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圓圓一言不發。向項再問到,車子是什麼情況。
慄清圓才不得已地說了今天在裡仁路的情況,向項果真如馮鏡衡所料的那樣忌諱,“哎呀,怎麼上路頭一天就碰上這樣的事啊。”
慄清圓解釋,“又不是我開車碰上的事故。”
“那也不行。多晦氣啊。”向項再看圓圓受傷的膝蓋,直喊愁人,當即打起退堂鼓,“不行還是別開車子了。”
裡頭準備晚飯的慄朝安朝向項,“少擾亂軍心啊,好不容易邁出的一步,哪有人家參軍的路上喊回頭的。”
向項這兩周都趁著周末過來待上個一晚,偶爾還會點名要吃什麼。今晚就是她要吃豬肚雞的,慄朝安往桌上布菜擺盤的時候,要向項自己去調味碟。
他拿著隔熱的手套再回廚房的時候,向項伺機問慄朝安,“她這是和好了?”
慄老師不多八卦的人,他自覺隻是陳述事實,“下午是那位二少爺的司機送回來的。”
向項聽老父親口吻酸酸的,笑得開懷,“你到底是贊同他們還是反對呀?”
“我不贊同任何男人,但是我反對我女兒因為他們情緒反復。”慄朝安說著,拿出幾個小米辣,他知道向項的口味,味碟裡一定要加紅米辣。
向項接受殷勤,也面露輕蔑。她問眼前人,“你說別人的時候,先檢討自己。世上男人,論吵架冷戰,你慄朝安怎麼著也跌不出前十名的。”
被控訴的人,一時難色。
向項覺著他不信,譏諷著反問他,“你還記得我們最長時間冷戰是多久?”
慄朝安什麼都沒說,隻木木看著她。
向項像記賬那樣的清晰,“十七天。那次因為你媽從鄉下捎了點東西過來,你覺得我肯定看不上,甚至都沒告訴我,就在你們科室裡分掉了。而你媽打電話給我說到這事,我才知道了,知道我在你心中多麼的刁蠻不講理。”
那個月原本他們就有口角,因為這個事故,他們加劇順延了這個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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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個月沒有彼此講話。和好的契機,是慄朝安當著她的面,給她打座機電話,跟她說生日快樂。
時隔這麼多年,慄朝安聽得出向項依舊有怨言。他也難得主動坦白一回他的視角,“那回在單位分掉確實是我不對,但是,項項,我知道你的,我媽弄得那些你一定吃不慣的,我不想你為難。”
“所以慄朝安你是承認了,承認那些年,你覺得我離開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對不對?”
“嗯。”沒想到慄朝安想都沒想,滿口承認了,因為這是事實。比金子還要真且貴的事實,“我一直承認的。這是我半輩子最供認不諱的事實。”
慄清圓進來廚房的時候,便見到父母這樣面面相覷的沉默。
她一隻腳邁進來,一隻腳有點猶豫。“……在……聊什麼,我需要回避一下麼?”
向項端著一碗有小米辣的味碟出去了,她隻管自己的,剩下的他們爺倆弄。
吃晚飯的時候,聊到今日看房子的結果。
孔穎也覺得不錯,慄清圓的意思是,她決定了。
向項嘗著湯,把頭一點,說她周一就去銀行預約轉賬。也聲明這筆錢是向宗留給甥女的。
圓圓既然選擇那套小的,還算給她省了不少。
慄清圓聽著,筷子在碗裡撥了撥,某一刻,她有種歸於宿命的低頭感。尤其是聽到媽媽口中提到胞弟的那種事過境遷的釋然感,好像她替小弟保存這份饋贈許久了。總算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了。
所以,慄清圓永遠不能對家庭說不。同樣,她也不會因為小舅的一些私人偏頗,而影響了她的孺慕之情。
將心比心,誰都是家庭乃至家族的一份子,慄清圓說過的,她永遠不會怪他。
因為,他們隻能是環境的產物。
那晚,馮鏡衡跟她要假使、如果的真心話,慄清圓覺得沒有。無論怎麼選,他們也許隻有眼前是真實的。
飯後,慄清圓跟向項提了一嘴,她如果真的搬到貞嘉路去住了,她要把馮鏡衡那頭的貓接過去的。
向項即刻皺眉頭,仿佛已經渾身痒了,貓與媽隻能選一個的霸蠻,“哦,那你那裡我就不去了。”
慄清圓怪媽媽不講理,“你不喜歡,我喜歡呀。”
慄朝安出面來調和這個矛盾,“你養你的,隻要你回這裡的時候不把貓帶回來就好了。”
向項不滿慄朝安替她主張,“我這麼說了嗎?”
慄朝安逆來順受道:“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無條件遷就你。”
向項哼一聲,質疑他的話,“說的好像你做到了似的。”
慄朝安依舊沒脾氣的樣子,“嗯,我沒百分百做到,但我一直無條件在響應著。”
向項悶了下去。
慄清圓聽父母這樣一來一回的,原本心裡覺得是用了媽媽的錢或是小舅的錢的那點慚愧心也熄滅掉了,她覺得照這個進展下去,她連夜搬出去都有點晚了。
晚上依舊是向項睡慄朝安的房間,隻是她睡前把手上的一串藕粉玉串給弄斷線了,撒得房裡角落旮旯裡都是。
向項喊慄朝安來幫她,還在那裡迷信且抱怨,就說吧,今天不順遂,睡前都沒有好兆頭。
慄朝安翻出手電筒來,破除封建迷信的口吻,“線用久了要換,車用久了要保養,人活久了要體檢,就這麼個事,別神神叨叨了。”
慄清圓洗完澡,加入了全家找和田玉的隊伍。她一顆都沒找著,忽然腦海裡閃現出點什麼,連忙起身往自己房裡去。
她翻出今天出門的包,把包裡的東西全倒在床上,一目了然之下,才後知後覺了什麼!
當即換了衣服,那邊,房裡的玉珠子還沒找齊全呢,圓圓忙忙騰騰地過來說她出去一下。
向項連忙問:“上哪啊?”
“去裡仁路。”
這下慄朝安也起身了,拿出些父親的威嚴,“這麼晚了還出去,你媽更要不放心了。別去了,也別開車子。”
慄清圓不聽,甚至有點急,她如實以告,“我今天不是在那摔了一跤麼,我包裡的東西可能落那裡了。”
“什麼呀?”向項問。
慄清圓難得世故地答,總之她一定要去一趟,“兩顆寶石,加起來估計能抵兩套房子錢。”
向項先不管這所謂的寶石,她趕在圓圓出門前,隻問了句,“吶,我和你爸不是那麼不講理的父母啊,圓圓,你跟我說實話,這段日子是不是和馮鏡衡吵架了?”
慄清圓話到嘴邊,還是沒宣布出來,而是順著媽媽的猜測,“嗯。”
“又為了什麼?”
“也許和你跟我爸一樣,一些固執。我改變不了你,你也說服不了我的那些天生的固執。”
慄清圓出門,開車,特地穿了雙小白鞋。
等到她一口氣驅車到了裡仁路正門門禁處,才想起來過了商業營業時間,這裡又恢復到除業主之外的門禁時刻了。
之前她打車來,還有那把特殊的門禁鑰匙。那晚,她老早扔還給小紅樓的主人了。
眼下,她被攔在門外。物業保安嚴陣要求業主來接,才能通行。
尤其是今日白天還出了那樣的輿論事故。此刻,公館門禁隻會更嚴格。
逼得沒法子了,慄清圓這才坐在車裡撥通了那誰的電話。
馮鏡衡沒幾聲就接通了,慄清圓這頭不給他含糊的空間,隻聲明她的要求,“你能不能給你的物業打個電話背書一下,我需要進去一下。”
“你在哪裡?”
“裡仁路門口。”
“幹嘛?”
“我要進去一下。”慄清圓多餘一句不說。
“你開車來的?”馮鏡衡再詢問她。
慄清圓這才想起來,包是他下草坡幫她撿的,於是,她也懶得周旋了,劈頭蓋臉問他,“我包裡的東西你有沒有拿?”
“拿什麼?”
“你還給我的,不,是你送給我的那兩顆寶石。”
馮鏡衡聽她這口吻,不禁笑了聲。慄清圓聽他這樣的笑,即刻就發作了,“你有意思麼,你藏起來,再等著我來找你要,這樣有意思麼?”
那頭的人也急了,急她處處杯弓蛇影的口吻,“我藏什麼了我,我是那個哆啦A夢貓啊,什麼都藏!”
“我最後問你,包裡的寶石,你有沒有撿到再藏起來。”
“我沒有!”
“沒有你笑?”
馮鏡衡在那頭再一次笑一聲,更像哭笑不得,“那我哭好吧。”
沉默了陣,馮鏡衡重新出聲,“我給物業打電話,你先進去,我馬上回來。”
慄清圓氣得沒說話,徑直掛斷了。
不到二十分鍾,馮鏡衡的黑車挨著慄清圓的白車泊停下來,他從後座上下來,脫了外套,摘了領帶腕表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