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朱青還帶來了早上解阿姨給她準備好的當歸和鯽魚。她給慄小姐做湯喝。
向項見狀,有點不好意思勞煩人家大嫂親自動手。
朱青笑了笑,衝慄師母道不必客氣。“就當我替兩個孩子給他們嬸嬸一點孝心吧。”
向項等朱青去廚房後,依舊誇贊她。
虞小年雖說常與朱青磕絆不對付,但是對外始終維護得多。“她弄這些好著呢。和她媽媽一樣,心細,手也巧。”
向項再道實話,“那是鏡衡哥哥的福氣。我們圓圓不行,她並不擅長這些。”
虞小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你才說兒女的事,由他們去的。又愁起來了?實話跟你講,我也不行。人家做個事細致得很,我呀,我們老二說我,大馬金刀。”
向項一時哈哈大笑起來。
虞小年都有點沒接住。心想,這笑點有點意外了。
*
慄清圓上了樓,不作聲地躺靠在床頭枕上。
馮鏡衡依著剛才社區醫生叮囑的換藥順序,消殺了手,來幫床上的人換了第二袋藥。
枕靠上的人,樓下一陣全程惜字如金。眼下,她依舊是。
換好了藥,盯著滴管裡一分鍾的滴速,馮鏡衡沒有落座下來,而是就這麼雙手背在身後,問她剛才想什麼。“她們在聊那個劇的時候?”
“嗯,人人都是戲中人。時機未到而已。”
馮鏡衡頃刻領悟。向女士那句話,也在他腦海裡盤桓許久。是的,如果是他的姐姐,妹妹,甚者女兒,他還能這麼冷靜地作壁上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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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當真親手給慄清圓做了份當歸鯽魚湯。也再三保證,絕不腥,食材都是解阿姨處理的。
這道湯,是她每次身體不適,經期期間,最愛喝的。她特地放多了些胡椒粉,“發燒的人,喝了好發發汗。不愛吃魚肉,就把湯當藥喝了也是好的。”
慄清圓撐著身子,也要坐起來,認真感謝她。
朱青當著老二的面,也幹脆拉下臉提一嘴,“沒什麼謝不謝的。都是順手的事。倒是慄小姐別為那回在這裡的事計較才是真的。”
慄清圓作病中發昏的樣子,“什麼事啊,我都忘了。”
最後,二人相視一笑,算是泯恩仇了。
虞小年親自上來跟圓圓道再會的。臨走的時候,還稀奇地轉播圓圓媽媽的分享,島上酬神的桃子,向女士問她要不要,說發財什麼的,虞小年信佛的也不大指望這些說頭。一聽說,許多家裡老人搶著帶回去給孩子吃呢,護健康順遂。
虞小年當即要了兩個。
二人還約好了,島上再有集會、酬神,向項一定通知虞小年,她去捐個大金身。
馮鏡衡送母親、大嫂出來的時候,虞小年顧忌著向女士在裡頭,她這人才一出來,娘倆就在外面通氣似地聊許多,人家以為多少不滿意呢。
她隻佯裝著要回去了,要老二快進去吧。
母子倆匯視一眼,虞小年隻覺得老二心事重重。這般重重,是多少得與利都衝散不開的。
向項等到虞小年走後沒多久,看著圓圓第二袋藥輸完,被圓圓打發著預備回去了。
她滿以為是她待在這,兩個人面上化不開。也識趣要走了。
臨走前,慄清圓囑咐媽媽,要她幫忙把她的一些東西帶回去。
一大半藥用下去,慄清圓已經好很多了。她堅持下床來,由向項幫著舉著藥袋,她親自下樓,在那間客房裡,收拾出來一袋她的貼身穿衣及日常用品。
圓圓執意媽媽幫忙帶回去。
馮鏡衡在邊上,置身事外地看著她收拾自己的東西。屬於她自己的標識。
這天,直到向項帶著圓圓的東西去了許久。
馮鏡衡在臥室門口,抽煙人的自覺,始終站在門外。他問臥床的人,
“你答應跟我回來,就是為了拿走你的東西。”這是一句毋庸置疑的陳述。
床上的人,倦容難抒。“我想了一個晚上,還是不打算貿然把七七領走。我後面會正式買房子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幫我養到我搬家那天。”
“我說介意呢?”
“那我就今天領走。先送到孔穎那裡,或者寄養也可以。”
“你昨天在醫院就想好的?”
“我想你確實欠我一點,我想,這……最後動用你一點私自方便,也是你應該的。不是麼?”
“所以,你才答應過來的,就這樣?”
慄清圓不去看他。她的東西,媽媽已經拿走。這裡,她唯一的牽掛就隻剩下貓了。
門口的人,沒等到她的答案,甚至第三回 鎮靜地問她,“圓圓,你答應跟我回來,僅僅為了這一刻?”
慄清圓依舊沒有回復他,良久,沉思貌,“馮鏡衡,我在想,也許我們……並不適合……”
“我媽想來探望你之前,為什麼不說?”
“我說了,見不見,都不改變我的主見。”
門口的那道影子,餘光過去,許久都沒有動彈。隻有一陣風,將他手裡的一截煙灰吹落再吹散。
“圓圓,你覺得我把我媽弄過來,是為了周旋你?對不對?是為了忽悠你?是為了讓你黑不提白不提,就這麼遮捂過去了?是不是?”
慄清圓不用細聽,也感受到了馮鏡衡的怒氣,一點點,像炸開的炮仗裡頭,粉碎紅衣下,那點硝石的味道,悠悠彌散開來。
“沒有。你說你把我媽弄過來,我會相信你在迂回計劃。偏偏,你媽過來,我知道不是你的本意。”
“那為什麼?為什麼答應見她們了,卻事後跟我說這些?”
“因為見她們並不是什麼試金石,也不是什麼打保票。哪怕我媽和你媽結拜金蘭,你明白嗎?”
“還有呢?”
“……”
“圓圓,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有什麼怨言,一口氣通通告訴我。”
“……”
“慄清圓,我今天絕不踏進你房間半步。絕不碰你,更不會嚇到你。你跟我說明白了,我也不會挽留你。”
“……”
“圓圓,你都這麼做了,難道還怕告訴我麼,告訴我,你報復我的想法,或者懲罰我的念頭。”
“是。你非得想那麼深,我就是想告訴你,凡事我站在你面前,不告訴你我真實的想法,讓你滿心滿意覺得一切都是真的,真得要命,甚至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幸運的,不該這麼被偏愛的……結果呢,你明白我的感受了麼?”
慄清圓一時痛訴,痛苦地告訴他,“馮鏡衡,你早告訴我,我原來叫你這麼為難,我也許更早地勸你清醒……”
“你怎麼知道我……”
馮鏡衡搶白的話,終究還是被床上的人搶回頭了。“而你事後跟我彌補的這一大摞事還是話,甚至比不上你侄女那樣堅持跟我說上的一句叫我心裡滿。你明白了麼?”
有人一時猶如枯木、爛石。
而室內床上的人,又驟起了眼淚。
這個檔口,他不想再招她一滴眼淚。馮鏡衡隻朝她的藥袋子上瞥了瞥,片刻,掏出手機撥電話。
不到十分鍾,社區醫生過來拔針,收藥。
醫生與衛昀是老同學。馮鏡衡問他,明天還不要用藥了?
對方也沒那些謹慎的措辭了,朋友間的相與,隻要馮鏡衡看著,不再起燒,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拔了針,馮鏡衡親自送對方下樓去。
等到他再回頭的時候,慄清圓已經從樓上下來,剛才拔針的地方她沒摁多久,松開了,沒一會兒,那裡腫了起來,汩汩冒出了一道血跡來。
馮鏡衡重新拿了消毒棉球來幫她按。很用力,但堅決的沉默。
沉默良久,他轉告她之前在樓上聽清的醫囑,“夜裡你還是發燒的話,明天就不要逞強,還是去醫院吧。”
“七七歸我。你哪天如你所說,買好了房子,貓和你的喬遷之喜,我一並叫人給你送過去。”
慄清圓不無施力地移開了他按在針口上的拇指,最後,頭沒抬地知會他,“你之前送我的兩個紅藍寶石,都在那郊區別墅的保險箱裡。”
馮鏡衡聽她這一句,即刻轉身走開了。踱步到偏廳邊的獨張沙發上坐著,與他們初次會面那樣,傲慢自居,他拿火機點煙,口裡散漫,“別鬧了。就當給我點體面,我說過,送給你的東西,永遠別還給我。”
“原來你那時的話是這個意思。”
抽煙的人幹脆順她心意,“是的。我確實騙得你不輕。”
“然而,我死性不會改的。圓圓,我情願今天你這樣耍我。嗯,我甚至該感謝你,不然你這麼病一場,我最後都沒見著你康復。這點窩囊事,能叫我一輩子釘在恥辱柱上。”
“無論如何,你還有力氣罵人,耍人。我覺得真他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