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醒閉眼,嘆了口氣:“說好了隻給我當狗的。”
陳私助:?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陳私助剛想為自己解釋幾句,祁醒抬手打住,來了句:“工作時間和親戚聯絡感情,算你曠工,扣半天工資。”
陳私助恨不得翻白眼:……發瘋就發瘋,能不能不要動打工人的錢!
“祁少,我是陪您來看病的,怎麼不能算工作呢。”
還看病呢,有什麼可看的,沒得救。
陳私助掛上微笑,和坐著倒茶的親舅兼老師陳容說:“老師,這就是我之前跟您說的。”
“他已經進入嚴重的焦躁狀態了。”
都開始見誰咬誰了。
陳容瞟了眼還在那兒搖搖椅的祁醒,“嗯,看得出來。”
祁醒倏爾睜眼,正經問:“誰焦躁,我焦躁?”
他指指自己,荒唐一笑:“我要真焦躁,能有闲心在你這破地兒睡覺?”
陳私助默默嘆氣。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語速有多快?
“若不是到了隻能承認自己手裡的藥解決不了病況的時刻,病人是不會這麼急切地找醫生的。”陳容面不改色,直接戳破祁醒的嘴硬。
他把花茶遞到祁醒那邊,放下茶杯,說:“從你把小陳帶走之後,就沒有再聯系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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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偶爾電話的字裡行間,我感覺你應該是過得不錯,還沒到危急時刻。”
陳容是國際上都盛譽的心理醫生,遇到過各種心理上的疑難雜症,也治愈過很多“不可能”,他對持有怪異心結鬱症的病人持有永恆的好奇和興奮。
或許這就是他可以成為心理醫學新的標杆的原因。
祁醒就是他結識的,還處於放養觀察階段的病人。
他是陳容穿上白大褂以來遇到的唯一一個深度自我催眠的病人。
無論是從日常狀態,還是心理,生理的各種檢查來看——都是一個無比健康強壯的人。
祁醒,就是這麼一個沉疴已久的正常人。
全世界的人都認為祁醒強大不可撼動,唯獨小陳私助和陳容醫生不會說出這種話。
因為他們是唯二知曉內情的人,他們知道,祁醒,有著最可怕最亟待治愈的弱點。
而這個弱點,如野獸反復被撕開又愈合的傷疤,是它最在意的痛處。
在意到,他甚至把得知情況之一的小陳從陳容的學徒兼親屬收編成了自己人。
成了他的私人助理,從此在監視範圍內,利益共體。
小陳在祁醒手掌心裡,作為他長輩的陳容醫生,必定也不敢做出格的事。
祁醒的心思城府過於缜密,又張狂得毫不掩飾。
“你明知道,再來,再咨詢,以你的情況,自己還是會潛意識做出一份心理高度健康的醫學問卷出來。”
“檢查結果一路綠燈,不肯對醫生坦白心跡,難以進行治療。”他扶了下眼鏡,無奈:“即便是這樣,你還是急急忙忙找上了我。”
不像是冷靜求醫,倒像是,困獸般無處逃竄。
陳容微笑,不慌不忙問:”我想問,祁先生,你遇到什麼事了?”
搖椅的晃動停止了,祁醒盯著花房頂棚的丹鳳眼陷入一片岑寂。
他的眼眸時常是無底深淵,也可以是濃稠巖漿,但有時候,是一片草藓浮泛的空池。
他唇角似乎是有動跡,但始終沒能說出話。
陳私助跟在祁醒身邊時間長,大膽猜測,試問:“祁總……你……”
“是被看見了嗎?”
他含糊省略的內容,三人心照不宣。
陳容似乎也是這麼猜想的。
祁醒盯著頂棚隔著一層透明罩的陽光,微微動著的眼睫,像皮肉內隨呼吸擴張的胸骨,枯硬中扇動生命力。
“沒到那個地步。”
他斂眸,不知想起誰,也不知在回憶什麼畫面,輕扯唇線:“看見了,不過是在一切之前。”
祁醒直起身,端起剔透的茶杯,舉到唇邊時停下,雲裡霧裡說了句:“快十月份了。”
“往年一到冬天的時候,你發作的頻率就會劇烈增加。”陳容問:“今年不過才到秋天,已經開始了?”
“不清楚。”祁醒很少會一次性說這麼多徘徊不定的詞匯,他抿了口茶,“認真的,陳醫生,你這兒能不能長租?”
“你就當我是個重症病號。”他笑了。
陳容搖頭:“我這裡隻收真心自救的人。”
“不是提供給離家出逃的人的旅店。”
祁醒往後一躺,搖椅激烈晃動,透露著他的頹喪和不耐。
陳容多少知道祁醒的事,有些疑惑:“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是會陷入煩惱的人,遇到什麼問題就解決什麼問題。”
“真看見也好,沒完全發現也罷,不管是誰,你有很多辦法讓他閉上嘴不是麼。”
“是有什麼特別的嗎?”
“你問的跟我這事兒有什麼關系?”祁醒瞥他,指尖接住一束光,陽光貪婪地伏在他手上,“醫生,我花了錢,就想討個辦法。”
“要不你給我出出主意?”
“辦法很多,但都比較粗魯,就算是醫護也沒有資格那樣對你。”陳容忍俊不禁,以玩笑話說道。
“比如。”祁醒看向陳私助,“睡前一棍子抡暈我?”
被“語言打壓多年”的陳私助一本正經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出力幫忙。”
祁醒耷拉眼,略帶無辜:“……你對我有意見,你想打死我。”
“我要報警。”
陳私助:……
祁醒嘆息,起身,“走了。”
另外兩人看向他。
“你做什麼去?”
“我媽催得緊,必須回家住,所以。”祁醒掸掸褲子,隨手挑了盆好看的多肉轉著賞玩,慢悠悠:“找一個不那麼粗魯,但有效的辦法。”
說完,端著那盆多肉走了。
不像是來看醫生的,倒真像是來玩一圈順點東西走的闲散人士。
陳容坐在原地喝茶,無奈,跟身邊侄子說:“把多肉的錢記在他今天的問診費裡。”
陳私助仰天,搖頭。
“陳老師,說實話,我每天都在後悔跟他做事。”
有病似的。
……
與此同時,南山大學。
專業課剛剛結束,學生們收拾課本像開閘的水一樣流出教室。
還有一小撮人留在教室後面。
班長周銳高高大大一個人站在葉伏秋身邊,借了一隻熒光筆在課本上標記畫著,“那分工就先這樣,到時候咱們幾個選個時間排一下?”
“葉伏秋,你這個角色可以嗎,我覺得……”
專業課的大作業是交一個課本劇的視頻。
他們幾個玩的熟的自然而然結成一組。
幾個學生湊在一起因為分角色的事又打又鬧的,空蕩蕩的教室依舊熱鬧。
葉伏秋聽著班長的話,搖頭,笑著說:“沒關系,我對我這個小雛菊的角色很滿意。”
“我的臺詞少,其他事我會多做一點的。”
“都說大學分組作業最煩人,但是跟你這樣的人在一塊做作業真的很愉快。”周銳發自內心誇贊她一句。
葉伏秋並不覺得怎麼,瀏覽著課本裡小雛菊的那三兩句臺詞,專注的表情特別吸引人。
“我隻是在做我該做的而已。”
周銳看她的眼神更深更認真了,少年認定一人後的心動和憧憬總是越陷越深的。
“看你今天遲到了,我聽說你是走讀。”周銳關心她:“你平時都是最早到教室的,沒什麼事吧?”
對方這麼一問,葉伏秋恍然想起自己在祁醒那房子的臥室裡醒來的場景。
到現在一想起,都還是心跳亂拍。
怎麼就睡他的家裡了,真是……
“葉伏秋?”周銳叫醒她的發呆。
葉伏秋道:“啊?哦,沒事兒,就是睡過頭了。”
她捏著書角,手指不經意把紙頁又折又捏的。
婁琪跟旁邊人鬧完了,氣喘籲籲地湊過來:“你倆聊完了?秋秋咱走吧,外賣快到了。”
“最近西門外賣櫃子壞了,有的外賣小哥著急就往小桌板上一放,結果學校八卦牆最近全是丟外賣的。”
“有人說間隔三分鍾外賣就沒了,我可不想被偷外賣。”
葉伏秋點頭,跟其他同學告別,“那我們先走,有事群裡@我們。”
說完被婁琪勾著胳膊跑出教室了。
中午課結束的教學樓空蕩蕩的,兩人從教學樓樓梯間往下走,婁琪手機顯示兩人的外賣小哥還在一公裡外,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於是她申請中途上個廁所。
葉伏秋拿著兩人的包站在洗手盆處等她,婁琪很快解決出來,打開水龍頭洗手,邊跟她聊:“我才知道,原來你說的走讀是住在資助人家。”
“嗯,之前……跟你沒說實話。”葉伏秋抿唇,“不好意思啊。”
“哎呀,你不也說嘛,人家對你特別好,那跟親戚就沒兩樣。”婁琪按了兩下洗手液,感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個人資助的,而且……我還真覺得這家人心真善,對你早就超出了資助範圍的好。”
“不過也是,你成績好,人品好,培養你就是培養一個有可能反哺的人才。有錢人都是有長遠眼光的。”
“下次請我去‘你家’玩啊,也讓我見識一下富豪的別墅。”婁琪笑不攏嘴,“會不會有點不禮貌。”
葉伏秋想起梅若臉上笑吟吟的,“沒事,阿姨喜歡熱鬧,回頭我跟她介紹你。”
婁琪使勁點頭。
兩人聊到這會兒,廁所裡出來一個女生。
她倆都嚇了一下,沒想到這時候教學樓女廁還有人。
女生低著頭,似乎有心事,溜了一個邊迅速洗了兩下手,背著包甩著水走出了廁所。
婁琪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女生離開廁所,湊到葉伏秋耳邊:“哎,你記得她嗎?”
“看著眼熟,”專業每一個班學生都很多,而且大學不如高中每天都待在一起,葉伏秋還沒把同班同學都記全,“是不是我們班的?”
婁琪點頭:“就是咱班的,重點是,她前幾天好像跟班長表白了。”
葉伏秋瞪大眼,驚愕。
她還沒把同學名字記全,別人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被班長直接了當拒絕了,完全沒給希望。”婁琪搖頭,感慨,嘖嘖道:“他那張整個學校望去都頂尖的臉,我還以為他會是那種……”
“沒想到啊,也算他人品不錯咯。”她頂了下葉伏秋,賊笑:“追我們秋秋剛好。”
葉伏秋更懵了,“你這兩句話是怎麼接到一起的,我和班長沒什麼啊。”
朋友遲鈍,她這個談過戀愛的還能看不懂周銳的那種眼神?
“以後你就知道了。”婁琪癟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