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少說這種話。”葉伏秋推著她往外面走:“快去拿外賣。”
……
大風過後的晴天像糖葫蘆表面那層糯米紙,一碰到舌尖瞬間就化了。
上午還晴空萬裡的天氣,等到了下午第三節課快結束的時候,已經被悶悶的陰氣籠罩。
一陰天,加上搖曳的風,窗外的樹都綠得更深了。
漫長的大課正在進入倒計時,葉伏秋正好坐在窗邊,轉著筆,望向窗外。
以她十幾年對天氣的經驗,這種程度的陰天和風力,怕是有一場風雨馬上要來了。
霄粵灣轉秋的時節,雷雨天氣這麼多嗎?
也不知道她在這裡的短短一年,會不會撞上傳聞中的臺風入境。
如果雨大下了,各種公共交通都會擁堵,她沒帶傘,都不知道要怎麼走到車站或者地鐵站。
葉伏秋偷偷拿出手機,準備提前給祁家的司機叔叔發消息,請他今天來接她一趟。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跳出一個來電,嚇得葉伏秋差點窒息。
還好手機設置的是靜音。
祁醒的電話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葉伏秋馬上掛斷,都沒有猶豫過。
沒想到下一秒來電再次亮起,還是同一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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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伏秋皺眉,這人到底要幹嘛啊。
想了想,她看了眼還在沉浸授課的老師,貓下腰去,把整個人藏在課桌下面,偷偷接通電話,小聲說:“我在上課。”
對方環境不算吵,隱隱約約有些包間rnb音樂的聲響流露過來,葉伏秋一下就想到了那些清吧常放的歌單。
電話那端說話了。
“葉伏秋。”祁醒嗓音沙沙的,透著一股頹靡的不清醒,“……我喝多了。”
葉伏秋無奈:“你是在和我炫耀嗎?”
嗯,她都能聽出來了。
她說:“我在上課,有事你待會打給我行不行。”
“行不行,行不行。”祁醒重復她的句尾詞,諷刺道:“你好像老是對我很不耐煩啊。”
葉伏秋腹誹:算你有眼力見。
“我高燒四十度,水杯都端不穩了。”他細細描述昨晚,“我都那樣了,還賣力抱你去床上睡。”
“葉伏秋,良心呢。”
“抱你去床上睡”近距離傳入她耳蝸,伴著他過於性感的低音,弄得葉伏秋在安靜秩序的教室裡頓然燥熱了臉,舉著手機的手都發軟了。
她以前不是這麼愛亂想的人,怎麼總是會對祁醒說的一些話產生莫名其妙的旖旎亂想。
“別忘了……你還欠我……”他像是一邊說話,一邊又舉了酒杯。
葉伏秋趕緊答應:“我知道,你要我幹嘛,你說就是。”
得到這樣的回答,祁醒輕叱中透著滿意,說:“下課以後,過來接我。”
“我今兒回家住。”
……
等老師宣告課堂結束的時候,葉伏秋再看向窗外,烏雲幾乎已經要壓到地面了。
天幕和地面皆是一片灰黑,隻有深綠色搖晃的樹定在其中,分隔兩者。
風雨欲來的天氣讓她心情有些悶,身邊的同學都在談論著即將裂變的天氣,正在商量是冒險去食堂,還是溜回宿舍點外賣。
葉伏秋給司機叔叔發了消息,對方已經在校門外附近等待了。
隻不過,他們回家的途中,得去接祁醒。
她沒打算對祁醒醉後無理取鬧的要求視而不見。
祁醒還是在那家熟悉的Bloodshot,應該是他和黃仁幾個人合開的,隻不過出乎她和司機叔叔的預料,這場雨在趕往酒吧的中途就墜落了。
是近兩個月都少見的大暴雨,雨點像冰錐子一樣砸向玻璃,然後綻放出一片水色煙花,順著車窗滾落。
驟雨降下的瞬間,滴抵達心裡的不是壓抑,葉伏秋望著窗外,竟覺得痛快。
司機本是要陪她出去,但是雨天交通堵塞,車子不能沒有人在路邊久停,葉伏秋自己打著傘快步跑向酒吧。
葉伏秋推開酒吧的門,這裡還沒有進入營業時間,吧臺裡擦杯子的調酒師看向她。
她左右環顧,對對方說:“不好意思,我來接……”
調酒師似乎早就知道她會來,直接為她指了個方向:“老板交代過,您請二樓VIP包間。”
葉伏秋點頭,把雨傘靠在門口,小跑得輕盈快速,飛上二樓。
包間沒有關門,除了一片安靜隻剩下立體音響流動的音樂,她推開門,瞧見隻剩下一個人了。
祁醒穿著橘藍色穿插的格紋襯衫,裡面搭著白t,復古清爽的搭配因脖子上那串金屬鎖形吊墜項鏈徹底染上了屬於他的味道。
祁醒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裡,因為剛硬立體的骨架和體態,又不顯得頹廢,反倒像枝醉後才泄露香味的花。
昨天還趴在床上高燒的人,今天就又穿得“花枝招展”的跑出來喝酒。
要她說,這人就是不值得人心疼,純粹作踐自己。
葉伏秋走到他身邊,踢踢他的板鞋,“祁醒,回家了。”
祁醒搭在大腿上的手彈動了一下,人沒睜眼。
“祁醒。”葉伏秋咬重音節,透著無奈和提醒:“外面雨很大,司機叔叔還在等我們,快點起來了。”
對方遲遲沒動靜,耗光了她的耐心,葉伏秋單膝跪上沙發,湊近。
“祁醒,你到底聽沒聽見。”
她手臂撐在沙發背上,纖細的陰翳打在男人上半身。
女孩身上的清香伴隨著室外下雨的土腥味混著襲向他。
葉伏秋今天沒有扎起頭發,低頭湊近的時候,柔軟的黑發末尾掃到了他的臉頰。
像黑色小破貓毛茸茸的尾巴,掃一下,勾一下,不夠痒的。
祁醒眉線猝不及防抖動。
葉伏秋越來越不怵他了,湊近的尺度沒有把控,她靠近祁醒左瞧瞧右瞅瞅,直到感受到對方鼻息時,才發覺自己過近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醉醺醺的人忽然睜了眼。
兩人的視線在‘黑貓尾巴’來回掃動的陰影下對撞。
葉伏秋臉側的頭發被雨水打湿了,連帶著桃花眼也湿漉漉的,就這麼闖入他眼底。
祁醒的眼眸不算渾噩,介於微醺與更濃的過渡色。
她的頭發一直掃在他的臉,唇,還有脖頸,痒得他坐不住,祁醒抬手,直接把她搗亂的黑發挽到她耳後。
他的動作說不上熟稔,卻因為這份臨時起意將曖昧擴大到極致。
葉伏秋的臉在他眼底迅速紅了起來,像煮熟的番茄,軟糯鮮紅。
“既然下那麼大雨。”祁醒收回手,懶洋洋垂在一邊,“怎麼不自己回去。”
臉熱得像發燒,葉伏秋開口聲線都不穩了:“不是你叫我來接你嗎?”
兩人的目光未曾有過毫秒的分離,始終纏在一起,無聲博弈又傳情。
祁醒鼻息一笑,恍惚是因為醉酒,嗓音都溫柔很多,“這麼聽話?”
他的動作,眼神都太過古怪逾越,葉伏秋早就被莫名撩撥得完全沒了理智,說話全憑直覺:“我聽話你不應該高興嗎?”
祁醒賞味著她越來越紅的臉色,興奮於她因難為情而碧波蕩漾的眼眸。
“說得對,我心情不錯。”
“昨天你燒的厲害,沒法說話。”對方攻勢過於猛烈,葉伏秋隻得趕緊找個別的話題把他這炙熱的目光岔開,“藏庫鑰匙,你記得給我,或者給阿姨。”
“我想去看一眼裡面點翠的藏品。”
祁醒舒舒服服躺著望她,“給你,憑什麼。”
葉伏秋擰眉:“藏庫不是阿姨的嗎?”
祁醒點頭:“但鑰匙現在在我手裡。”
她被堵了一口氣,竟然反駁不了,“那你怎麼才能給我?”
“我聽說……”他伸手扯了下,無聊地玩捏著她的衣角,“你學英語很怕背單詞是吧。”
葉伏秋訝異,這人是怎麼知道的?
背單詞這種事,他都調查過,有毛病啊?
她抿唇,有點不願承認,畢竟從小到大,學習這方面她從來不服輸過什麼。
“……沒有,我挺會背的。”
祁醒想起她那四級單詞抄背五遍錯三遍的傻瓜學法,毫不掩飾嗤笑一聲。
葉伏秋臉色一正,咳嗽兩聲,尷尬。
這人到底哪裡聽說的。
“上次去我書房,看見我書架上的那些《福爾摩斯探案集》了麼。”他說。
葉伏秋起身,坐在他身邊,“沒留意,就知道有很多書,你喜歡看《福爾摩斯》啊?”
這人還會喜歡讀小說啊……
“嗯,幾十年來,各個版本,各種語言的,都在那上面了。”
祁醒掀起眼皮,掃她一眼,尋到個適合她的玩法:“去我書房挑三個案子,從第一個詞開始,遇到不會的畫下來,查,再接著往下讀,以此類推,一周之內能看下來並且能逐字句翻譯,藏庫鑰匙就給你。”
原著小說的詞匯隻會比四級詞庫裡的更多更復雜,葉伏秋想了想,點頭:“好,我一定能看完。”
畢竟看小說應該比做題要有意思。
祁醒坐起身,好似在聊天過程中醒了不少酒,“回家。”
就兩人在樓上說這麼一會兒話的功夫,外面的雨又大了。
一推門,鋪天蓋地的雨風迎面而來,直接吹湿了兩人的前襟,葉伏秋迅速打開傘,在嘈雜的雨聲裡對身邊人說:“怎麼下這麼大,快走吧!”
說著使勁高舉傘柄,試圖罩住兩人,但她身高有限,一下子不小心打著他的頭。
她費勁踮腳,下一刻,祁醒直接把傘奪了過去,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的手伸到了她腰側,一個收緊。
葉伏秋被他拉到臂彎裡摟緊,下一秒,自己已經被他帶著扎進了雨幕。
因為緊緊相貼的距離,兩人將將都在雨傘的庇護之下,隻不過在轟然嘈雜的雨幕中,傘面還是向她傾斜了多半。
葉伏秋的注意力全在腰間男人炙熱的掌心上,沒有留意到那細微的角度。
……
回家以後,葉伏秋直接去祁醒書房裡挑了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實際上以前妹妹看柯南動畫的時候她就有跟著看。
葉伏秋對這些懸疑探案類的影視和文學很感興趣,隻不過這些年沒有整塊的時間能留給她看這些大人眼裡的“闲書”。
她選擇的第一篇就是最早在1887年刊登的《血字的研究》,祁醒這些書一看就是昂貴的典藏版,有年頭,卻不顯破舊,像是很久以前就被珍惜著的書籍。
葉伏秋坐在臥室的書桌上,摸著這書頁,不禁有點猶豫:這麼貴重的書,他真就隨自己隨便圖畫?也是心大……
她看了看手裡的籤字筆,最後一想,換成了鉛筆。
"IN THE YEAR 1878,I took my degree of Doctor of Medicine of the University of London……"[1]
“1787年,我在倫敦大學,獲得,醫學博士學位,以後……”女孩翻譯時的細小嗓音在鉛字之上回蕩。
遇到了看不懂的詞,她就用很輕很輕的力度,在單詞邊角畫一個標記,然後用手機查閱。
玻璃窗倒映著護眼臺燈的黃白色光。
哗然喧囂的雨勢在少女專注又投入的閱讀中,一點點褪去停歇。
等葉伏秋再從精彩紛呈的故事裡抬起頭時,一看手機,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快一點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