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鏡衡笑著追問:“我怎麼沒有了?”
慄清圓:“知識。”
馮某人絲毫沒被挖苦到,隻與有榮焉地笑著,笑著來牽她的手,隨即跟朋友們告辭。慄清圓不明白,還是說他們這個圈子的人都把高調當家常便飯,她一時被馮鏡衡這麼牽著走,聽著他朋友一徑哀鴻遍野的戲謔聲,她隻想罵走在前頭的人:虛榮,膚淺!
直到走出小紅樓,她的臉還是燒燒的。
想著他剛才和他朋友說他明天的行程,慄清圓出聲,“要不我打車回去吧。”
馮鏡衡隻當聽到句空氣,吆喝她上車,“別還沒沾到枕頭呢就開始說夢話。”
慄清圓看著他都牽開駕駛座的門了,“那要不我來開吧。”
扶著駕駛座車門的人不懂了,“嗯,你比我識路點?”
慄清圓不理會他,也沒說她想再克服克服恐懼,隻說:“我媽最近在考慮給我買車呢。”
“不是怕麼?怕就不要勉強自己,開車上路,不隻是對自己負責,也得對別人負責。”
“……”
馮鏡衡看她悶下去,笑了笑,補充他的話,“說的是事實。事實也是,駕車隻是項技能,未必要人人都必須掌握。”他給她找了個現成的例子,“我媽就不會開車,不影響她車進車出,明白我意思嗎?”
慄清圓有點氣餒,她明明是鼓足勇氣想告訴他,我想再試試,試試的意思就是想找個人陪,而不是一上來就給我一盆冷水。
於是,當沒說過的撤回。一面開副駕的車門,一面回道:“你媽是你媽,你這個參考數據毫無意義。”
馮鏡衡看著人都上車了,他卻沒急著坐進裡,而是把著車門,壓低身子來,問裡頭的人,“怎麼沒有意義?”
慄清圓:“不具備普適性的舉例,就是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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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適性個鬼。馮鏡衡要罵人,他不信她聽不明白。再問她,“我今天不給你開,你預備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明天叫我爸陪我練吧。”
“下車!”凡事不甘落於人後的某人,沒理由被慄老師三振出局。
馮鏡衡繞過車頭,來跟慄清圓換位置的時候,甚至勝負欲爆棚,“你爸那種女兒奴沒準都舍不得罵你,我給你罵一罵,沒準你不出三回就能上路了。”
慄清圓被車外的人罵罵咧咧地給拽下來了,她依舊氣呼呼,“你不是說上路不光對自己負責也得對別人負責,這麼情緒不穩定的教學,就是負責了?”
“拉倒吧。對付笨蛋,還能一直不光火的那不是老師,那叫泥菩薩,紙糊的!”
慄清圓又一次破功地笑了。
嘴上這麼說著,等兩個人真正換過來位置,副駕上的馮鏡衡比誰都冷靜,信誓旦旦地強調,車子碰了哪都不要緊,開成狗爬也不要緊,你別管後面的燈還是喇叭,穩住,當後面放屁,你隻要時刻清楚剎車和油門的區別就夠了。
慄清圓張張嘴,聲明自己,“我還不至於這麼糊塗啦。”
“嗯,開吧,證明給我看。”
事實證明了,大考篩選出來的的確是學習能力。慄清圓開的比馮鏡衡想象中的好得多,除了速度不大敢提上去,起碼應試考試的那些項目她記得很牢,實操也很冷靜。他都納悶了,“開的這麼穩,為什麼不敢開呢?”
扶方向盤的人靜靜道:“沒人逼一把吧。我那時候躲懶,小舅的事故,我爸媽也不勉強我,沒人陪我練……”還有半句,她刻意省略了。
副駕上的人心知肚明,再有個二十四孝的車夫男友,她就更懶成精了。
她說有買車的計劃,馮鏡衡便試著道:“你看中哪一款了?”
慄清圓警覺地婉拒了,“我爸說贊助我。”
馮鏡衡不禁笑出聲,和聰明人聊天,好,也不好。“我也贊助你一點?”
“不要。”
“為什麼?”
“要聽實話嗎?”
“當然。”
“我媽很看不慣的,她看不慣這種男女交際,一上來就收些不能平等往來的禮物。”
馮鏡衡即刻領會她滲透出來的家教和原則,“那麼,向女士覺得,什麼程度才能送這些呢?”
慄清圓不答了。
馮鏡衡心裡明白,並不勉強她了。他知道她的家境並不缺這些投其所好,這反而讓他想送她點什麼更艱難起來,畢竟,攻心向來最上上。
車子開得當真跟狗爬似的,副駕上的人絲毫不急,由著她這樣,當變相散步了。
說到孔家,慄清圓轉達孔穎的意思,“小穎要請你吃飯呢。”
“嗯,心意領了。飯就不必了。有空你請她,我做東。”
“可是那是孔媽和小穎的心意,人家想答謝,小穎和你一個想法,要我來請你,她出錢呢。”
馮鏡衡笑她這個中間人,“你倒是落了一身好名聲啊。”
慄清圓由著他嘴貧,“那你真的下周五回來嗎?”
“怎麼,覺得太長時間了,很難熬?”
“請客!”慄清圓應試地把著方向盤,目光死守著前頭,一點不敢偏頭來,“跟你提前約時間,我說認真的。小穎不是那種愛佔別人便宜的人。”
馮鏡衡可有可無的笑意,“你拿主意吧,挑個雙休天你們方便的時間。就在裡仁路這裡吃,她出食材,你來燒?”說話人想到什麼,“或者去我住的地方,你還沒去過,好不好?”
這好不容易從小紅樓那裡的曖昧結界走出來的人,一時間好像聽什麼都風聲鶴唳的,她也擔保邀請人絕對不是百分百光明正大。慄清圓對於他真正住的地方門朝哪邊開暫時沒有興趣。採納了他前頭的意見,“嗯,那就在裡仁路這裡。”
馮鏡衡覺得這種有人狩獵,有人賣命地躲槍口的狙擊遊戲有趣極了。他可幹不出來背後放陰槍的事,尤其是對她。他隻會等著她心甘情願把眉心抵過來。
幹脆跟她說起裡仁路這棟房子的徹底緣故,說他父母如何在這棟房子裡完成嫁娶儀式的,如何甘願這麼多年不惜高價地盤在手裡,說他父母如何三令五申過,這裡絕對不可以拿來風花雪月。
慄清圓聽清一個詞,一時間有點懵懂,磕絆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問出口,“那,那你還……”
“什麼?”
她哪裡講得出口。也會意過來,他大嫂見到她在這裡的表情為什麼那麼詫異了。
馮鏡衡左手來幫她扶方向盤,順勢覆在她右邊這隻手上,“所以我跟老頭提出易主了。好與不好,都是我個人的了。”
慄清圓絕對的無神主義者。但是重熙島每年的酬神遊神,她遇上了,也會很虔誠地拜。這不衝突,也很尊重許多寄予風調雨順、家和萬事興的許願甚至是信仰。她有點歉意,她隻以為這裡是他拿來消遣招待的一處,沒想到有這麼深層的紀念意義,還是關於他父母愛情的。慄清圓覺得,她不該,褻瀆神明了那種不該。
“你媽媽知道了,會生氣的。”
“氣什麼,”有人比她想的氣定神闲多了,“他們禁的是風花雪月,你是嗎?你和我風花雪月了?”
慄清圓啞口,也沒多少平靜的心神來開車了,想要右燈把車子停下來換他開的。
馮鏡衡不肯,“多說幾句話就消化不掉的情緒,還開什麼車。你高峰期停不下來要怎麼辦,把車扛著走還是就這麼扔了?”
慄清圓怪他不講理,跟她說些有的沒的,說完還不準她有情緒。
“我說什麼了,我還不能說話了。我現在就在訓練你的高峰高壓路況。”
慄清圓再要說什麼的,馮鏡衡寂寂道:“別遇到點情況就想著打退堂鼓。今日事今日畢,是我說的;裡仁路歸我了,也是我說的。我這點話語權都沒有,我還混什麼名堂。退一萬步說,即便我破了我父母的規矩,那也是我的錯我來領,他們就是有意見我也跟你保證,怪不到你頭上一個字。”
終究,慄清圓硬著頭皮,被這個性情瘋和情緒穩定隨時切換的陪練羈押著,算是無功無過地開到了文墀路。
她這才發現她離他的公館小樓這麼遠。
小區常停的這處門口最近在作業一項市民請願。這條路明明東西兩端都有公交站臺,但是這中間就是沒有人行斑馬道,小區居民從對面站臺下來,為了不橫穿馬路,還得繞老遠才能走到斑馬線上過來小區這頭。
這樁請願堅持了四五年,政府總算批下來了。
這麼晚了,還有路政人員加班加點趕著加裝護欄和人行道的警示牌。慄清圓把車子泊停下來,好像一時間也沒什麼可主動交代的了,她和副駕上的人聊起她家門口的便民設施了。
馮鏡衡故意問她,“你和我說這些幹嘛?”
是啊,她和他說這些幹嘛。慄清圓詞窮之後,“我到了。”
“為什麼不開進去?”
“因為你的車子太扎眼。”
馮鏡衡並不滿意這樣的說辭,“我又不是不認識你父母。”
話趕話,到這個檔口。他也跟她說了他父母的一些過往,慄清圓出於誠意也得跟他交代些,“其實,我父母早就離婚了,他們不一塊住了。”
“我知道。”
慄清圓眨了眨眼,訝然地張著口,看著他。
馮鏡衡據實以告,“不好意思,我說過會把你找出來,所以我確實需要背調你一下。以及,那天來你家,你和你爸都是居家的拖鞋,唯有向女士是全程穿著高跟鞋。牆上合照有你和你爸的,有你們母女的,唯獨沒有你父母的。”
慄清圓聽清,本能地伸手要打他,馮鏡衡抓著她的手往他臉上來。又探身過來,給她除去安全帶,他比她門清他的車子,一時間把她挪向前再升高的車座距悉數歸位,電動的座椅拉開的距離,足夠他把她拖抱過來。
馮鏡衡抱人到自己膝上,一隻手攬住她,一隻手去按他自己的座椅,座椅伸展到最大的開間,別說夠他這麼面對面抱著她了,即便再做點什麼也不在話下。
馮鏡衡撈她的手,繼續剛才的話,“打一下。”
慄清圓掙脫的力道,反復吞忍的憤恨,“我討厭你!”