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伊家聽得清清楚楚,小叔的房間裡,就是有別的人。
還是個很漂亮的姐姐。
伊家跟著小叔的腳步,最後,趴在門縫裡看裡面的人。
房裡其實有點糟糕。長枝丫的紅玫瑰抖落些花瓣在地毯上,被馮鏡衡一隻手拾起來。慄清圓也從床上起身。她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才要下床來的,發現門口有雙烏溜溜的眼睛,先是嚇了一跳,最後,還是縱容地笑了笑,招手示意門口的孩子,進來呀。
慄清圓重新坐回被子裡。小姑娘也全不怕生地跑了進來。
床上的人問孩子叫什麼名字,伊家乖乖作答。小毛頭說記著姐姐,姐姐家裡有和她一樣的迪士尼公仔,公仔還有可愛的香奈兒手作包。
慄清圓其實也記得伊家。她格外合眼緣這個小姑娘。她始終相信,能把孩子教得如此天真爛漫但也懂事規矩的母親,無論如何,一定有合格的品質。
慄清圓給兩個孩子準備了見面禮,是兩盒巧克力集錦。
擱在冰箱裡,她要伊家自己去拿。
伊家當真去了,從冰箱裡夠拿出兩盒各色牌子好吃的巧克力。
然而,馮鏡衡在邊上提醒慄清圓,“那小的還在家害腸胃炎呢,你最好別好心辦壞事。”
慄清圓疑惑地看一眼他。
兩個人在孩子面前不好講世故話,總歸,馮鏡衡提醒她,“吃的東西,給她爹媽過目一下比較好。到時候,你知道的,”他走過來湊到她耳邊來一句,“又怪到你頭上來。”
慄清圓想著也有理,便溫和朝伊家道:“現在不要吃,帶回去給媽媽和弟弟一起吃?”
伊家點頭。再聽姐姐問她,“媽媽和弟弟今天不來了麼?”
“嗯。”伊家想到什麼,趴在床邊和姐姐商量的口吻,“姐姐,你能不能跟小叔說說呀,今晚我還是想看煙花。小叔因為伊寧不來,不肯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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慄清圓有點懵。偏頭看看馮鏡衡,後者順勢往床頭的人邊上一坐,手臂來攬她的肩,他那麼大個的人,往軟床上故意一跌坐,害床上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跟著蹦了蹦。
伊家人精,即刻甜言蜜語起來,“姐姐,你要和我小叔結婚嘛?”
慄清圓繼續懵。倒是馮鏡衡笑著來糾正他的侄女,“你喊她姐姐,我就不能和她結婚了。”
“為什麼呀?”
“因為叔叔是不能和姐姐結婚的。”
慄清圓偏頭瞪馮鏡衡一眼,怪他口無遮攔。
馮鏡衡的溜號也到此為止。他要回前頭那裡去了。起身來,跟慄清圓交代,要她睡會兒也行。他把伊家帶走。
晚點,他再回來。
慄清圓可有可無地應一聲,隻提醒他,“你……把襯衫換掉。”
“嗯。”
馮鏡衡去衣帽間換他的備用衣服,也回頭來揶揄床上的人,“那你呢?要不要我幫你準備衣服?”
慄清圓不和他貧嘴,“我有帶晚上的衣服啊。”
“哦,原來你帶了啊。”原本就不是什麼正式的晚宴,馮鏡衡便沒有跟她強調什麼,免得她更拘謹地不想來。沒想到,有人遠比他想得更周到。
衣帽間裡的人再出來的時候,很利索的翻手給自己系著領帶。慄清圓把腕上的表還給他,馮鏡衡身心愉悅的樣子,反倒是不想趣味結束。他坐過來替她調整表帶,說原本這個表盤也不算大,女性戴自有中性的酷,“我想它一直待在你手腕上。”
“……”
“好不好?當我想套牢你。”
“……”
事後的男人,說再做小伏低的話,他也願意,“不。是當我陪著你。工作不工作的時候,我都在。”
慄清圓當著孩子的面,依舊是端持的冷淡。豈料不依不饒的人,來她唇上蹭了蹭,那種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的親昵,面面相覷,旁若無人……
他總有這個本事。將一件事做到這個地步:隻要你願意,別的都不是問題。
手機再響,伊家再鬧。
終究,慄清圓伸手拍了拍某人的臉。
這已經成為兩個人秘不可宣的信號,成交,我願意,I DO.
馮鏡衡會意地笑,下一秒起身來,拎起伊家就往外頭去。
伊家還在磨晚上煙花的事,小叔聽她口裡的姐姐很不快,糾正道:喊姐姐就更不會放了。
那喊什麼呀?
等你想到再說。
慄清圓哭笑不得,叔侄倆都是磨人精。
*
馮鏡衡再回舍費爾那邊的時候,老大那頭的幾位聯絡代理商也先後過來了。
沒看到老大,馮鏡衡懷裡抱著侄女往會議廳裡走。
馮紀衡的秘書,程乾微見狀,很是熟絡地走過來,預備從馮鏡衡手裡接過孩子,也示意他,舍費爾先生等你多時了。
馮鏡衡充耳不聞狀,一隻胳膊穩穩地抱著他的侄女,也絲毫不覺得帶著孩子進裡有什麼不妥。
程乾微直直跟著馮鏡衡後頭走了十幾步,才真正意識到這位二少爺並不是鬧著玩的。也敏銳地發現馮鏡衡換了襯衫。
會議室的門被人推洞開,一行男人鬧哄哄地,長桌盡頭,居首的是舍費爾與馮紀衡。
舍費爾咬著小雪茄,點點他的腕表,幾乎全無顧忌地開黃腔,怪鏡,“貪婪昏聩,精盡人亡。”
馮鏡衡一口氣把伊家還給了親爹,再來回應舍費爾,“你當心叫我侄女聽懂了。”
馮紀衡這才笑吟吟要問女兒,在哪找到你小叔的?
馮鏡衡言歸正傳般地招呼大家落座,也提醒老大一句,“你別由著她跑慣了。”
“這裡頭,丟不了。”
馮鏡衡拿火機點煙,也眼神示意杭天,把孩子抱到裡間去。歸位的程乾微看在眼裡,不作聲地在老板邊上作翻譯準備。
馮紀衡笑著由老二作主,隻笑著逗他,“嗯,你那位不能幫忙看會兒這未來的侄女了?”
老二吸一口煙,瞬間,唇邊到鼻息裡逸出一陣淡藍色的煙霧,“誰給你看!這天底下除了你老婆最把你女兒當回事,誰給你當個寶。你媽都弄個蹦蹬倉。這不,又喝那倒霉催的甲魚湯出事故了吧。”
把伊家安置好,歸位的杭天笑著揶揄老板,“你也喝了呢。”
馮鏡衡往自己臉上貼金,嚇唬老大,“就是。不是我給你兒子分擔一口,沒準更嚴重。”
馮紀衡眼瞅著老二心情原地起飛地好了起來,不得不嘆服,“嗯。連你媽都沒轍了。收拾收拾就預備迎接馮家小老三了。”因為家寧兩個在前頭,之前就調侃過,老二怎麼趕,也隻能趕上個馮老三了。
馮鏡衡手裡的煙再抽了兩口,便潦草按滅了,收拾心情談正事,會前最後一句朝大哥,“你再生一個也不要緊,看朱青願不願意罷了,又不是養不起。”
這兩位主談家事,邊上的人都不敢參與。但是長耳朵的都明白,一個在聊正牌女友,一個在說原配夫人。
前者獨一,後者無二。
*
慄清圓躺了會兒,起來洗了個澡。
再換衣服、化妝。期間,還有客房服務,送了點下午茶給她。
她不太餓,隻喝了杯檸檬茶,她轉回房間,終究把那束紅玫瑰修剪了插了起來。
馮鏡衡換在衣帽間裡衣褲,慄清圓撿起來看了看,才正式記住了他的尺碼。
廳裡還有臺黑膠唱片機,邊上的許多黑膠更是絕版的。
慄清圓從中擇了張擱上去,一個人獨處,忽而,通闊的開間裡流淌出的音樂,恰如真人在面前。
沙沙的顆粒感,叫人不禁跟著歌者一起哀愁與轟鳴起來。
一曲懷舊的1990都沒放完,門庭外頭有人很是正式地揿門鈴。
慄清圓走到門禁可視電話邊上打開通話詢問了下,對方自報姓名,說是馮先生關照他們這個時刻過來的。
慄清圓這才出去開了門,對方是個幹練圓融的珠寶銷售。帶著徒弟過來的,也介紹說是他們商場的孫副總親自聯絡,才連夜調度過來的一枚。
慄清圓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中央,聽銷售口裡專業的一堆介紹,從產地、顏色、淨度最後到無燒及克拉數。
五克拉的莫桑比克無燒鴿血紅寶石。她隔著絲絨託盤端望的時候,才想起,她調侃紅寶石跟某人很搭的時候,馮鏡衡說的那句,我想也是。
專業的介紹幾乎沒怎麼聽進去,好不容易對方結語了,慄清圓很是躊躇地問了句,這枚多少錢?
很貴。但也不是拍賣行出來的那種天價競品。
銷售有一句,她覺得很中聽,就是收藏價值往往也夾雜著傳承的意義,慄小姐或許可以把它做成一枚午後裙的兩用配飾,許多年後,轉贈給你的後輩,女兒最好。
馮鏡衡便是在女人談天說笑的氛圍裡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