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頭接過電話,嘴上嫌三嫌四的,然而,真正次次菩薩心的,唯獨他一個。他囑咐馮鏡衡,“行了,找不到對你倆都是個教訓。這麼晚了,你先把圓圓送回來。她一個人再灰心地開車子,我不放心。”
掛了這通電話,馮鏡衡捏著手機,沉默良久。
慄清圓要拿回自己的手機,身高的人把手機舉得高高的,仿佛裡頭有他的免死金牌還是一道聖旨,“你爸說的,要我送你回去。”
“圓圓,我必須聽他的。”
第75章
◎驚嘆號,人參果與參茸酒◎
慄清圓穿一條最寬松的黑白格紋棉綢褲,等她從草坡上爬上來,借著路燈看清身上,用小時候經常挨向女士念叨的那句話,身上已經髒得沒有布眼了。
緊隨其後的人,更是一塌糊塗。
馮鏡衡兩隻手帶兩隻腳,全是泥,黢黑得程度。
老宋剛才就沒敢下車,眼下,從後備箱裡拿了水和備用的毛巾,遞給馮鏡衡的時候,他也隻是給了個眼色,示意老宋給慄清圓。
慄清圓確實需要洗洗手,不然她手不敢去碰車門。
馮鏡衡過來給她旋瓶蓋,再幫她手動作水龍頭,慄清圓沒等他倒出多少呢,即刻喊停,隻囫囵地把手打湿了,再拿毛巾使勁蹭。倒水的人,等著,“再來點?”
“行了,這麼貴的礦泉水,我寧願髒回家。”
馮鏡衡笑她,“那證明你沒那麼愛幹淨。”
有人隨他怎麼說,不去和他拉扯。勉強擦幹淨的手,指甲蓋裡全是黑的,慄清圓攤著手心,管他要手機。
馮鏡衡這身上就是把車裡一箱水都倒出來洗也弄不幹淨,他索性從善如流,瓶中的水倒進嘴裡喝給她看,總不浪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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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還手機的意思,而是說正經眼前的,“去我那裡洗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手機還我。”
“我說我送你,你爸也這麼交代的。你非得陷我不仁不義是吧。”
慄清圓冷蔑出聲。
對面人不買賬,繼續大放厥詞,“我偏要去,我必須去,我不去,沒準你父母都把我忘了呢。”
“馮鏡衡,你少胡攪蠻纏!”
“嗯,這是你今天第一回 喊我的名字。”
“你有病就趕緊去治!”
“我的病隻有你能治。”
慄清圓氣得一鼻子汗,她幹脆手機也不要了,轉身就要上車去。一手泥的人抓著毛巾再去握她的胳膊,這大晚上的,他並沒有多少闲心跟她耗,“行了,不去我那,滿意了吧。你也總得叫我把這身上弄幹淨了,這裡我還得交代給物業,不封鎖清場,人多口雜,更找不到了。”
慄清圓這才將信將疑地看他一眼,馮鏡衡闔闔眼,算是佐證他的說辭。
於是,馮鏡衡就這麼赤著腳拎著鞋地去到裡仁路正門門禁處,保安隊長給馮先生拖了根水管子來,某人一面洗腳一面把他要求的事交代了下去。
總之,馮先生的訴求是,不惜一切代價,那處草坡和池塘我要底朝天的幹淨,再有,以他們公館官方號替他懸賞,記住,我懸賞等於我不願意追究。懸賞期一過,那麼我就不是這個說法了,到時候我就是法律手段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保安隊長連連點頭,說連夜通知他們譚經理。
衝洗幹淨的馮鏡衡,接過水管子,朝不遠處等候的人吆喝一聲,喊她過來。
慄清圓不大響應。捏住水管喉的人,有一說一,“你不洗一下?你真要熬到家,到時候你那方向盤還能聞麼?”
被戳中死穴的人,這才冷不丁地走了過來。慄清圓人都彎下身,手都遞過去了,捏住管喉的人,一時沒松手放水的樣子,她抬頭來,看一眼,馮鏡衡這才笑出聲,隨即拇指與食指松掉,哗哗的流水淌出來,衝刷著這雙固執的手。
歸還水管的時候,馮鏡衡指指慄清圓的車牌,招呼保安隊長,“這張車牌號記到我名下,給她做業主出行的權利。”
慄清圓當著公館人員的面,駁有人的顏面,“不用了,我非商業時間並不會多來。”
馮鏡衡給她駁回頭,“誰知道呢,誰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丟了再來找。”
洗幹淨的兩個人好像都拾回頭最初的神清氣爽乃至戰鬥力,慄清圓往自己車上去,她嚴陣地撇清,“我沒那麼多貴重物品拿來丟!”
馮鏡衡被她氣得不輕,但是就是不肯收回成命,“記上。”
他答應她老頭送她回家,卻沒有去親自押她的車,而是回到自己車上穿回鞋襪。隻叫老宋跟著她就好。
她手機還在他這裡。而回去的路上,馮鏡衡這才發現,有人的進步幾乎神速。她已經不需要依靠導航,能輕車熟路上下高架了。
“還真是個學什麼像什麼的腦袋瓜子啊。”後座上的人不禁喃喃起來。
老宋附和馮鏡衡,“她其實挺膽大的。”
“上路用得著多少膽,她從前是因為一些事困住了,家裡也嬌慣。”
老宋聽著笑一聲,不無說教的口吻,“人家家裡嬌慣,你還處處和人家對著幹的臭脾氣。”
“嗯。”馮鏡衡應一聲,坐在車裡,目光一直鎖在前面路況裡的車上,“她不是個全吃軟那一套的人。她要的是,你吵得過她但是又能為了她始終不盡全力的那種。”
說罷,馮鏡衡要老宋減點速。
“幹嘛?”
“你減。”
果然,前面的車,不多時也稍稍減速了下來。
馮鏡衡握著手機,不禁笑出了聲。
車子抵達文墀路,沒等兩輛車裡的人前後下來,守在大門口的慄朝安先走下臺階來接女兒了。
馮鏡衡率先從自己車裡下來,他規矩正經地喊了聲慄老師。
於是,慄朝安在鐵門外就把馮鏡衡數落了個透,頭一件就是,“我要你送她回來,結果,你喝得這一身酒氣,這麼送回來的啊?”
馮鏡衡聲明,這段時間確實應酬多了點,這個項目結束,會清闲些。也要慄老師放心,“我和我司機,四隻眼睛盯著的。”
慄清圓借著爸爸在,這才從馮鏡衡手裡拿回自己的手機。隨即,便要往院子裡去。
門口被審問的人,慢怠出聲,“主要是圓圓她也不肯我上她的車啊。”結實告了她一狀。
有人越說越起勁,“她買這車也沒告訴我。到底,她隻有用老師的錢,天經地義。”
慄朝安不知道怎麼聽的,還是大晚上的,他並沒有多少為難人的心神。隻說他也沒給多少,“圓圓自己也出了一半呢。”
馮鏡衡這個social大王他當真聊上了,“哦,我知道她的,攢錢不老少,就是舍不得拿出來花罷了。”
慄朝安擺出一副門清的樣子,“她能攢幾個錢。她媽媽好歹還算算賬的,圓圓是連賬都不算的。凡事憑心意,今天給你買個這個很好的,明天給你買個那個很便宜的。娘倆,一個是精打細算著上大當,一個是糊裡糊塗當當不一樣。最後都是一個命。”
“嗯?”門口臺級下的人,洗耳恭聽。
慄老師好像很享受這樣有人傾聽的機會,也不賣關子,“韭菜的命。”
不等馮鏡衡笑出聲,慄老師槽點點滿,繼續說圓圓,“你知道她的退休計劃麼?”
馮鏡衡這下很正色地搖搖頭,當真不知道。一點沒聽她說過。
“五百萬,”慄朝安沒等圓圓折回來喊住他,已經全禿嚕出來了,“她上學那會兒說攢到她人生第一個五百萬,她就退休了。照這個入不敷出的計劃下去,不出意外,她應該還是隨著大部隊一齊榮休吧。”
馮鏡衡聽著這些新鮮詞,一時間,幾日的身心俱疲都煙消雲散了。
而不遠處的慄清圓,陷於風波裡,她來不及化解,便有點自暴自棄的嘴臉,同爸爸辯,“不會的,我想我一定四十歲前能退休的。上學那會兒總有點赤手空拳的硬理想,現在我認清現實了,我攢不到,我還有我媽還有我小舅,嗯,二代目的感覺真不錯。”
喝了酒的慄朝安,面上有種鮮少的慈祥,揶揄圓圓,“沒出息。”
慄清圓大言不慚地來了句,“對,所以無論如何,我總會愛他們的。誰能不愛自己的家人。”
馮鏡衡站在門口,聽她這樣的話,再沒有你我方陣的區分。因為他知道,她也是。
慄清圓進了門,第一時間拿了衣服去洗澡。
而房裡的向項聽到馮鏡衡進來的動靜,不等後者跟她打招呼,先看到他太陽穴處的一塊幹了的泥巴。
這不用問,也知道兩個人為了找寶石,是怎樣的沒頭蒼蠅了。更是免不得地嘮叨了幾句。
馮鏡衡去廚房洗了把臉,這才把臉上的泥弄掉了。
出來往客廳去的時候,正巧看餐邊櫃上的人參酒,他問慄老師,“這是新泡的?”
慄朝安依著向項的安排,端了茶盤出來,應答了聲,“嗯,都出色了。我礙於你是投資方,一直沒啟封呢,等著你來剪彩的,問了圓圓幾次,她都敷衍我。我都以為你倆翻篇了呢。”
向項狠皺眉頭,怪有人不會說話,“你還嫌今天倒霉不夠長是吧,不會說話,就把嘴巴絞起來。”
馮鏡衡暗忖,還真是一物降一物。那晚,向女士在,他估計怎麼著也不會和慄老師幹起來。
不等端茶盤的人把手裡的招待擱置到茶幾上,馮鏡衡臨時起意的樣子,“嗯,那我今晚陪您嘗一口,怎麼樣?”
客廳沙發邊的兩個老的一齊看過來,再異口同聲,“現在?”
有人滿不以為意,頭一點,“啊,反正我今晚已經沾酒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沒怎麼喝過這種藥酒呢。”
慄清圓衝澡出來,便見到方桌邊兩個酒後再小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