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第一次來裡仁路這樣的小紅樓別墅,一進裡,向女士誇贊不已。“難怪圓圓跟我誇得很,說這裡是你父母結婚的地方。”
向項來前,馮鏡衡電話裡就徵詢了下她的意見。說明,可能他母親和大嫂那頭也想來看看圓圓。不知道師母會不會有什麼不便。
向項豁達得很,說來就來呀,又沒什麼不能見人的哦。
這會兒,馮鏡衡還不忘先安撫師母,“她們要是說個什麼自作主張的話,您別太當真。”
向項反過來怪馮鏡衡今日忸怩了,“放心。我這輩子見過的女人比你們多得多了,這女人間沒口角沒不對付,就不是咱了。”
馮鏡衡一路把向女士領上樓。躺著的圓圓,給向項一種恍惚,好像女兒真的出嫁了。她是來女婿家看她的。雖然病著也看得出這樓上樓下的,全由她差遣。
隻是叫向項喊作怪的是,圓圓床邊有隻貓呀。
潔癖怪向女士受不了,說邋遢死了,怎麼把貓弄到房間裡了。慄清圓不以為意,母女倆見面就互相抱怨起來,圓圓抱怨媽媽,這麼多年,就是因為你,我才沒有養起來貓。
向項不管,連忙叫馮鏡衡弄出去。
不一會兒,向項拿著手持吸塵器上來,非要給他們把房間拾掇一下。不然,她鐵定待不下去的。
慄清圓全程靠躺在床邊,期間,馮鏡衡來問她吃什麼早餐。
他要用昨天的雞湯下小餛飩給她吃。
慄清圓冷冷發難他,“你會麼?能煮熟麼?”
馮鏡衡當著她媽媽的面,同她咬文嚼字,“我會。你不要擔心能不能熟,因為隻會關心則亂,煮過了。”
床上的人一時沒接話,而是朝向項道:“好了呀,哪有這麼髒啊。好像我睡在灰堆裡了。”
馮鏡衡聽她這麼說,不禁笑了笑,轉身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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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圓圓繼續說些什麼,向項先行查問了,隻問他們這是怎麼了。
紅眉毛綠眼睛的。“你這病著,你倆還分床睡了,是不是?”
向項說她一進門就看到了沙發上的一床被子。剛才圓圓口裡的話也分明是自己睡的。
這前些日子還口口聲聲熱戀最大的人,這就降溫了?“人家老夫老妻也沒你倆隔得遠了吧!”
慄清圓怪媽媽還不懂某人。他不想叫你知道的話,那床被子老早就收起來了。他不是不謹慎的人。
出神片刻的圓圓,終究和媽媽轉移了話題,要媽媽下去幫幫有個人吧。他鐵定會糟蹋了一鍋雞湯的。
向項嘴上埋怨著,到底還是順著圓圓意了。下樓去前,也批評圓圓一句,“嘴硬心軟。吵著架還能讓一步,這可不像從前的你。”向項最曉得圓圓了,和慄朝安一個脾氣。他(她)還和你有話說有理辯,那證明還存著心留著情。否則,也必定是毅然決然地離開,一句多餘的話沒有。
床上的人拒不承認,“我隻是看不慣有人的驕奢浪費罷了。”
第71章
◎南轅北轍◎
虞小年與朱青到的時候,慄清圓已經經由社區醫生輸上液了。
她起來到樓下扎的針。
馮母與大嫂進來的時候,向項陪著圓圓在沙發邊坐著。
兩廂會面。朱青與慄師母有過一面之緣,便主動給婆婆介紹起對面人。
虞小年上來一張眼,就被慄師母的派頭給唬住了。倒不是什麼盛氣凌人,而是驕矜,保養得宜的那種驕矜。即便虞小年當之無愧的富家太太,閱人無數,也看得明白對方身上有少數人的那份與生俱來的神闲。
且她今日自覺是來探病的,並不曾塗脂抹粉那些。
倒是慄師母,一頭漂亮利落的短發,耳上戴著一對金色的耳釘,一身墨綠色改良的闊袖中式旗袍,施得一臉勻稱的妝。
虞小年難得生怯,這是份女人天然的挽尊。她光知道老二這個對象是個頂漂亮的,卻沒想到慄師母這麼爽利,甚者,一看就不是淡角色的主。
慄清圓是病人。坐著並不曾起身,甚者,看起來恹恹的。
向項循禮起身與馮母道幸會。
虞小年一上來便把老二電話裡偏心的伎倆全與慄師母道了,“要麼說養兒子沒意思呢,就在這裡頭。他到底還是偏心他女朋友家裡。生怕我們過來,同慄師母有個不對付呢。”
向項打眼的馮母,中等個頭,微微有點富貴相的發福,但绾著一絲不苟的盤發,皮膚白皙,眉眼裡能看得出年輕時候的英氣與嬌憨。漂亮的人,總是勝在三庭五眼。這麼一張眼,馮鏡衡確實襲得了他母親的容貌更多些。向項心想,你們男方說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我可不買賬。你當今日見面是個章程呢,我並不曾放在心上。“馮太太覺得養兒子沒意思,養女兒也沒實誠意思。不然,我也不必追到這裡來望她了。隨她去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少年心性得很。想一出是一出。全被我們慣壞了。”
虞小年先是叫慄師母不必那麼客套地喊她什麼馮太太,生份了不說,也怪官僚的。“不嫌棄的話,就喊我小年。”也寬慄師母的心,“這裡不比家裡,圓圓媽媽,咱們就也學他們年輕人的交友平等,男女平等。老二別的我不敢誇口,安排這些事項他向來滴水不漏。總歸是他女朋友,在這裡請醫生過來,好過去醫院,他來張羅,是應該的。”說著,馮母再要大兒媳把帶過來的慰問品給到圓圓。
一些吃食和藥材是馮母帶過來的,果籃是朱青的心意。
再有一份見面禮,是某奢牌的一個手袋。“這是老二舅母這趟過來,給兩個小子一家一份,不偏不倚。舅母也要來的,我沒肯。想著圓圓到底病中,不必要的會面就還是算了。這份禮,無論如何得收下。我和老大家的,不過就是傳聲的,給圓圓帶過來而已。她反正是給老二家屬的,啊。”
朱青記著上次放煙花,慄小姐大度的情誼。這一回會面,難得的主動也熱絡,把上回那次不尷不尬的百合拿出來緩和,“就是想著慄小姐這裡養著貓,就沒敢買鮮花。感冒傷風的人,多吃水果也是好的。”
慄清圓對於虞老板和朱青的心意,並沒有多少推辭,但也沒多少響應。隻一臉倦容地張口道了聲,“多謝了。”
虞小年看在眼裡,不免看一眼老二。馮鏡衡一直在圓圓沙發邊陪坐著,對於她們女人的會晤並不多插嘴的覺悟。
茶幾上也早擺了茶具,他隻招呼親媽與大嫂,自行添茶。連朱青都咀嚼出幾分不明朗的意味了。
剛才為了給慄清圓解悶,馮鏡衡特地把投影牆幕升了起來,慄清圓是個TVB古早劇的死忠粉。
放來放去,還是那些家長裡短、雞飛蛋打的故事。
偏偏這樣的家常會上,沒了嘴霸王人的摻和,虞小年自覺很尷尬,甚至冷清。再看慄師母,人家四平八穩得很,舉著水果刀給女兒削梨吃。
虞小年嘴上不說,但心底裡是有點不快慄師母拿架子的樣子的。她這個人自問不算拜高踩低,相反,性情過了頭。隻心裡微微嘆氣,她就沒有跟親家母同進同出的命。
一個兩個的都聊不到一塊去。
當下已經琢磨著,找個理由就去罷。
向項這頭隻覺得有點冷場。但架子還是端得足足的。我一不去攀附你馮家,二不賣女兒。我女兒同你兒子談一天,我們場面上來往來往。不談,就拉倒了。你如果是個霸蠻難相處的,更別指望我給你一個眼神。連同你兒子,我都可能一票否決掉。
場面越發地冷了下去。正巧朱青的手機響了,是家裡兩個小毛頭給她打電話。來前,她說過的是要去看小叔女朋友,不能帶他們去,鬧得人家不好休息。這會兒,馮伊家借著和媽媽視頻的檔口,堅持要跟嬸嬸說話。
馮鏡衡半晌沒吭聲,這時也有意緩和下氣氛,便偏頭問輸液的人,“要和她說幾句嗎?”
慄清圓沒有回應馮,而是徑直從朱青手裡接過了手機,馮伊家當即在那頭晃著腦袋問嬸嬸好點了沒?
慄清圓一些日子沒見伊家,又覺得她漂亮了些,娃娃臉,當真圓滾滾的,可愛嬌俏極了。她衝孩子沒脾氣,“好多了。”
“嬸嬸,你要多喝橙汁呀,我和伊寧感冒的時候,媽媽都會要我們多喝橙汁。有次我嘴皮上破了個洞,特別疼,媽媽要我一天吃五個獼猴桃。”
慄清圓聞言直直驚訝,“為什麼要吃這麼多呢?”
“因為媽媽說偏方吃五個才能好。”
小孩子天真無邪,倒是惹得一屋子的人跟著開懷大笑。
慄清圓也跟著展顏不少。大概隻有這樣的純粹與關懷,才是真的。
掛了這通赤忱的關心通話,向項還記得這個小毛頭,誇贊不已,“小姑娘靈得不得了,也漂亮得不得了。我們圓圓爸爸當初就說,即便沒有他,兩個孩子也丟不了。姐姐精明著呢。”
朱青聽得這一句,更是感懷甚者有點羞愧,為著慄小姐一家的赤忱,也為著她先前回回攜私的那點龃龉心。這一回,她再次嚴陣感謝的口吻,“不能這麼說。無論如何,我們一家四口,連同爺爺奶奶,都銘記慄老師的恩情。”
虞小年附和,“是的。為這事,我們老馮沒少埋怨我,怪我當初沒親自去一趟。說來也是巧合修得的姻緣,我去了,就未必有老二和圓圓這一段了。”
話匣子算是稍稍打開。虞小年這才有了借口,邀約的口氣,說如果慄師母沒什麼不方便的話,家裡想請慄家一齊過去吃頓家宴呢。
向項朝馮母臉上望,耳目都分辯得出,這話是客套還是真心。
然則,即便聽得出誠意,向項還是婉拒了。把手裡的梨遞給圓圓吃,口裡客觀也矜持,“總有機會的。我在鏡衡面前就不說多少生份的話,我自己這頭就忙,知道對標他父母那頭,指定比我們忙上百倍千倍。這兒女來往,我和她爸爸都是公平主義者,由他們去。無論他們怎麼經營,總歸,就像浪裡擺船一樣,上岸的才是好漢。我也不怕鏡衡媽媽笑話,我和她爸爸老早分開了,但是對感情這事,忠貞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爸爸即便和我分開這麼多年,我始終堅信他忠貞的品格。然而合不合得來,又看得很開。畢竟如人飲水的事,冷暖都得她親口嘗了才知道。隻要圓圓哪天,堅定地告訴我們,她決定好了,我們父母自然樂意支持並襄助他們。”
虞小年先是一驚,畢竟慄家父母所謂分開的消息,她並不提前知曉。說實在的,擱往常,她對離異夫妻是有點有色眼鏡的。然而,偏偏慄師母這一番話,叫她聽得無比真誠。虞小年當即點了點頭,一時女人心氣地佩服慄師母,哦不,既然分開了,她該認真喊一聲向女士。佩服她獨自一個人能把自己活得這麼精致暢快。二也直覺這會兒的向女士有點熱情了,言語間也聽得出睿智、豁達。
這明明是虞小年最看重的女人品格。
於是,她點了點頭,再點了點。認同到尊重,最後矜持地附和人家,“是的,希望兩家能有這個機會。”
話音暫時落下。投影上的古裝劇正播到,其中一個三兒媳明知道老二與丫鬟不軌,偏生黑不提白不提,由著一對風月男女坐實了關系。
而老二的正妻被蒙在鼓裡。
虞小年跟看戲般地瞜了兩眼,隻覺得這樣的劇情叫人惱火。口作厭棄,“這些電視不在男盜女娼上做文章,就沒得拍了。”
向項笑馮母小孩心性,愈發覺得他們娘倆像了。這個電視劇她跟著圓圓一齊看過,她給馮母說後頭的劇情,最後那個丫鬟還上位了呢,把老二家的正妻給拱走了。
虞小年到此,當家太太的威嚴才顯露出來,對這樣的狗血劇情嗤之以鼻,也對身邊見之聽之甚至縱之的更嗤之以鼻。“其身不正的人要給名正言順的人讓位,我還沒聽說個這個道理。想都不要想。”
向項手頭上正好有現成的這類家務官司,無非是男人在外面偷吃的戲碼。說給馮母聽,說人其實自私得很,不關己事不張口。但是攤到他們女兒還是妹妹頭上,噯,他們又比誰都會幹仗。
虞小年點頭,最後木著臉,蓋棺定論的一句,“苦的都是我們女人。女人天生比男人心軟些,這是我跟我們老馮爭了一輩子的話。”
向項與虞小年越來越磨得開了。起碼,聽她這一句,知道大方向上不糊塗偏袒她的兩個兒子就好了。
慄清圓全程聽著並不多言。唯有兩個有著社會閱歷的母親,提到這件社會風氣屢見不鮮的掰扯事時,她聚精會神作參會的細聽模樣。
馮鏡衡看她模樣有點出神,跟著細想不少。
恰好她第一袋水吊完了。馮鏡衡出口問她,“上去躺著吧?第二袋要將近兩個小時呢。”
兩個茶話會的媽,這才反應過來,虞小年道趕快,“既然在家裡吊水,就快去躺著吧。估計聽我們這叨叨的,也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