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瞬時安靜了下來。明明車裡沒一個人喝酒,但是剛才,慄清圓隻覺得一陣酒瘋飄過。
她也怪孔穎嘴快,怎麼能識別不了馮鏡衡的陷阱呢。
好友不懂,慄清圓太懂了。有人這根本不是嘴賤來問,他真的在盡調,昨天向女士那樣的下馬威,提到某個人,馮鏡衡不可能不介懷的。他這麼個瘋人,越是在意,他反而更是要知己知彼。
他們一個個的,事不關己,突突完了。最後,隻剩慄清圓打掃戰場。她甚至可以確定,她反倒會成為唯一的受害者。
將孔穎送到,清圓和她一道下車的。孔穎後知後覺,她的雄競內卷計劃是不是有點過了,因為後座上的馮老二後半截路上都不說話了。
“他是不是真的生氣啦?”
清圓催小穎快走,“我謝謝你。”
孔穎笑彎腰,“他會不會把你殺了。”
清圓的冷面笑匠又來了,“嗯,到時候警察排查起來,無論如何要問到你的。你這種嘴上沒把門的也不需要多盤問,肯定會不打自招。”
孔穎笑得更厲害了,“那我要不要負刑事責任啊?”
“怎麼不要,混淆視聽,任何一個瘋子身邊都缺不了你們這號人。”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繼續哈哈,“我就喜歡看別人發我不敢發的瘋。”
慄清圓趕走損友,折回來,她見車後頭的人依舊沒動靜,像似睡著了呢。於是,她很尋常地去牽開後面的車門,彎腰來問裡頭的人,“你來開吧,我累了。”
車裡的冷氣一時都湧了出來,後座上的人一言不發。
車外的慄清圓喊了他一聲,依舊無果。
她才要不理會他了,裡頭的人才懶懶歪頭來,出聲,“我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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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杯格上有半瓶喝剩的氣泡水,慄清圓拿給他,馮鏡衡並不買賬,“冰的,純淨水。”
慄清圓生氣,“那就渴著吧。”
馮鏡衡靜靜怪罪道:“我一早去接送你上班,晚上又陪你應酬你閨蜜,隻吃了一口冷肉,說實在的,這是我吃過最難吃的狗都不吃的火鍋了。還吃了你一口倒霉催的冰淇淋,倒得我牙疼。慄清圓,你能不能稍微長點心,我就想喝口水,並沒有要你上天摘月亮給我,一口水!”
慄清圓:“狗都不吃,可是你吃了。”
車裡的人:“少廢話。我就要一口水。”
慄清圓若有指摘,“喝完你就消停了?”
某人冷哼一聲,“你還知道啊,你當你不知道呢。”
慄清圓對這裡的地形了如指掌,她去附近小賣部買一瓶冰水更是輕而易舉。
然而,她把這瓶冰水扔給車裡人時,馮鏡衡探身過來,他旋開瓶蓋隻喝了一口,隨即,一隻手將瓶口朝下,另一隻手來接澆冰水,水澆流的地上全是。再兩隻手對調了下,慄清圓站在邊上,眼睜睜地看著他拿一瓶水不喝,卻是神經病地洗了一雙手。
等馮鏡衡把空瓶就這麼任性地扔在車裡腳下的時候,她真正意識到了什麼。
她才要轉身上駕駛座的,車裡的人伸手來拽她。
待到馮鏡衡把她拽上後座,也有兩處車簾作擋的前提,他還是提醒身上的人,“別動,別叫,車子但凡震動一下,都會叫人誤會。”
慄清圓氣急敗壞,“馮鏡衡你敢不敢直接跟我講,你要買水就是為了這個!”
“敢啊。隻是你笨,現在才明白。”他口裡倨傲的抱歉,他在商場和別的男人握手了,所以他才要洗一下,以及,快點,別和他廢話,“不然,待會不冰了,手。”
膝上的人全無保留地罵了他一句,“變態!”
被罵的人輕柔一笑,他喜歡她口裡一切的詆毀。也喜歡這樣泾渭分明的慄清圓。越端持越襯得那隱秘處,多麼的萎靡、美好。
他今晚本來計劃就是早早送她回去。慄老師昨天體面人,話沒說盡,但也是耳提面命地滲透給他們,住在家裡總要有點歸家的意識,不然這天天這麼晚回來,鄰居看著也不像話。
眾口鑠金。慄老師甚至不願意直言訓斥馮鏡衡,隻委婉朝空氣說教的樣子,她媽媽就是個很容易一時上頭的人,為表象,為儀式感,為一些俗套但萬金油的戲碼,但也是個很容易下頭的人,今日完美閉環的一矢,沒準就是明日扎你心口的一支回旋鏢。
馮鏡衡鄙視一切回旋鏢說。也怪指間濡湿上的人,“你爸爸喜歡你從前的人,僅僅因為是同行?”
慄清圓兩隻手合攏,掐在他喉結處,有種要了結他的同歸於盡的破碎感。
“幼稚。”馮鏡衡忽地笑了聲,不知道是說他們父女哪一個。
總之他在懲罰她,即便她相反,很愉悅的樣子。
車子免不得的顛簸了下,馮鏡衡再說些輕佻的話,“乖乖,別這樣,我受不了。”
慄清圓來咬他的唇,叫他閉嘴。
他緊繃的下颌線,繼續他的AB談判伎倆,“那晚上跟我回去,好不好?”
慄清圓堅定地搖搖頭,然後聲音卻是支離破碎的,曼妙引頸的。她恨他的壞伎倆,一端手攪弄著,一端手摩挲在她腿窩裡。
越正襟危坐的樣子,越揭露著他的惡劣秉性。
比他的下等秉性更不能原諒的是她自己。因為慄清圓清楚地感受到她在享受,比享受更泛濫的是她空落落的心。是的,她即便被取悅到了,可是心裡一點不滿。
甚至想要更多。
於是,愈發地本能地絞纏住他的手。
一瞬間,慄清圓被自己跑出來的欲望給嚇到了。她用一種夜奔而逃失敗反被擒獲的惶惶目光看了眼視線之下的人,馮鏡衡卻期許縱容,甚至在替她趕跑她所有的不齒與不安,也在贊揚她,“怎麼這麼會啊。”
泄露的人懊淘,羞恥,怨懟,總歸都是因為他,她才變得這麼狼狽,甚至狼藉。
始終正襟的人,不以為意,一面安慰地替她撥弄撥弄沾著汗的鬢發,一面同她商量,“明天下午請兩個小時假好不好,帶你去個地方。正好在那裡接待一個德國代理商。對方是我接手船舶開始開發的第一個合作商,我跟老頭置氣,對方也就停下來等了我好幾天了。屬實太愛我了,見不到我,誰都不願意交易的那種。”
慄清圓垂眸,冷冷罵一聲,“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馮鏡衡笑著繼續,“今晚留著,攢到明天,好不好?”
慄清圓要下去,他不肯。他依舊這麼攬抱著她,勉強隱蔽的一隅裡,慄清圓淡淡發問他,“你給自己的大假結束了?”
馮鏡衡將自己的手從她裙擺下抽了出來,也解了自己的領帶來揩上頭湿漉漉的痕跡。他行徑放浪,然而口裡的話卻嚴陣得很,“是。就如你說的那樣,我誰人都不為,我隻能為我自己。我並不甘心,清圓,”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喊她,不是慄清圓,也不是她父母嬌慣口吻的圓圓,而是她去掉姓氏,挨他近一些,正如他們此刻的親密一樣,他依戀這樣平等伴侶的關系,“我隻能做一個相對正確的人。太多的攤子就那麼支在那裡,我不去顧不去收,對不起的是更多的養家糊口的人。比如舍費爾,他一年分攤我幾乎40%的代理業務,這樣的上下遊,我轉手到別人手裡,我不會甘心的。哪怕是給自己的親兄弟。”
慄清圓幾乎不假思索,“人人都隻能做相對正確的人。即便是一年級的孩子,他們做卷子,也隻能揀自己覺得相對正確且好答的做。”
馮鏡衡有一秒是愣神在那裡的。慄清圓的相對正確太明顯不過了。
“圓圓,”聽神的人,恍一般地喊了她一聲。
膝上的人卻跑題了,跑得天真爛漫,和光同塵,“無論如何,你總算又忙起來了。”
“嗯?”
“因為‘失業’無形之中會滋長犯罪率的提高。”慄清圓的普世觀裡,人不能闲著,工作才是人最良好的伴侶。
馮鏡衡給她招惹笑了,“我闲著你這麼嫌棄吶。”
“昨天我爸還問我咧,不是數一數二的生意人家麼,怎麼這麼闲的啊。”
馮鏡衡松泛的笑意,“嗯,你怎麼說的?”
“我說上吊也要喘口氣的啊。”但是,慄清圓說教,這是她給他挽尊呢,“講實在話,如果你和你哥哥之間隻能出一個佼佼者,我還是希望是你。”
“為什麼呢?”
“沒為什麼。人人都有私心吧。”情欲過後的慄清圓,清醒勝過任何解語花,“但是我說的是佼佼者,是優勝劣汰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
馮鏡衡會意,“明天老大家也去。之前有客商送了許多煙花,市裡也放不了,正好在那邊放。都是你們女生喜歡的那種,比你們去樂園看到的還要精彩。”
慄清圓聽他這鄙夷的口吻略微不快,反過來撇清,“誰說我們喜歡的。‘你們女生’的說法又是哪裡來的啊?”
馮鏡衡承認他也有失言的時候,連忙往家家頭上套,“小孩子不都喜歡這些?”
“你侄女是你侄女。誰跟你小孩子。”
“你不喜歡這些,頭像弄個兔子警官幹嘛!”求生欲作祟,他在她面前撒嬌。
“你管我!”
然而聽到這樣的煙花秀,“兔子警官”又按耐不住了,“明天能不能也帶小穎……”
“不行!”有人一口回絕。
“為什麼!”
“總之不行,不可以帶你媽,你閨蜜,任何一個指向性為女為母的第三者。”
慄清圓再要說什麼的。
馮鏡衡一把摟抱住她,別著她的下巴,來和她交代不是商量,從唇上吻到她耳後,“別氣我,你知道明天什麼日子。”
“……”
“說話。答應了,就送你回家。”
“不答應呢?”
“不答應咱們就交代在這裡,我不保證,明天一早會不會上新聞。”
慄清圓不輕不重地拍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