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鏡衡還是不懂,撈她的腳踝來端詳,“你怎麼就給她弄崴到的呢?”
慄清圓拍開他的手,禁不住地笑出聲,出於好奇,“嗯,崴到了你要怎麼辦?”
“我找她呀,我這帶個人過來是吃飯的,又不是和你幹仗的,我招你惹你了,你們這些人怎麼這麼愛恃強凌弱才顯得自己的存在感的。”
慄清圓繼續嘲諷地笑,“你這叫杯弓蛇影。”
喝了酒的人還沒聽出來弦外之音,略想了想,甚至其人之道的卑鄙行徑都不在話下的,說改天要給他們家虞老板上上眼藥,對付這些牌桌上酒桌上的伎倆機鋒,虞老板才是真正的手拿把掐。
馮鏡衡再跟慄清圓舉例,說別看她們婆媳關系一直這麼緊張,但是外人誰敢給朱青吃癟子,虞老板當場就把仇報了的。
慄清圓總算知道有人這性情瘋是跟誰襲的了。
她也對他媽媽好奇極了。一時喝了酒,松松散散的思維,親疏有別的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大嫂總歸是她嫡嫡親親的兒媳婦自然要護著,外人,你媽也會這麼護著?”
馮鏡衡聽出來點酸溜溜,故意調侃她,“再外人也是她兒子的女朋友,你還不懂虞老板的剛性,她爭的就是一口氣。”
慄清圓怪他說話不中聽。言歸正傳,她把剛才同南太太的事與馮鏡衡一說,也正名她這個外人不需要過分的保護,“這點交際話術我都處理不好,早把甲方得罪八百遍了。”
馮鏡衡聽後倒不覺得剛才在南太面前過頭了,而是有點歉仄慄清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場合。”
有人坐在那裡,冷冷淡淡,然而喝了點酒,面上有些發燙,形容到言語,很矛盾的美感,“是有點不喜歡,但今天也有額外收獲。”
“嗯?”
“南太太呀。珠光寶氣風光之下,其實都一樣。人永遠不會是鐵板一塊,反而,人與人的交際裡,正因為有短板軟肋,才顯得真誠,起碼真實。”
換個人說這些雲裡霧裡的大道理,馮鏡衡甚至耳旁風的工夫都不願給他。然而,慄清圓這麼端坐著,說些酒後啰嗦,難得酒品這麼好。他按闔上避光的電動窗簾,人走過來,悉數擋住了慄清圓眼裡窗外的全部風景。
馮鏡衡兩隻手撐在她交椅的扶手上,各自氣息裡都陣陣酒氣,俯身的人問她,“那麼我的短板軟肋,你看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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慄清圓還真有點糊塗,她知道南太太的軟肋是兒子,好像每一個作母親的都難逃這麼個宿命,但是男人都好像輕松點,或者他們天生心腸硬一點。馮鏡衡的軟肋是什麼,慄清圓搜腸刮肚都沒覺悟到,所以,她也坦誠地搖搖頭。
馮鏡衡闔闔眼,不無失望地抬起右手來扶住她發燙的臉頰,“搖頭是什麼意思,看不到,還是不想說?”
慄清圓才要張嘴,就被俯身的人輕松籠絡住了。由身到心,蔓延到啃噬。
馮鏡衡扶她臉的一隻手換到她腦後去,再一隻手原本是想來別住她下巴的,門外有人敲門,慄清圓一激靈地顫抖,別她下巴的手,驟烈的掌控欲,便不施力地別住了她頸項。他僅僅想她不要動不要逃,再嘗到她唇舌裡的酒氣,一發不可收拾,他逗引著她的軟弱,她的香氣,她那份冷淡的欲拒還迎……
馮鏡衡很想怪她,明明狠狠招惹到他,又怎麼可以這麼坦然地搖頭呢。他的軟肋他的短板,她怎麼可以不知道呢?
他為她這個外人,連同他父兄都可以叫板了,還不夠她檢驗的麼?
思量著,馮鏡衡不禁嘬咬了口她,慄清圓卷不回自己的舌頭,更是一個字說不出來,門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她驚慌地推拒著,也示意他去開門。
馮鏡衡借著酒瘋,渾然不管不顧,隻一把撈起身她,順著她頸項上的香氣,想去找這香氣的源頭。
翻駁領的白色真絲襯衫,才解了一枚紐扣,就看到了飲酒人不勝酒力的證據。她再微微氣息起伏,目睹這斑斑發紅證據的人,自眼底到腦海最後匯入心裡的一陣陣巖漿般熱烈的沸騰,訇然般地迸發出來,他一點不想矢口否認。反而,隻想直白地告訴她,對,從第一眼開始,聽到她聲音開始,他這樣混賬的念頭就沒停止過。好像為了能得到她的點頭,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然而,慄清圓又大道至簡極了,她骨子裡的說一不二是原生家庭給予她的底氣,這些底氣是摞得再高的真金白銀也買斷不了的。你想要她的回應,唯有真跡,甚至是放下身段袒露自己破碎自己的真與跡。
馮鏡衡解開她,衝那斑斑泛紅的心上咬了口,慄清圓當即驟烈地抗拒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
牙關後頭破碎的聲音,像呻吟,也像喟嘆。
馮鏡衡撈她的臉,與她目光交匯,他唯有坦誠。說了些什麼,毫無邏輯,更像他的兩個助手跟他匯報那樣。一股腦,總之,你得清楚、知曉,我責任範疇,必須叫你知道,“我媽在跟袁家來往,她滿以為袁家那女兒不錯。我懶得跟她去叫板,總之,今天這場宴席之後,總歸有風刮到她那裡去,她那麼個要面子的人,到時候頭一樁事就是怎麼全天下都知道了,我被蒙在鼓裡。她氣都要氣上半個月。”
酒為色媒。他一邊說,一邊氣息發喘。聽得慄清圓耳膜砰砰,心如擂鼓。
馮鏡衡再道:“我去接你的路上,滿心滿意想著你見到我時會怎麼樣笑,然而,你卻是那麼生疏、冷淡……”
“慄清圓,你該不會沒有長心吧。讓我看看。”
他再次俯首,唇去接替指尖摩挲處,去銜去吻。
慄清圓原本腳上就沒什麼力氣了,他再這樣不管不顧地撈住她,逼得她不得不踮著腳尖,全然理智潰不成軍的人,才要搬開他作祟的頭時……
外面來送冰袋和膠布的一個服務年輕小哥,三回敲門都未得到回應,以為裡頭沒人,便徑直推開了門。
電光火石之間,慄清圓聞聲而動的本能,她幾乎下意識全身心地扎到馮鏡衡懷裡,用一種掩耳盜鈴的行徑來掩埋自己。
馮鏡衡第一時間拿身體屏障保護懷裡的人。
外頭的人甚至裡面陳設都沒搞清楚東南西北,隻聽一男士忽而震懾的聲音勒令道:“滾出去!”
服務生嚇得把手裡的東西徑直擱在地上,落荒而逃。
急急相擁的兩個人,許久都沒松開。慄清圓更多的是羞赧,直到馮鏡衡給她穿好、扣回紐扣,她都悶悶不樂得很。
歉仄的人一面道歉,一面提醒她,“你再不松開,冰都要化了。”
慄清圓無所謂得很,一把推開他,若無其事地坐回交椅上。
始作俑者便去殷勤地拿起冰袋,一時替椅子上的人冰敷,一陣後,再幫她貼好膠布。
完美交差,仰頭問她,“還疼麼?”
慄清圓越想越覺得難堪,才要使力蹬開他時,馮鏡衡快一步按住她的腳踝,“別亂動,到時候再嚴重了。”
四目交匯裡,有人心上懸懸,有人按兵不動。
大概馮鏡衡離席太久了,東道主親自給他來電詢問了。這頭的人接起手機,幹脆借著事故預備著逃了。
掛了南某人電話,馮鏡衡再來看交椅上的人,“南太太說來親自送送你呢。別說,你還真有長輩緣。”
慄清圓聽著下意識反駁,“並沒有。”她實事求是自證的口吻,說她從前來往,人家都說她不近人情的,她確實不太會逢迎那套。像今晚這樣,說到底,“南太太還是看在你們馮家的面,或者你母親的面吧。”
馮鏡衡不以為意,幹脆教她,“狐假虎威也得有個虎在後頭。你管他看在誰的面,利用人脈攥緊人脈,不就是你的了。笨蛋。”
被罵笨蛋的人蹬開他的手,站起身來。剛才為了伺候她方便,馮鏡衡是把一張腳踏拖過來坐的。眼下,被慄清圓這麼一踹,他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沒設防,當真給歪到一邊去了。
外頭,南太太一陣腳步聲,口裡喊著鏡衡,問他們是不是在裡頭。
慄清圓聽著,一時著急,也生怕外頭的人看到馮鏡衡這洋相的樣子,連忙走過去,想把他拽起來。
她哪裡拖得動一個身高腿長且有心賴皮不起來的男人。南太太在外面敲門,慄清圓恨不得急得要跳腳,勒令無效,幹脆求他了,“你快起來呀!”
“……”
“好了,求你了,別鬧了。”慄清圓當真紅著一張臉。
“……”
“馮鏡衡,我真的生氣了!”
腳踏上的人覷住時機,事不過三的原則,他一把把拖他的人反拽過來,談判原則的金標準便是各退一步,他起來也要她答應他一個條件。
慄清圓急著催他,“說!”
“待會去我那,好不好?”
第41章
◎披星戴月的想你◎
慄清圓聽清他的話,平心而論,她一點都不意外。
總歸是馮鏡衡講得出口的,也是他能要求出來的。
然而,慄清圓平生最恨這些挾恩圖報或者威逼利誘的伎倆,他好端端跟她說,她未必不肯,這種守在某個陷阱裡等著你的壞品格,她絕不姑息。
於是,也不管他了。你自己都不要面子了,憑什麼我給你攢。慄清圓掙開馮鏡衡的手,轉身就去開門。
這個女人的有多利索……南太太走進來的時候,馮鏡衡是撐手在交椅上,整個人就像那種從椅子上跌下去再沒事人往上爬的樣子。
南太太見狀,“鏡衡你這是……”
慄清圓搶白,“他喝多了。”
馮鏡衡挪坐到交椅上,面上平淡,又端起在外人面前他那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架子了。
南太太看破不說破。聽說他們要先走了,還是過來跟慄小姐打個招呼,兩個女人出來說話,南太太這會兒好多了,也抓著慄小姐的手,感謝她先前的解圍,又說南城這會兒已經回去的路上了。
慄清圓點頭,依舊澄清她並沒有做什麼。誰看到都會搭把手的。
南太太頷首,說不一樣。她看得出,慄小姐是個實誠人,不驕不躁的,“剛才鏡衡是不是誤會我倆有什麼了?”
慄清圓依舊給足對方面子,“沒有。他就是酒勁上來,急脾氣。”
“噢喲,他在這些場合急脾氣還真是少見的。你別不信,時常聽馮太太說他臭德性,但我們見到的鏡衡一向挺好的。今天這樣,是頭一回呢!”
慄清圓不置可否。
南太太再抿了抿嘴,終究女人間話家常的覺悟,提醒慄小姐,因為她唇上花了。
慄清圓通紅著一張臉,連忙找紙巾擦。南太太再安慰安慰,說小別勝新婚,大家都懂的。
慄清圓的臉,都快熟了。
好在東道主略過這個話題了,說原本今天馮鏡衡帶女伴過來,南太太沒太當回事的,她這個人外人都以為她眉眼多高,其實這些來往,還是得憑眼緣。一個人心在什麼高度,幾句話就可以判得出來的。慄小姐今天上來的關懷就將心比心,南太太說,總歸是個實誠孩子。
慄清圓先前的援手,並不是希望人家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她始終淡泊得很,最後再應承南太太一句,“還是上學那會兒的同理心還在吧。現在長大些,好像兩邊的心情都能理解點。理解父母,共情孩子。”
南太太說到自己的兒子,有著滔滔不絕的人母熱情。又說,半大的小子實在難教得很。他爸爸多少拳頭都摁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