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反過來調侃爸爸,“那當年媽媽願意嫁給你,是不是也是滿意你的皮囊啊?”
慄朝安端起嚴父的冷峻,“我同你認真的。”說罷,要圓圓起步開一圈給她看看。
慄清圓局促,推脫小區裡我怎麼開得開啊。
慄朝安笑話她,“少打岔,你摸方向盤我就知道你總共開了多少油的樣子了。”
最後,慄老師的評價是:一塌糊塗。
卻也沒有限制她自己去摸索。
事實也是,一塌糊塗。
馮鏡衡的話也得到了驗證,高峰高壓的時候,你難不成想把車扔了?
最後,她原本想自己開車去裡仁路的,半途而廢了。馮鏡衡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在一間咖啡店裡歇腳,說是要等著腦子清醒點再回頭上路。
馮鏡衡笑她笨蛋不知道變通,不行,叫個代駕,不會?
他再問她在哪裡,他找人去接她。
慄清圓忙喊不用了,“我就是要自己練啊,你找個人來,我還是不會自己處理的。”
“你爸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來的?”
“因為他以為我有陪練。”
“誰?”
“知名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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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鏡衡笑話她的文绉绉,然後厚顏無恥問,“我憑什麼要知名不具,我的名字取了就是拿來具的啊!”
慄清圓昨晚忘記跟他說盛稀的事了,無論他肯不肯,慄清圓總要把人家孩子的事轉述給他,盛稀並不想擇校去師大附中或者外國語。
馮鏡衡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代理人態度,“這是他老爹的安排,我由他們去。”
慄清圓不解,“那麼你為什麼答應幫他照顧這個孩子呢?你不也跟盛稀說,現階段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讀書就是要因材施教,因地制宜啊。”
“你把他塞進那樣一個密度很強的環境裡,他的彈性勝任不了那樣的節奏,隻會越拖越拉胯。盛稀親口說的,他想考美專。”
馮鏡衡這才知道,昨天她和那小子並不是隻是搬了箱水的交情。
盛稀也絕不是她眼裡的那般孤苦無依。虎父無犬子,這小子打的什麼主意,馮鏡衡很清楚,雖然昨天沒有盛稀的話,馮鏡衡未必會回去,更不會有進階的進展。但是,馮鏡衡依舊很敏銳地嗅到些心機乃至是野心。
起碼,他十五歲的時候,並不擅長搬弄別人的是非,或者出賣些人情來投誠。
馮鏡衡很知道,盛稀昨天願意這麼說,就是想討好慄清圓,變相地來討好他。
汪春申說的那份財產委託協議至今還在馮鏡衡那裡,他一沒有籤署,二沒有會面汪。
但是汪那頭的律師跟盛稀講得很清楚,如果馮鏡衡這頭不願意接納他這個寄居乃至是養子,那麼汪春申的遺囑就會變成資助盛稀上學期間的一應費用為止。
馮鏡衡為這事,加上慄清圓舅舅的事,冷著汪春申這麼久,沒想到這個老賊臨了和他來這麼一出苦肉計。
他也難朝慄清圓全道清楚。
一切等他回去再說,馮鏡衡隻問她,“我一旦接手了這小子,對外可就說不清楚了,到時候汪春申再一翹辮子,我拖著個養子的汙名,不知道怎麼背後議論我呢。”
慄清圓這種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好像並不能理解他的汙名化論,“能議論什麼呢,總不至於議論他是你生的吧?”
“你以為呢?”
慄清圓隻覺得荒唐,“你那時候才多大啊!”
馮鏡衡反過來笑她天真,“社會玄幻新聞看得太少。豪門秘辛多的是孫子不是孫子是兒子的。”
慄清圓一時好奇,“誰家啊?”
馮鏡衡促狹她,“不是知識分子麼,怎麼也感興趣這些呢?”
“你少來,知識分子也要吃喝拉撒的,也感興趣娛樂八卦的。”
馮鏡衡不和她扯遠了,隻嗯一聲,“你知道我是清白的就夠了。不行的話,我改天補個親子鑑定給你,由著你去給你媽交差。”
慄清圓越聽越覺得瘋魔了,“真這麼差勁的話,你正名一份有什麼用,誰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私生子。”
馮鏡衡就喜歡這份介於天真與自信之間的淡定: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多麼多麼的優秀還是多金,本質在於我喜歡,反之,你違背了我喜歡的本質,那麼也別怪我無情休。
慄清圓便是有這樣的淡定。她有本我的一套。一切的外在是用來服務她自我的。
殊途同歸。今天誰哭哭啼啼要馮鏡衡自證這個孩子一定要和他沒有關系,那麼,馮鏡衡反而是厭煩的。
他舉著手機衝通話那頭輕笑一聲,“嗯。其他的私生子等你逮到再招吧。”
掛了電話,行政酒廊這一層寂靜一片,馮紀衡在老二對面抽完一支七星,按滅煙蒂時,正巧老二收線。
他上午接到父親秘書的遞話,下午就來了江北。
兄弟倆這樣不管外面天日,面朝面坐著喝酒的光景真是一年到頭沒幾天。雖說時常碰面,當都是各自為營的多。
今天老二更是當著馮紀衡的面講了通不短的兒女情長,說什麼絲毫沒瞞他馮紀衡。馮紀衡也很明白,這通電話就是故意打給他看的。
通話收梢,馮紀衡率先附和,“你和你的老同學較什麼勁呢?”
馮鏡衡夾一顆冰球到杯子裡,再倒琥珀色的酒下去。他才睡醒,落拓頹唐一身,需要些冰鎮的來提神,卻又絲毫不想沾一口化了的水。馮鏡衡昨天兩頭飛,晚上又折騰到那麼晚,回去又被莫沈他們捉住打牌。他早上過來忙到下午三點多,實在撐不住了,回酒店倒頭就睡。
這會兒被老大捉起來,馮鏡衡咂麼一口快飲的滋味,撩眼皮反問老大,“有什麼勁可較,別把我說的這麼不上路子。我一向不愛和女人較勁。”
馮紀衡笑,“那剛才電話裡是在幹嘛?”
“她愛和我較勁啊。”
馮紀衡拆穿,“鬼信。馮老二出了名地不愛上趕著的女人。”
“嗯。你這麼說,也省得我一些口舌。”
馮紀衡再點一支煙,夾在左手上,架腿而坐,一口潦草的煙吐出來,隨即怪老二,“裡仁路歸你我沒意見,但是沒必要這麼大陣仗吧,老二,你經過老頭的口,這性質就變了。這叫外人知道,以為我們倆怎麼了呢。尤其是,咱媽回來,你怎麼交代呢,為了個女人?你這麼說,她又要跳了。裡仁路算起來,也是她的嫁妝了。”
“這一大早的,朱青揪著我哭天抹淚,她怎麼敢給你打電話,生怕你發火啊。去那裡,是她們臨時決定的。誰也不知道你不在,慄小姐卻在啊。”
馮鏡衡晃蕩著杯中酒,好整以暇的冷淡,“嗯,就是免得這些不必要的尷尬,才要老頭聲明一下,那裡歸我。”
馮紀衡氣得就是老二一句話,父親即刻就照辦了。
這些行徑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再給他強調了。
“老頭不聲明,我就不同意歸你了?”馮紀衡發難。
“不是不同意的問題,是這從中總有人不滿意!”馮鏡衡反嗆。
馮紀衡氣得把手裡帶著猩紅的煙往地毯上一投,這裡私人環島的酒店,一半有馮家的入股,侍者見這兩位大小金主這麼分庭抗禮地坐著,愣是沒人敢上去撿那支沒品格的煙。
還是馮鏡衡招手喊服務生弄走,口裡喊著小心火災。
“誰不滿意,你說給我聽聽,鏡子。”這個诨名是外面那些狗黨給老二取的,馮紀衡鮮少願意這麼喊他,他一向親昵地喊老二。
馮鏡衡依舊不買賬,他起身來,端著酒杯,去玻璃幕牆邊,看不遠處涉水島面上的薄薄水氣,“你也說給我聽聽,怎麼我和慄家來往,這麼戳你們夫妻倆的肺管子了。”
馮紀衡正名,“那是朱青她一時小心眼,我上回跟你說過了,你別理她就是了。”
“我不理她,她給我使絆子啊。”馮鏡衡霍然回頭,“哥,我跟你明說,不是有人勸著我,你今天沒準飛過來的火氣更大。”
馮紀衡眉頭一皺,面上顯露出來的情緒是反感,反感這些沒必要的龃龉官司。甚至驟烈的厭惡,“她從前不這樣的。”
馮鏡衡不置喙兄嫂的家事,但是不置喙不代表他不清楚。朱青無非就是怕老二找個更合婆婆心意的,人都怕比較,但是馮鏡衡始終搞不懂,她這麼怕比較的人是怎麼敢去伙同袁家的。即便那袁芳歲簡單,但是她仗著父母的家世,哪怕是共妯娌了,也不會把朱青放在眼裡的。
所謂媚上者一定欺下。就是這麼個理。
馮鏡衡假意沒聽見大哥的牢騷,有一說一,今天這個口角官司能在這裡清掉最好。他並不是個多拘泥不放的人,“我和慄家來往的事,是我個人的事,我再說一遍,不存在巧合,巧合也隻有我制造的份。昨天大嫂和她遇上了,即便她個人色彩地不喜歡圓圓都可以,隻要她不伙同袁家擠兌人,我也不會鬧得老頭也知道的。這已經不是她們女人碰面有點不合拍了,如同你今天飛過來聊這一場一樣,事關我馮鏡衡的顏面。我這一次再不說點什麼做點什麼,那也別耽誤人家了。不然人家和你來往圖什麼呢,圖你家大業大就得受你父母還是兄嫂的冤枉氣?你家大業大也不是全給人家一個是不是?”
馮紀衡被老二噎得啞口無言。更多的是感受到了老二的夾槍帶棒。
馮紀衡確實反感婆媳鬥爭,反感母親過分的強勢,這麼多年都沒有扭轉過來對朱青的意見,卻又那麼寵愛他們的兩個孩子;也反感妻子回回隱著攢著地情緒化,她仿佛一件事永遠不能消化掉,隔了好幾年還能拿出來記憶猶新地宣泄。
兩個孩子出走的事,朱青不是對他父母沒有怨言,在馮紀衡當著他們面處理意見的時候,朱青總是忍氣吞聲,回頭,她又對婆婆怨懟一般的情緒,始終堅定甚至像要說服馮紀衡,你父母不是無所不能地,他們明明連兩個孩子都看不住呀……
今天接到父親秘書的電話,朱青更是愣神了許久,她質證般地問丈夫,你父母這樣還不算偏心嗎?要是你要求這樣,你看看你爸爸會不會這麼毫不猶豫。
馮紀衡無比厭惡的情緒,帶著這一口氣,最終決定飛過來跟老二攤開來聊一聊。
他還不至於被這樣的家庭情緒掣肘到,他過來一是主張他的態度,二是探探老二這苗頭的程度。他們一母同胞的兄弟,分管項目、生意一向打配合得多,老二又是出了名的邪性,他的那些花招,老頭有時都未必接得住。老頭需要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雙簧談判場合,從來是馮鏡衡信手拈來。
馮紀衡不願意去無能地比較兄弟倆,倘若有一天他們父親覺得老二更適合作這個家族的決策人,那也是他馮紀衡力有不逮的緣故。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十個手指伸出來還有長短,但這十個指頭,缺一不可。
兄弟倆真的阋牆,那都不必熬過三代就敗了。
男人對陣,磨不開顏面的時候,都愛拿煙酒撒氣。
馮紀衡這一會兒第三支煙了,對面的老二更是拿酒當水喝。一陣沉默後,馮鏡衡依舊乖張地問:“算平賬了吧。裡仁路那裡沒話再生了吧。虞老板那,我自己去領,隻要你和我大嫂沒話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