全沒猶豫:“都留在賬戶裡,老人之後還要再來開藥。”
他交完費用拿著憑單,剛轉身,就看見站在自己身邊幾步遠的葉知春。
雖然幾年沒見,之前見到的時候也隻是短短一面,但因為和葉伏秋略有相似的眉眼,讓他一下就反應過來葉知春的身份。
葉知春揚起和氣的笑臉,“你,你是那個……你和我姐……?”
得是什麼關系才能讓他直接給她奶奶賬戶裡打十萬塊錢的關系啊!她又不傻。
祁醒把銀行卡和單據收進大衣兜裡,微微揚起下颌,盯著她:“吃飯了嗎?沒吃我帶你吃兩口。”
雖然是問話,但完全沒有給她選擇的權利。
葉知春的笑容些許僵住,被對方強勢襲來的氣場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點頭,哪敢說個不字。
祁醒帶著人到醫院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坐下,給她點了一個套餐,他坐在她對面默默看著。
明明看著她的臉,眉眼裡卻透著一股目中無人。
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陳助理打探了葉伏秋這三四年間生活的所有細節給他,很大一部分問題就出在這個妹妹身上。
老人遲暮,他可以請最好的保姆,買最好的房子供著人住,陪葉伏秋赡養她們到仙逝。
但是這個妹妹。
如果不管,那就是一輩子的毒瘤黏在她身上扒不下去。
“我和你姐已經和好了。”祁醒直接說。
葉知春知道他的身份和家底,那不是能想象的,一聽這個,莫名有點高興。
仿佛是看見自己未來衣食無憂,吃喝玩樂的後半輩子。
她臉上的竊喜藏都藏不住,在他鷹隼般銳利的觀察力之下顯得滑稽可笑。
“而且。”祁醒背靠椅子,雙手手指交叉,疏冷的目光令人畏寒:“我和她一定會結婚。”
葉知春手裡握著筷子,笑了一聲,率先表態:“我,我肯定支持你們的。”
她沒有明白祁醒的深意,他根本沒搭理她說的話,繼續說:“等結婚以後,我有的全都是秋秋的,而她有的,也一定會反哺給她的家庭。”
“但她不是盲目寵溺家人的人,也不會拿我的東西,無盡地去滿足家人的私欲。”
祁醒盯著她:“就算她想要,我也會理智地勸阻她。”
“專注自己的生活才是第一位。”
葉知春半知不解的,但對方的語氣這麼強硬,似乎不是什麼好話……
“怕你聽不懂,所以我說明白一點兒。”祁醒轉著自己的表盤,居高臨下警告她:“往後,你最好對你姐姐恭敬點兒,如果你聽話老實,我保你下半輩子舒舒服服的,要什麼有什麼。”
“但如果我要是聽見你還是對她那副大爺態度,還是又欺負她了。”他俯身,目光犀利如箭,能刺穿人心:“我保證你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並且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會很幸福。”
“我有這個本事,你可以試試。”
說完他起身,撈起椅背上的大衣搭在手臂上,餘光睨著她又紅又白的臉色:“吃完趕緊回去吧,別讓你姐一個人看護太累。”
祁醒穿好大衣,頭也不回地出了快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