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竿春山四季如春,一月雖然是最冷的時候,平均溫度也有十幾度之上,元旦三天假期,村鎮裡來了好多遊客,正式最熱鬧的時候。
葉伏秋沒有見過夏天的竿春山,看著現在這旅遊盛景,想必等到了今年夏天,這裡肯定會更熱鬧。
竿春山歷史悠久,如今旅遊化基礎設施已經建設完畢,之後就等相關部門對竿春山的歷史古跡進行新一輪的鑑定認證,添加更多的旅遊景點。
這天他們幾個人正在周奶奶家的簪花館做義工,因為鎮子裡遊客多了,所以需求也是五花八門的,雖然簪花不是竿春山地區的風俗,但也村裡的婆婆們也會,於是就幫周奶奶一起辦了個小館子。
周奶奶是典型的留守老人,兒媳兒子在雨季山體滑坡的時候遇難去世,和孫子相依為命,孫子現在在城市裡上班,她就月月年年這樣留在村子裡。
給老太太辦個簪花館,一是能幫他們家多一份收入,而是也讓老太太有點事情做,跟來簪花的遊客們說說話,不至於心裡孤單。
小單師傅給旁邊在等位簪花的遊客放凳子,幫忙做義工這種事他比任何人都實誠熱心腸。
葉伏秋和祁醒做完活,就找了個溜邊的地方吹風,本來一開始祁醒要跟奶奶學給她簪花,結果葉伏秋心血來潮,直接把他按下,要給俊美的“少年郎”簪花。
午後陽光充足,氣溫十五度,微風不冷不燥恰到好處。
祁醒懶洋洋叉開雙腿坐在一旁長椅上,風過吹動他額前的黑發。
他的發型和四年前不太一樣了,四年前的微分碎蓋到了如今更短些,劉海剪成了短碎感覺,將眉眼都露了出來,更露英氣和凌厲,五官天生的優越不再低調。
褪去少年感,更有了男人的成熟的穩重。
祁醒閉著眼,悠哉哉隨她擺弄自己,葉伏秋站在他雙腿中間的小空檔,他就使壞時不時用雙腿夾她的腿,撞得她穩不住手,聽見她嘖嘖警告,他反而勾唇。
葉伏秋急了,往他肩膀錘了一下:“你別再動了!”
她哐哐給他兩拳,祁醒終於踏實了,乖乖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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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奶奶看見了,打趣他們:“還是個怕老婆的喲!”
“怕老婆的男人好的哦!”
周圍好多女孩都笑了起來。
葉伏秋臊得臉頰紅撲撲,祁醒睜眼,雙手撐在後面,恬不知恥道:“奶奶說我好男人呢。”
“還不趕緊嫁了,把我放跑了哭著都找不到下一個。”
說完又挨了一下打。
葉伏秋舉著花在他頭上找地方,耳垂在陽光下紅得像顆聖女果:“你別胡說八道了,真不知道丟人……”
祁醒好整以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簪花,表面詢問實則引誘,“我好看嗎?”
這麼小女生的話從他這壯實高大的男人口中出來,還真是有股詭異的新奇感,葉伏秋憋笑憋得臉都鼓了,壓低聲音:“祁醒,你好騷氣。”
一句騷氣聽得他眉頭直挑,祁醒倒也不否認,但壓低了聲線故作兇人:“拿鏡子來,簪得不好看讓你重做啊。”
“我當然比不過祁大少的審美。”葉伏秋把最後一支花插進去,比他還惡狠狠的:“不過就算是坨牛糞,你也得給我老老實實頂著!”
祁醒伸手摟住她的腰,順著她說,永遠有耐心哄她玩:“樂意得很。”
葉伏秋捧著他的簪花,滿意得扳著他的腦袋左右翻著看,最後給出一句美評:“好個花美男。”
她吟吟笑著,像個高興得晃耳朵的兔子:“能拿下長成這樣的男人,那她一定很有本事吧。”
“可憐的祁大老板,被這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呢。”
最後這一句,徹底讓祁醒笑出了聲。
……
經過半個月的吸湿,徽墨制作終於走到了最後的步驟。
上次拍完了壓墨成條,將十幾根墨條放進鋪著草木灰的盒子裡封閉吸湿。
吸湿半月後擦除灰塵,系成條帶掛晾。
而這並不是最後。
徽墨的掛晾要持續半年,也就是說拍完這些步驟,他們對徽墨制作的拍攝,又要暫停了。
葉伏秋一聽到小單師傅說還要再等半年,差點暈了過去,忘了還有這一步。
她還以為馬上就能拍完剪完發布了呢。
不過這也讓她深刻感受到,古法技藝真的是手藝人晝夜年年的時間心血,古人從原材料到制成成品,容不得任何瑕疵,一步做錯,數個月的努力都要白費。
所以小單師傅和爺爺做出的東西,其實售價是有些昂貴的,客戶群體也隻是一部分愛好文玩紙墨的固定人群。
她剛要說既然這樣就繼續等,他們可以先拍別的題材。
但是小單師傅感覺出了她對徽墨這期視頻的重視,於是突然說半年前掛晾的那批墨已經好了,可以替過來先拍。
東西都是他自己做的,隻是批次不同,質量和細節都是一樣的。
而且視頻的重點也是展示古法的制作工序。
畢竟他們現在的重點是抓緊時間,把賬號做起來。
葉伏秋一下又亮了雙眼,一想也是個辦法,於是小單師傅就把這批墨掛上去晾,把上一批墨拿出來,繼續步驟。
最後一步是在墨條刻字的部分描金寫字,葉伏秋看著攝像機的取景認真拍攝,小單師傅就坐在小石臺上專注描金。
雖然隻念到高中,但是出生在這樣的傳承之家,小單師傅會的東西實際上非常多,連書法都精通。
古時候常說:“一兩黃金一兩墨”,徽墨作為地理標志級別的非遺產物,有落紙如漆,色澤黑潤,經久不褪,紙筆不膠,香味濃鬱,豐肌膩理等美譽。
拈來輕、磨來清、嗅來馨、堅如玉、研無聲、一點如漆,萬載存。[1]
細膩膠醇的漆墨飄零水中,最後一個鏡頭也終於拍攝完畢。
葉伏秋按下終止鍵,終於松了口氣,“拍完了,殺青。”
小單師傅湊過來看她機器裡的畫面,“能行,這個絕對能行。”
兩人對視。
之前發的第一個白棉紙的視頻已經靠自然流量走了好幾天了,小單師傅問她他們這個視頻這種數據算好算不好。
葉伏秋沒有準確判斷給他,賬號在發布正經的古法視頻之前,已經發了很多日常小片段預熱,目前這個白棉紙幾千贊的瀏覽量,說實話在葉伏秋的預期之下。
甚至評論區有網友也在感嘆發言:“十萬贊的視頻隻有幾千贊,可惜了,已推薦。”
因為他們投入的精力成本很多,如果是這樣的流量,按她這個半專業的人看來勉強算及格,或者往下。
她想要的效果遠遠沒達到。
所以她對小單師傅說:“慢慢來吧,沒有一下子就能做成的事,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小單師傅不氣餒,也早就做好了經受挫折的準備,點頭。
這時候爺爺抱著一個不知道在做什麼的盆路過,聽見他們聊點事,說來一句:“哎喲!你們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葉伏秋扭頭,眨眨眼。
單爺爺把頭頂的編制帽子抬了抬,說:“那村子釀酒的作坊,都得等個七八年拿出來開壇飄出香味,讓人聞見的時候,才有人知道他家的酒好呢!”
說完,他轉身走了,沒多再說。
簡單一句話,讓葉伏秋焦慮的心踏實了不少,笑著點頭:“是啊,再好的酒剛釀下的時候,也是沒滋沒味的。”
她看向小單師傅:“我們再等等,再堅持拍一陣子。”
聊完正事,葉伏秋起身收拾設備,才發現陪自己過來的男人早就默默坐在旁邊搗鼓半天了,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她湊過去一彎腰,竟然看見他正捏著一條墨條,正在用毛筆描金字。
葉伏秋輕輕錘他一下,“你幹嘛偷拿人家的墨條,快還回去,這不是能玩的。”
祁醒回頭看她一眼,一副無辜的樣子辯解:“這是我跟人家買的,微信轉賬都付過去了。”
葉伏秋:“??”
她看向小單師傅,對方點點頭。
你們什麼時候進行的交易!?
葉伏秋蹲在他身邊,換了個角度一看,愣了愣。
書法這種事對祁醒來說是自幼學習的,而且他的瘦金字體融入了自己的風格,镌秀幹練,潦飛犀利。
他捏著小毛筆,在漆黑的墨條上寫下了“伏秋”。
他寫完,端起來給她看:“我們也留下一條帶走,留個紀念。”
“看見它你就能想起你辛苦拍這個的時候。”
進山拍墨,是你為自己人生勇敢的一次飛躍。
所以墨上署名,願你永遠自由果敢。
葉伏秋知道他的用意,心裡釀了蜜似的甜,輕輕靠在他身側,看著墨上自己的名字,拿出相機拍了一張。
……
收好設備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不知怎的小單師傅六神無主慌裡慌張地跑出來,“小葉姐,小葉姐!!”
葉伏秋抬頭,“怎麼了怎麼了?”
半天沒有看賬號,剛剛幹完活洗手,再打開短視頻平臺,他的後臺已經炸了,小單師傅數十秒間冒了一頭的汗,眼睛清亮亮的:“白棉紙,白棉紙的視頻突然上熱門了!現在有七萬多點贊!”
葉伏秋驟然喜悅,差點連攝像包都沒拿住,跑過去看他的手機:“真的……是真的,按照這個走勢,這視頻的數據還能飛漲。”
她激動地拍著小單的肩膀:“好了好了!真的起來了!”
葉伏秋立刻看向祁醒,對方就站在幾步之外替她拎著設備包,一副“我就知道你能行”的自信表情。
她笑得咧著貝齒,比午後這會兒的陽光還明媚。
兜裡的手機滋滋滋地搗亂,葉伏秋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妹妹,接通起來:“喂?怎麼了?”
葉知春在電話裡的嗓音急切又顫抖,透著無助。
“姐……姐你快回來,奶奶心髒病犯了,已經住院了。”
第082章 Jungle
Jungle:82.
之前醫生說的情況果然發生了, 老年人的身體素質每年都大幅度往下掉,尤其是像心髒病這樣的慢性病,不僅常年要靠藥物維持基本運作, 而且一旦發作不適,就有可能影響生命安全。
老太太的冠心病也已經有了好多年病史了, 一直服藥緩解,想不到這一次竟嚴重到暈倒。
葉知春一通電話打來,葉伏秋大喜大悲兩眼一黑差點沒站住。
幸好有祁醒在,撐著她沒當場暈過去,“別慌,把情況問清楚。”
天高水遠他們也不能瞬間飛回去。
葉伏秋有了這句話, 也讓電話那邊的家人冷靜下來把事情交代清楚。
葉知春告訴她, 今天中午的時候奶奶做飯就突然覺得不舒服,最後直接栽在家裡起不來, 姑姑正好在家就趕緊打了急救, 送到醫院去。
從急救室裡出來又做了一下午檢查,這會兒結果還沒出來,但人目前沒有大問題。
家裡人出了事, 他們也不能相安無事繼續留在山裡,葉伏秋安撫好妹妹, 跟姑姑交代了事情, 掛了電話發現祁醒已經在訂機票了。
這麼多年孤軍奮戰,現在突然有了一個人在她身邊幫襯做靠山, 葉伏秋忽然有些不知該怎麼反應。
他訂完機票抬頭, 對上葉伏秋慌忙又動容的目光, 一伸手把她抱進懷裡:“沒事兒,我陪你回去。”
葉伏秋摟緊他的腰身, 用他身上的味道平息自己的慌亂。
父親躺在潔白病床上靜靜離開的畫面仍然清晰。
她害怕。
索性正好結束了這一階段的所有拍攝,葉伏秋跟小單師傅交代完視頻號後續他需要做的所有準備,等她剪完視頻再發布徽墨的視頻,這陣子讓白棉紙如果視頻先消化一陣子,把賬號養護好。
如果後面火了有大量的mcn(內容創作營銷團隊)找他籤約,一定要他慎重先和她商量不要私自答應踩了坑。
趁著日落,她和祁醒迅速回到民宿大院收拾行李。
關心則亂,一向做事有條不紊的她也一下成了無頭蒼蠅,亂七八糟看見東西就往包裡塞,“能買的日用品我們都不帶了,行李越少越好,把工作的東西都拿上,還有……還有……”
祁醒剛打完電話做準備,回來就看見她這副暈頭轉向的樣子,走過握住她的手,打斷了她往包裡亂塞衣服的動作。
他嘆息,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就把電腦,相機和證件放進她的包裡:“帶這些就行了,其他的我都會給你準備好。”
葉伏秋抬手扶著額頭,尾音略抖:“你說我怎麼……我其實是打算拍完這些臨時回去看一看家裡人的,你說我才走兩個月,奶奶怎麼就不好了……”
“肯定是累的,我不在她一個人拉扯家裡肯定很累。”
她的自責太過明顯,這些年她自顧自攬下了整個家的責任,好像稍有差池就全是她的問題,她成了罪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