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鏡衡聽得一段生活經,最後沒頭沒腦地來了句,“那個袁芳歲都曉得要死要活的,她怎麼就不會呢。”
解阿姨站著島臺邊,面朝門口。二子說這話的時候,正好門口悄然走過來一人。解阿姨隻曉得對方叫圓圓,連具體姓什麼都還沒記住呢。
來人披頭散發,一臉清瘦倦怠,解阿姨連忙堆些笑容朝人家,也遞眼色給二子,示意他什麼。
說話的人扭頭,才看到門口,慄清圓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了。
馮鏡衡不禁摸摸鼻梁,再走過去問她,“你怎麼下來了?”
臉色發白的人隻說明她的意圖,“我沙發上的東西呢?”
馮鏡衡瞥著她的眼睛,“我收起來了。”
慄清圓不去和他辯,“在哪裡?”
“圓圓……”
她也不管他家的阿姨在了,“我要我的包,我要換衛生巾。”
最後,馮鏡衡領她在樓下的一間空客房的床上找到了她的一堆衣服。慄清圓由著那些衣服用品堆擺在那,隻翻出她的包。
找到了她要的東西。再要出去的時候,馮鏡衡伸手攔住了她,先問她,“好點了沒?”
“阿姨煮了點山藥粥,馬上好了,先喝點。”
慄清圓沒有多回復,隻抱著一包衛生棉,仿佛這些比她眼前的任何都重要。
他攔著手,她不想叫他讓開,幹脆彎腰,想從他手臂下鑽過去。
馮鏡衡見狀,這才急著撈住她,“你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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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一身睡衣的人不明就裡,隻木木冷冷地看著他。
破功的人破得愈發厲害,“我說什麼了,我和那個袁芳歲又沒什麼,我不過是說……”
無動於衷的人一臉平靜地等著他的瘋癲。
馮鏡衡這才輕輕松開手,他答應過她的,絕不貿然再這樣碰她。都這樣了,他還有什麼拉不下臉的,“對,我就是想你也和別人一樣,哪怕要死要活的,別這麼幹熬我。”
還在病中的人,執意想回去躺著。她臨上樓前,丟下一句,“我不會那些,你要是喜歡,可以去找你口中的袁芳歲。”
馮鏡衡由著她上樓去,最後不禁和她掰扯一句,“重點是那誰麼,重點是什麼你都不知道,你這解讀能力還怎麼作翻譯官,啊!”
連帶著解阿姨都聽不下去了,過來直戳二子,說他真是他爹生的啊。一個個嘴比鐵匠鋪的鐵還硬,“越不愛聽什麼你們越說什麼,是吧。”
“這還生著病呢,你就不知道讓讓。你嘴裡提別的女人,你還有理了。”
“我提不提,她都這樣。憋大招的女人,冷靜得可怕。”
有人嘴上這麼說著,依舊把山藥粥端上樓了,連帶著還有解阿姨準備的紅糖姜絲水,以及一個臨時救急用的水捂子。沒有熱水袋,解阿姨便把他們冰箱裡喝得那種透明蘇打水的瓶子騰了一個出來,灌了熱水用幹淨的綿毛巾裹得好好的。
馮鏡衡也隻有把這些事無巨細的東西一股腦端到她面前,親眼看著慄清圓眼裡有些輕微的波動時,才真正意識到解阿姨的話,一個家裡不能沒有心細如發的女人,甚者當家坐鎮的女主人。
水捂子塞到她小腹那裡。慄清圓自然知道是誰的功勞,也承情地把一碗淺淺的山藥粥吃下去了。
馮鏡衡坐在她床邊,誇起他們家阿姨來,說解阿姨的手藝沒得挑,“當初是我媽為了朱青生養及月子裡特地試了好幾個選出來的。”
慄清圓不知道是恢復些體力,還是終究她跟人家保姆阿姨不結仇。吃完後,特地親自把碗送下樓,也正式地感謝了解阿姨。
解阿姨給他們煲好了湯,備好了小餛飩和幾個小菜。也就按著二子的意思,要回去了。臨走前,特地拉著圓圓的手,替她口中的二子說項,“他打小被他父母慣出來的,嘴比頭硬。別看他嘴硬,剛才廚房那一陣,他也認真幹了不少呢。就這一點,比他老子和哥哥就強一點。圓圓小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啊。自己的身子更重要些。病中又是來紅的這幾天千萬別跟男人置氣,不值當,氣壞了沒人替。”
慄清圓聽最後一句,今天頭一回展顏。
解阿姨見她還願意笑,心裡這才有了點譜。最後還不忘奉承了兩句,說當年就是小年請她回來服侍朱青的,現在老大家的兩個孩子都天天皮猴子了,解阿姨說但願她還有機會再把二子的一家弄好,她也就光榮退休家去了。
下午慄清圓再睡了會兒,精神逐漸回來了些。
她迷糊間,幾次覺得床邊有人來看她。到了晚上六七點,她的高燒又反復了,馮鏡衡問她晚飯,她也直搖頭。
照顧的人,投來熱毛巾,要幫她擦擦。
她也裹著被子,不讓他動手。閉著眼也聽到馮鏡衡喊她,“圓圓,是每次例假都這樣,還是因為我嚇到了你?”
“……”
“是我嚇到你了。”他拿自己的額頭來貼她滾燙的額溫。良久,在她熱而密的呼吸裡,懊悔道:“打我罵我都可以,不要憋大招了好不好?”
“你贏了,你知道了,我不敢再這樣對你了。”
吃了藥發了汗,一直到夜裡三點多,床上的人,體溫才逐漸降了下來。
虛弱懊糟的人最後也實在沒力氣自我安排,她由著身邊人細致地給她擦了遍身。閉著眼,感受到有氣息趨近的時候,慄清圓不禁別了別臉,那氣息終究離去了。
離去前,他伸手撫了撫她耳垂。
這一夜,最後囫囵地過渡到天亮。
一早,馮鏡衡再上樓的時候,看到了床上的人睡得還算踏實。床頭櫃上,準備的紅糖水和夜裡那一陣吃的梨,也全吃掉了。
他輕聲踱步到床邊,略思忖了下,最後掩門出來。
一路下樓,給向女士撥了電話。算是階段性通知照料結果。
向女士那頭沒等馮鏡衡的懷柔政策使出來,先衝馮鏡衡道了,“我還想著現在打電話給你是不是早了點,要再等個半個小時的。”向項知道圓圓今天還有一頓藥要用,她這裡正好昨天酬神,分了點好兆頭的刀頭肉,還有桃子。
島上年年都有酬神。向項也年年把這些好兆頭的東西拿給他們爺倆。今年圓圓在馮鏡衡那兒,向項說,就當她盼女兒好吧,把這些好彩頭送到你們馮家去了。
向項說她上午過去裡仁路,來看看圓圓。她爸爸那頭也不放心的。
馮鏡衡一百個樂意。他就差跟丈母娘道,快來吧,天知道,他多害怕慄清圓的過河就拆橋。
掛了電話,才要上樓去通知的。手機又響了,是虞小年。
她想了一晚上,還是熬不住的性子。直截了當地問老二,“你怎麼人家了,你跟我說實話。你這敲鑼打鼓地喊人過去照顧,不像你的性格。”
“這好端端的姑娘家,馮鏡衡,你要是作死地害人家上醫院又傷身體。再不要命地當真弄掉孩子,我跟你爸怕也活不長了,我跟你說。”
馮鏡衡一大早被虞老板這麼咒,屬實有點不痛快,“你能盼我點好麼?”
“我盼了有用麼。你們爺仨服過誰啊。”
“沒事,我再說一遍,沒事。隻是感冒發燒。”
“隻是這樣,你用得著調兵遣將的麼,啊?”
“嗯,我還和你明說了,虞老板,我還就願意為她調兵遣將了,還不止,我提前招呼你一下,沒準我還能為她很豁得出去。”
虞小年聽老二這些狂妄話都不新鮮的,一時也沒當回事。她隻說她眼前的安排,“昨天荷香回來,我想了想,既然都知道圓圓病了,好像不過去看望一下不大好。”
“你舅母也想去看一下的,被我按下了。我是這麼想的,我和朱青去探望一下圓圓,你覺得怎麼樣?”
“別了。她病著呢,沒工夫應酬你們。”
“我們怎麼成應酬的了。我和你大嫂過去探望一下你那位,又不行了。我這也是難為的,不去罷,到時候又被你捏著說,她都病了,你們也不曉得探望一下。我去吧,你又說這話。”
馮鏡衡並不響應,並聲稱上午圓圓媽媽要過來的。
虞小年聽著一時酸得很,這還沒怎麼樣呢,胳膊肘已經拐到丈母娘家去了。“人家去得,我們去不得?我和你大嫂很拿不出手了就是了?”
虞小年最後發話,無論如何,她們是去探望圓圓的。你先去問一下你的正主再說吧。
馮鏡衡將這兩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樓上人時,慄清圓起床來,正刷牙。
聽聞這趕集一般的消息,面上不顯,慢條斯理吐出嘴裡的泡沫再道:“你要張羅多少你的後援團來?”
鏡中人站在她身後,慄清圓直起身來時,二人視線鏡中相匯,隻聽馮鏡衡倨傲道:“你媽沒等我張口,她要來看她的女兒,我不敢自專。至於我家裡那頭,你用腳趾頭想也該明白,我能張羅她倆來,我腦子丟到馬桶裡衝掉,也不至於折騰她倆來。慄清圓,你可以合理考察我的誠意,不能一大早腦子沒開機就胡亂給我亂治罪名啊。”
“你才腦子沒開機。”
有人被罵了句,偏偏得了點勁了,朝鏡前人近一步,撐手在臺盆邊,側著身跟她說話,“好點了,是不是,有力氣罵人了。”
慄清圓開熱水洗臉,邊上人給她攏著長發。直到她洗完臉,他才如實告訴她,“她們想來看你,管它是殷勤還是交情,總歸看的是你,由你決定。”
慄清圓依舊不答復的樣子。
馮鏡衡松了她的頭發,一副要下樓去的樣子,“行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臺盆前的人喊住他。
“知道你不想見我媽和我大嫂。”
“馮鏡衡,無論你承不承認,你從一開始就在睥睨我,站地高高的,每一件每一樁,你都是憑著你的心意和心計。隻要你願意,你能把我前男友都查個底朝天,然後拿著那點所謂把柄去收復你需要收復的人。卻不願意認認真真來問我一句,我是真心的,你願意和我交換嗎?”
“而我,次次被你蒙在鼓裡,還得感恩戴德你的良苦用心了,是嗎?”
是的。她做不到。她做得到就不是他相中的慄清圓了。馮鏡衡一句不同她辯,就像偶爾虞小年在馮釗明跟前的眼淚。老馮從來不叫妻子別哭了,相反,他會由著她哭,她訴,哭出來心裡才會舒坦些。
說破,才會無毒。
慄清圓低著頭,等著熱水浸潤毛巾。她再從水裡撈出毛巾,用勁全力絞幹,湿敷到臉上去,揭開時,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我不會不想見你媽和大嫂,尤其她們是長輩或者前輩,來特意探望我。但我見不見,永遠改變不了我的主見。”
這天早上,向項女士趕在社區醫生上門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