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相依,湿熱裡一切熟悉的感官全戮刺般降臨了回來。
慄清圓隻覺得眼前的光徒然一暗,是被擋住了視線還是自己閉上了眼。昏昏然裡,她隻覺得被人扶住下巴,再不無促狹地啜吸了口,始作俑者故意弄出好大的聲響,頑劣甚至調戲的覺悟。無論如何,嘗到了一口,再松開時,他抿抿嘴,作回味的樣子,“你最好別說話,不然會被親得更狠。”
慄清圓兩隻手想要推開他時,馮鏡衡才嚴陣、烈烈氣息道:“跟你們都無關。純粹我就這脾氣,我和老頭說過的,我不稀罕拿女人說辭,他訓老大的時候也是這麼擺譜的。男人立業,先己後人。那晚去島上不隻是為了你,出了島我那態度也不隻是為了你。既然我都和汪散伙了,沒理由還回去找他。那麼,抽不掉汪春申這道橋,證明他唐某人也不是一路的。不要緊,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助他一臂之力,也算全了我們馮家之前利用汪春申的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把戲。”
慄清圓不知道迫在眉睫的是勸他不要這樣,還是給他分析,“你要怎麼跟你爸交代?”
“交代什麼?我後半輩子還不夠他老頭用的麼?”
“我撒出去的金錢、牽頭的人脈,難道將來不還報回來他姓馮的麼?”
“再不夠,我答應他的娶妻生子還不夠他對衝的麼!”
慄清圓愣在那裡,良久都沒有說話。
聽馮鏡衡再道:“我是個生意人,永遠不做賠本買賣。我說過的,要給你和你父母一個交代,這個交代要長線支持著我來這裡永遠程序正義,幹淨利落。”
“那麼,影響我家庭和睦,幹涉我勇氣、權利的一切不定因素,我都得提前鏟除掉。”
“不然,窩窩囊囊地又過成老大那樣,圖個什麼勁!”
“孩子一手一個,離婚又再婚,到時候有了後娘自己變成個麻木不仁的後爹,再操蛋地又生了一手一個的孩子,這種日子有個毛意思!”
慄清圓想起什麼,才要告訴他的,馮鏡衡快她一步,“嗯,你說我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自己?”
“……”
“我當我為了我自己。為自己,再給你和孩子謀福利,這比較符合我逞英雄的價值觀。而不是老頭那雙標政策,他對著老大教子就是不允許說為了老婆孩子犧牲的話,輪到我,他就來威逼,說我為了女人昏了頭!呵呵,我倒要看看他的矛與盾怎麼舞!”
慄清圓啞口無言,暈陶陶半天,隻擠牙膏般地來了句,“我和你……沒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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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鏡衡笑著牽她進門。
進了門才知道慄老師還沒回來,慄清圓心想,你得多大膽,原來你以為慄老師在家,你在院子裡還敢……
燈下,慄清圓看清有人,他臉上的傷看不大出來了。
那股戰損也取而代之的是從前的頤指氣使。
馮鏡衡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厚臉皮地拿慄清圓的毛巾擦著。聽之任之的人在衛生間門口問他的行蹤,以及不開手機。
“我開著手機等著老頭的疲勞轟炸啊。先冷靜冷靜,我想好招,也等著他的火燒完。”
“那你去哪了?”慄清圓再問。
“汪春申那兒。”
門口的人不解,“為什麼?”
“兩件事,告訴他,生意我不做了,不要這條拉皮條的引見了,這他媽痛快;二、盛稀我依舊替他管了。不為別的,就為這次他為你受的傷。這些年,我跟他汪春申也好、盛清泉也罷,交情到此為止。”
慄清圓知道,他曾經認認真真尊崇過那個人,不然不會把那幅工筆朱竹掛在書房裡。當那個人,亦師亦友。
所以,他出島之際被他父親摁住不提的時候。叫他訇然病倒的也不隻是對她的虧欠,還有自己。
自己那麼多年,如同慄清圓心中的小舅一樣。良師益友,心中一片桃花源。
洗過臉,馮鏡衡問慄老師有沒有幹淨的衣服借他穿會兒,他想衝個澡,好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洗一下。
慄清圓轉身去拿的樣子,回頭來,手上的一套衣服不是她老頭的,而是那回馮鏡衡趕回島上在店裡換下的一身,她送去幹洗完了,就一直擱在家裡。
馮鏡衡看到那齊嶄嶄地疊痕,都有點舍不得抖開了。他學狐尼克的那一句,“You know you love me.”
期間,慄清圓去簡單地做了兩份金槍魚罐頭的三明治。
她緩過來的感官督促著她吃點東西,胃餓得難受。
洗完澡,一身幹淨的人,一點不拿喬地走過來,問桌上另一份是不是給他的。
慄清圓一邊吃,一邊附和他。“你想吃就吃吧。”
馮鏡衡拖開椅子,坐下來,“你不嘴硬能死麼,慄清圓?”
率先吃完三明治的人,喝一口烏龍茶,看著身邊人吃起三明治,他的一口能抵她的三口。
沒看幾眼,他就吃完了。短發還滴著水的程度。
“我是從唐受钺那裡知道的。”她告訴他。
馮鏡衡嗯一聲,反問她,“他怎麼會找你?”
慄清圓說了鍾憲的插曲。
馮鏡衡嗤之以鼻,“老家伙先當楊逍再當殷梨亭。”
慄清圓這個檔口沒興趣聽八卦,她隻問他,“那天你們出差回來,我先遇到了唐受钺,你有點急,才回去告訴了我,對不對?”
馮鏡衡接過她手裡沒喝完的烏龍茶,吞咽了兩口解渴。不作聲,算是默認。
“你怕我從唐受钺這裡知道點什麼,才急著先下手為強的。”
“……”
“馮鏡衡,我那晚生氣的一是你隱瞞了我,二是你倒塌了小舅,三就是你那個檔口不和我就事論事,還想著拿季成蹊偷換概念。好像他錯得多離譜,來襯得你多正常。”
“……”
“我一點不想和你聊別人。你一點都沒明白。”
“……”
“我走的時候,想過你挽留我。想任性地發點脾氣,可是你什麼都沒說,就那麼……”
“嗯,是我的錯。圓圓,你願意聽,我今晚可以再說一萬次對不起。”
冷面笑匠限時返場,“你願意說,我沒工夫聽。”
慄清圓緊接著道:“我今天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白天見過你大嫂了,她和我說了些有關你哥的過去,坦誠她不會離婚,但是她心裡的那個人死了,他至今都不知道他們的初遇對於朱青來說是怎樣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所以我也受到了點啟發。明明一齊經過的事,怎麼會兩頭當事人會有不對等的盲點呢,這很不應該。”
“我再告訴你件事,你也答應我件事。”
馮鏡衡難得聽她賣關子,他猜到要他答應什麼,卻還是被釣到了,“說說看。”
慄清圓難以啟齒的樣子,略矜持了會兒,還是張口了,“我們第一回 見面,雖然你落後在沈羅眾後面過來的,但是平心而論,你比沈,更像個紳士。”
“就這,就這能叫我答應你什麼。我比老沈更紳士更適合你,我知道啊,不然我怎麼在這啊。”
慄清圓氣得翻白眼。
馮鏡衡笑得更盛了,慫恿她,“除非你承認你第一眼就喜歡我,否則,沒有談判的籌碼啊。”
慄清圓說完她的事,也要他答應她,“回去和唐……”
“別顛三倒四,更別怕。我說了為了我自己就是我自己,我也和老頭叫板過,一不為了他的生意去搞什麼聯姻,二別給我亂扣什麼帽子。一樁生意都讓不起的人家,談什麼根基,裝什麼門戶。”
慄清圓就此熄聲了。
她收拾桌子,再去刷牙洗臉。逼仄的衛生間裡,心重回肚子裡,慄清圓才有工夫拿梳子梳通了她的頭發,長發散著,吹幹後,烏墨發亮。發梢抹上去那熟悉的玫瑰與生姜的香氣。
她口口聲聲用著防脫精華液,然而,整個人悖論地在揪梳子上掉下來的頭發。
身後人擁住她的時候,鏡前人不無顫慄地一垂手。馮鏡衡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香氣,也埋頭在她頸項處,悶悶地出聲,道:“別怕聯系不到我,我忙完就會來找你了。”
慄清圓始終沒有說話。
但她清楚地感受到身後的氣息愈來愈熱。短焰般地燎著她每一寸肌膚。
慄清圓略微撇讓了讓,有人狗一般地撵過來,再拿手格住她的臉,不讓她逃。氣息一點點地試探,身體忠誠也坦誠地挨靠著,分不開一點。
“這麼晚了,我就不走了,嗯?”
慄清圓隨他便,“反正我爸房間睡的是涼席,你不嫌棄的話,拿個毛巾去擦擦,睡一晚吧。他不會多介意的。”
某人不太滿意,“我睡什麼涼席啊,我不愛睡那個。”
“那就沙發對付一宿,我給你去找毯子。”慄清圓說著,便要去行動。
馮鏡衡一把箍住她腰,也抽走了她手上礙事的梳子。扭著頭,壓低腦袋來跟她說話,“我跟你說東,你扯西,是吧。”
“那你要怎麼辦?”
“你說呢?”馮鏡衡不由著她發配,幹脆反客為主,“我哪都不睡,你睡哪我睡哪。”
慄清圓實事求是,“我房裡的床太小了,單人床,睡不下大個子。”
馮鏡衡又給她招笑了,“我不介意,實在不行你睡上面,我甘願在下面。”
慄清圓不禁冷眼瞟他一眼。慣於城府算計的人,他又拿腔捏調地做起清白人,“你當我在說什麼,我說你睡床,我打地鋪,行了吧。”
“行。”慄清圓關鍵時刻急剎車,當真響應了某人的建議。於是,在房裡地板上攤開一張草席,又拿出一床被子,一半墊一半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