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年聽這不活絡的話,一時難繼續,到底還是把她的意思滲透給朱青聽,“他們兄弟倆,一莊一邪,誰也缺不了誰。你也是讀過高等教育的人,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不給老二這個臺階,你比我知道,他和這個家隔了心下來,大家都不會利好。”
朱青自然明白。這也是她今晚來這一趟的意圖。
虞小年最後交代給朱青,說家裡的這些事還是留著給她辦。“他們舅母過來,順道著,喊你媽媽也過來玩玩吧。”
朱青不禁瞥一眼婆婆,她不明白這到底是婆婆的權衡,還是真的是她回了趟虞家,也看明白了些世態炎涼。
最後面上不顯地應下了。去前,她也算投桃報李一回,站在女人的角度,同婆婆合議一個問題,“老二為汪春申的事,裡外難做。我的意思,他如果傾向了家裡,瞞著慄小姐,這……”
虞小年與朱青做這囫囵婆媳六七年,今朝,頭一回,兩個人算是想到一塊去了。虞小年嘆一口氣,“你一句不能說,我曉得你,心思重,但是心眼不糊塗。他這個時候,誰外力拆散他,他能冷我們一輩子的。”
“至於他和人家,和不和那是他自己的造化吧。”
“您當初也是這麼看我和紀衡的?”
“人沒有後眼睛長的,眼睛長在前頭,隻有向前看。”
*
隔了一晚,朱青在家裡碰上小叔子。
有些免不得的尷尬。尤其是馮鏡衡明顯的不大熱絡。
虞小年看在眼裡,不由著他們叔嫂聲張起來,喊朱青,“家家那個頭發,你快去吧,怎麼弄她都不滿意。這才六歲的疙瘩,將來十六二十六,不是誰都伺候不起的大小姐!啊!”
杭天跟虞老板說笑,“您孫女本來就是毫無疑問的大小姐啊。”
“就屬你小杭天嘴甜!這麼甜,怎麼還找不到老婆的!”
朱青在邊上給家家梳辮子,附和婆婆,“現在小姑娘也未必喜歡嘴甜的呢,要長得好看,沒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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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小年糊塗得很,“不長嘴的哪裡好了。找他幹什麼,嫌自己不夠舒坦是不是!”
全程馮鏡衡由著她們婆媳難得的破冰。在那你一言我一語的。他吃過早飯,自行起身,與老頭交代,書房等他,和他聊點事。
爺倆關起門來,誰都聽不到他們談的什麼。
隻見馮鏡衡再出來的時候,面色如常,他說上樓倒個覺,晚上還有事。
也交代杭天回去休息吧,下午幫他去接人。
杭天領命就預備回頭了,虞小年看在眼裡,才要問小杭天,老二下午接誰。
杭天裝糊塗,說馮總還沒告訴他呢。
而書房那頭,案前的馮釗明一言不發,煙燒得那裡頭沒人敢進。
老二回來不是來低頭的,相反,是來梗脖子的。
他隻是要老頭明白,他得他應得的那份。且非他不可。
另外,汪春申的事,他沒有過去。他也必須聲明,他絕不是為了女人才這麼暈頭轉向的。
今朝,你利用汪春申;不代表他日,我不會把他咬死。
這裡頭,誰都不無辜。
隻能說,原本馮鏡衡該算個絕對正確的。他為了家族利益,硬生生地落得下乘了。
老二出書房前最後的話:
汪春申先前託付我,隻有我答應幫他教養兒子,他的遺產繼承才會對盛稀生效。今天落到這個局面,馮家又要二道利用人家,我也不好舔著臉袖手旁觀。他遺囑不遺囑我不管他,我會叫律師起草一份協議,算作增補。他兒子直到二十二歲之前的一應開銷,皆由我來承擔。至於他們父子的瓜葛,外人管不著。
*
慄清圓今天一早就給秦主任買了杯燕麥低因拿鐵,多一個shot。
理由是,她想用半天年假換兩個小時事假。
秦主任知道今天什麼日子,未婚的姑娘們,一個個都花枝招展得很。男人對女性審美,最直觀的其實不是視覺,而是嗅覺。秦主任隻覺得今天工位間裡,香得要人命。
花香,香水香,連同有人想請假的甜言蜜語香。
這裡頭,沒想到的是,不能免俗的還有慄清圓。
集團的規矩,對於女性額外的福利假,隻有三八婦女節。秦主任老父親的嘴臉,呷一口全然服帖他口味的咖啡,“明明個勞燕分飛的苦情日子,愣是被商家打造成了個明晃晃花錢的割韭菜的日子。她們往裡頭跳也就罷了,怎麼你也跟著上頭了呀!啊!”
慄清圓揉揉眉心,略微尷尬。隻是小聲強調,“就……兩個小時,老板。”
秦主任眉毛略掀,“行了,你都把你那位的車子開進來了。路董見到他家老頭子都得讓幾分顏面的。我還能說什麼。”秦主任道,這有錢人家的公子就是了不得,他那車子上的兩塊車窗簾,能抵得上有些大廠員工幹上一年,誰能信!
慄清圓聽秦主任這樣說,才有點後悔她開了馮鏡衡的車子,或者,那個家伙該不會就是這麼算計著的吧。
趕鴨子上架了,她也隻能硬著頭皮保證不影響今天的工作進程,且隨時可以call她。
秦主任揶揄,都去過情人節了,還追命她幹嘛。世故人說些世故話,秦調侃清圓,改天介紹我認識你那位才是正理。
慄清圓隻能不尷不尬地含糊點頭。
從秦主任辦公室出來,慄清圓回工位,還沒坐定下來,樓下前臺就給她內線打電話,說有清圓的同城急送,是花哦。
慄清圓應答後,派送員上來。她籤收後,是一束白綠底色的鈴蘭。
女人的直覺使然。慄清圓甚至沒揭開賀卡,心裡就有點警鈴大作了。
果然,揭開後,賀卡落款是一個季字。
慄清圓頓時猶如穿上腳的絲襪,在你最該平穩交際的時刻,發現有一截抽絲了。於是,你所有的體面與涵養,都在這一處破綻裡功虧一簣。
她過往的經驗教訓告訴自己,在鄭重的場合,要給自己留個planB.
私下交際的場合,自然是去洗手間,幹脆脫掉這一層遮瑕拉倒。
慄清圓把這束花無聲無息地扔進腳邊的垃圾簍裡時,同事投來異樣的目光,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大家都知道清圓在戀愛呢,把花給扔掉,這足以大家八卦好一陣子呢。
清圓冷淡解釋,“不是他送的。是……不該來往的人。”
同事就更八卦了,“誰這麼不長眼啊。正主知道了不得炸啊。”
慄清圓不想一早就成為茶話會的主角,隻得以沉默過渡。她不想說了,大家也都識趣閉嘴了。
然而,終究影響了一上午的心情。
她說是請兩個小時假,秦主任到底批了半天。慄清圓飯都沒吃,就開了車子下班了,她去附近奢品店逛了圈,最後中規中矩挑了條領帶,她這才發現,她連馮鏡衡衣服鞋履的尺碼都拿捏不準。
沒到下午上班的時刻,她接到一通電話。
先前她已經把季成蹊的微信拉黑了,隻是手機號碼沒有。她原以為分手的時候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上周五,向女士在醫院遇上他,慄清圓不管他對於向女士是真心幫忙還是前女友的體面,總歸,她不會跟他致謝什麼。
她這最後的餘地,也是想著,也許某一天她去醫院看病,碰上的坐診醫生會是他。成年人的過往交際,實在沒必要弄得這麼緊繃。
然而,慄清圓發現還是錯了。錯在沒有告訴他,別逆向回頭,逆向全責。
於是,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不等對方說什麼,隻告訴他,這一通電話隻是在通知他,我接下來要拉黑你了。
季成蹊反問她,“花也扔了?”
“是。你可以掛了。”
“圓圓,周五我碰上你媽,她把我罵到狗血淋頭。好在她檢查一切良好。我想你聽到這樣的結果,應該會寬心很多。”
“嗯,她會跟我說,再不濟我可以去問她的檢查醫生,你不必告訴我。也別今天來掃我的興。”
季成蹊敏銳地捕捉到什麼,“什麼叫今天不掃你的興?”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清圓、”
“你如果說些你想復合的話,我會下輩子都瞧不起你。”對話到此為止,慄清圓連同最後一道體面也單方面堵上了。
慄清圓跟馮鏡衡的助理約好的是下午三點。
然而,她一點多就給杭天打電話,示意對方,不行的話,她自己開車過去吧。她現在就有時間了。
杭天一聽,連忙打住她。執意,他現在就過去。因為在郊區,不要跟他開玩笑,她自己開車子,出點什麼事,那位不得把天給罵下來。
杭天到的時候,慄小姐在咖啡店坐著。她甚至還給他也買了杯。
杭天自認也算閱女無數了,實在話,叫他覺得在非圖書館場合看書是真正讀書的女性,鳳毛麟角。
慄小姐算一個。她身上有種天然讀書人的孜孜不倦與自我屏障的精神。
杭天坐下來的時候,看到她手裡工具書上,密密麻麻的筆記。
慄清圓闔上書塞回包裡,示意他,可以走了。
杭天聽從的態度。也揶揄這位未來可能是他老板娘的人,“馮總說你是個女文人,還真的一點沒錯。”
慄清圓很明顯地嘆了口氣。
杭天後背從椅子上躍起來些,笑吟吟地,“你可別告訴我老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